暑假的生活相当无趣，自从许问寻走了，叶抒禾整天窝在家里，没怎么出过门。
出门一次还碰见了仇秋以前朋友的孩子。
梁淡月和程玄三番五次邀请她出来玩，她都拒绝了。
外面的太阳毒辣，高高悬挂在天空，像是要吸干人们的水分。湿臭黏腻的衣服紧紧贴着后背，额前的细汗冒出。
叶抒禾特意选了个下雨天出门，她其实最喜欢的就是下雨天。天空下着小雨，细雨绵绵，整个人的世界变得朦胧起来，城市在雨中显得格外宁静。
她站在单元楼大门前，撑着把透明的伞，望着雨幕，手轻轻伸出来。雨滴不疾不徐落在她手心里，传来丝丝冰凉的触感。
叶抒禾冷眼看着，收回手，甩了甩，指尖下垂，雨水滴滴哒哒往下落。她眼尾上挑，精致的眉眼微蹙。
然后一言不发走进雨中。
她在路边打车，报了个地址——城北的一家医院。
医院人很少，很安静。她直奔住院部六楼心血管内科病房。独立病房内，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均匀。老奶奶皮肤保养得极好，皱纹少见。
叶抒禾轻手轻脚推开门，把雨伞放下，靠在门框上。她在来的路上买了一束月季花，放在床边桌子上摆好，自己坐在了病床边的小板凳上，静静地看着老奶奶。
老人的脸庞显得安详而宁静，岁月还是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即使在睡梦中她的嘴角依旧微微上扬，透着一种柔和的温暖。
叶抒禾动作又轻又慢，附上老奶奶的手背，摁了摁她的手心。
老奶奶似是有所感觉，眼睫颤动，缓缓睁开眼，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进入她的视线。她立刻做出反应，笑得眉眼弯弯，想要坐起来。
“乖孩子，你来了呀！”
“嗯，何奶奶，我不是故意弄醒你的，”叶抒禾马上阻止她的动作，带着歉意，“你躺着吧，好好睡觉。”
何老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摸了摸叶抒禾的头发，叶抒禾的头发今天还是散着，长度更长了些，“头发长长了，奶奶好久没见你了。”
“那以后我天天来看奶奶。”叶抒禾对着何老奶奶轻轻微笑，嘴角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那双眼睛也跟着明亮起来，但就那么一瞬，叶抒禾收回笑容，“奶奶好好休息，我去买午饭。”
“不用麻烦啦，有人安排的，你陪我聊聊天吧。”何老奶奶笑容可掬，看不出其中端倪。
叶抒禾点头：“好，奶奶。”
她说着，还是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小刀，果盘里的苹果，认真削了起来。
何奶奶问的问题无非就是最近连过得怎么样啊，成绩怎么样啊，钱够不够花一些生活方面的琐事，叶抒禾都一一回答。
聊了近三个小时，叶抒禾也在这陪着何奶奶吃了顿午饭。何奶奶很和蔼，说话温温柔柔的，叶抒禾总能在她的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下午两点雨停了，叶抒禾准备走了，何奶奶恋恋不舍地告别。她推开病房门，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女人样貌出众，衣着贵气，眉宇之间带着如何奶奶一样的温柔。
叶抒禾轻声打招呼：“仇姨。”
仇冬笑着回应：“小禾来了啊？”
“准备走了。”
“我找人送你一下，小女生一个人不安全。”
“不用了仇姨。”
叶抒禾一再推脱，仇冬也就没有强迫，陪着叶抒禾走出医院大门，看着她渐渐远离，这才放心地回到病房。
“母亲，小禾走了。”仇冬坐在那把凳子上，表情有些复杂。
“你是不是查出来什么了？”何奶奶的眼光格外毒辣，一下子扑捉到仇冬的微表情。
仇冬垂着头，双手附在脸上，语气也变了，“叶抒禾是您的外孙女，亲外孙女。”
何奶奶面上没表现出那么震惊，但瞳孔还是轻微变化。
“早该想到的……”仇冬的语气带着悲凉，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能这么像呢？秋秋也是这样……不爱笑…眼睛，特别是眼睛，特别像……”何奶奶不自觉念着，眼神逐渐涣散。
-
她们说的话，叶抒禾一概不知。
上午下的雨没一会儿就停了，只剩地面还有些潮湿。叶抒禾离开医院后在街道边打车，车子来来往往。她正望着，手里捏着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什么事？”叶抒禾接了电话，问道。
“姐！禾姐！快救我啊！那什么有人要打我，他们人多我打不过啊！姐快来救我！”
“说清楚，什么人打你，他们这么好心，打你前还让你搬救兵？”
“约架嘛，早知道不答应了，姐，你在哪里？”
叶抒禾看了看四周，随后报了个地址。
“姐！我离你特近，你快来救我！”
“没空，你找程玄。”叶抒禾无情地说，像他这种打架前还能有空打电话的，那么对方也不会下死手，那也就没必要过去帮忙了。
“不要啊！禾姐，我的亲姐！”卢时泽在别处街道另一条往道小巷里嚎道。他的对面站着三个人，看着颇有些无精打采，好似根本不屑于对卢时泽这种弱鸡下手。
其中一个人等得不耐烦了，“你好没啊？是不是没人帮你啊！”
卢时泽没理他，继续对着手机那头的叶抒禾喊，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叶抒禾被磨得受够了，只好应了下来，顺带提了个要求。
“你那有便利店没？帮我带瓶水来。”叶抒禾站在路边，一眼望去，都没有看见哪里有卖水的商店。她渴得厉害，连带着心情也不太好，眉头微微蹙起。
叶抒禾今天戴了耳骨钉，穿的衣服也很随性，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两条又长又细的腿笔直的站着。
她退后几步，找了个位置蹲下来休息，透明伞倚在墙边，拿着手机刷着祝频。蹲着没五分钟，左边不远处的小巷口里出来四个人，卢时泽站在最前方，看到叶抒禾，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畏畏缩缩，气势瞬间做到十足。
就是刚才提出去便利店买水时的场面十分尴尬，那三人都无话可说了。
卢时泽飞奔到叶抒禾面前，小弟似的，双手捧上饮料，递给叶抒禾，献宝似的给她。
正是茉莉柠檬鸟龙茶。
这只要是和叶抒禾熟的人，都会知道她最喜欢喝的饮料口味。
瓶身带着细小的水珠，触感冰凉。叶抒禾不紧不慢拧开，喝了一口，全身的细胞像活过来似的，心情好了不少。
一行人很懂分寸的不约而同的退到小巷子里面。可是进来后却没有一人说话。
三个人之中站在中间的那人等了很久，不满地说：“卢时泽，你什么意思？找个女生来，以为我们不打女生！我还以为你找了什么厉害人物，害得我把周哥叫来了！”
“你逗我呢！”
“谁逗你了？你别不是怕？”卢时泽有了底气，都有胆子和他们对呛。
“谁怕？开什么天大玩笑！来来来，现在就来打一架！”宁子皓瞬间炸毛。
卢时泽和几人都是十三中的学生。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一颗篮球，卢时泽他们七班和那几个九班的，同一天同一节体育课，到器材室里拿篮球上课。结果只剩一颗篮球，两班人都不肯相让，骂人说脏话，直接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然后就开始约架，好笑的是卢时泽班上另外两个人临时跑路了，把他气个半死。
这是多么么平的竞争啊！败者向胜者道歉并附上一句敬称——爸爸。
这十六七岁的年纪，热血方刚的很正常，叶抒禾可以理解。但她今天实在不是很想打架，要是把对方打赢了，这让男生多没面子，最好是和平解决。
但，如果对方不乐意和平解决，那叶抒禾也没办法。
“那个架不打，和平解决。”叶抒禾提出建议。她这一句话出来，四人一脸问号地看着她，震惊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卢时泽在旁边，动手扯了扯叶抒禾，低声说：“姐，你说什么呢？”
“打架不好，”叶抒禾一本正经回他，”这样，我替他向你们道歉，可以吗？”
卢时泽：“……”
叶抒禾尽量努力和他们商量。
“你以为你是谁？你的身份还不配！”宁子皓，也就是一直站中间那位，语气极其不屑，让人直恼火。
卢时泽气得牙痒痒，刚想冲上去，叶抒禾一把拉住他。
叶抒禾还是没生气，一般人不能够左右她的情绪，反问道：“一定要打？”
叶抒禾边往前走向他们靠近，边说着。身上的乖戾的气场很强大，莫名让人发怵。
卢时泽站在后面都没敢动，他能感受到叶抒禾的态度。紧接着他就看见叶抒禾在三人面前轻声说了几句话，男女身高有差距，但气势完全不输。
下一秒，叶抒禾出手。她动手干净利落，速度极快。抬脚向最左边那人腿部侧边一扫，力度把握得刚好。那人膝盖弯曲，尖叫一声，手下意识反应撑在地上，维持身体平衡，这才堪堪没有跪下来。
一时间，风向陡然变了。
卢时泽怔住了，怎么突然出手了，刚还在说打架不好。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叶抒禾并没有真的动怒，只是只能这样起个威慑作用，不然宁子皓他们不依不饶，麻烦死了。
果然几人震惊住了，宁子皓觉得不可思议，“你会打架？”
“打你们三个没问题。”叶抒禾懒懒地靠在墙上，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装什么……”
宁子皓话还没说完，叶抒禾抬腿又是一脚，这次直接踢在他的小腹。
宁子皓连连后退几步，捂住肚子，疼得直弯下腰，额头上冒出细汗。
那个刚站起，膝盖小腿还酸痛酸痛的，直不起来，现在这个又弯下去。
第三个人立马出手，想要禁锢住叶抒禾的手腕。叶抒禾没给他机会，冲上去附上他的肩膀，用力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倒。
三个人战斗力全无，看着叶抒禾的眼神都有些害怕。
看着这么瘦的女生，打起架丝毫不手软，动作那么熟练、行云流水。
一分钟不到干倒三个男生，传出去丢脸死了！
简直不敢相信！
卢时泽忍不住吹捧：“禾姐，你的实力还是一如既往，那一脚简直了，帅爆了好吧！”
“我能吹一年！玄哥没来真是可惜了，姐，那他们三个人怎么办？”
叶抒禾面无表情扫视三人，没人敢抬眼和她对视，生怕危及到自己。痛感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不用管，我们走吧。”叶抒禾不咸不淡的说着。
十三中的学生不爱学习，经常在校外闹事打架。这一点叶抒禾是深有体会的。她以前的宗旨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现在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没用了，没人愿意可怜你。
听不进去，那就打，打服为止。
宁子皓这类人是典型的“坏学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实则没有接触过社会的险恶，靠自认为很厉害的武力在学校耀武扬威。
叶抒禾这一打，算是让他们彻底认清自己，知道自己什么实力，和他人的差距。
叶抒禾拎着卢时泽教育一番，“苦口婆心”告诉他，这个年纪应以学业为重：“好好学习。”
卢时泽无法反驳，因为他禾姐不仅打架厉害，学习也好得不得了。
这世人怎么会有那么变态的人啊！
他像只受伤的小狗，耷拉着脑袋，在心里不停地咆哮。
俩人还没走几步，直面碰上从巷子口进来的男生。
少年单手插兜，五官立体，姿态懒懒散漫不经心。下颔线流畅，鼻子挺拔如峰，眼尾微微上挑，细碎的刘海搭在额前。
刺眼的太阳光线射进小巷里，打在少年身上，为原本淡漠的气息平添一分生气，渡上一层金黄的亮光。
宁子皓也看见了进来的两位少年，一下子激动起来。但他的心灵受到了创伤，无颜面对周元起。
周元起先看见的叶抒禾两人，后看见的守一脸痛苦的宁子皓三人。他瞬间明白了所有，隔着几步的距离和叶抒禾打招呼。
“禾妹妹，你也在这呢？你怎么会来这儿？”
语气熟稔，宁子皓一听这亲热的语气都快怀疑人生了！他十三中的大哥周元起！怎么会认识一小姑娘！还是一挑三不费力的小姑娘！
卢时泽也同样震惊，周元起在十三中称霸他肯定认识，但他记得叶抒禾在十三中读书时和周元起没有任何交集。关键，宁子皓居然能叫来姓周的，也是相当厉害了。
但，叶抒禾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更加震惊。
叶抒禾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散步。”
小巷里的人：“……”
散你大爷的步呢！你家散步散来！然后顺手救了一人打了三人？你可真够伟大的，搁这演美救英雄呢？？
终究是周元起一人承担了所有。他安抚好宁子皓等人，打发卢时泽回家，最后还被宋计舍无情抛弃，只能独自在手机里面跟沈迁吐糟。
宋计舍挺意外会在那里遇到叶抒禾的。他和周元起一直待一起，宁子皓给周元起打电话时，因为地点离得近，就被周元起硬拉过来凑热闹。对于这种事从来不感兴趣的宋计舍，第一次庆幸自己来了。
俩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聊的话题，叶抒禾也不爱说话。安静地走在大街上，氛围倒是格外好。
无声地走过一条街后，宋计舍才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来这边干什么？”
叶抒禾没再说那些傻子都能看得出是糊弄人的话。
“这儿有个医院，看人。”
“那他们几个…你这算是...见义勇义？”宋计舍语气斟酌，带着调笑意味。
“我没那么闲。”叶抒禾手里还是那瓶乌龙茶，抬手向上一抛，随后又稳稳接住，“那人我朋友，恰好离得近。”
宋计舍点头，了然，没再多问。
说话的间隙他们已经停下脚步，在路边打了辆车。一进去，车内的空调凉气扑面而来，宋计舍烦闷躁动的心渐渐被抚平。
叶抒禾脑袋空空的，回想着一天的经历。何奶奶和仇姨真的太像她了，而且都姓仇，这种姓十分罕见，没有这么巧合的事。一股难以言表的预感从心底里扎根，越来越深。
叶抒禾已经近一周没见过宋计舍了。她没刻意去想，可心里却清楚得很——他每一次出现，都会在她心里掀起一阵莫名的波澜。
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可短短的时间里，这些细碎的片段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缠绕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越想越烦闷，她无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耳骨上的那枚钉子。
宋计舍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眸色微深，却始终沉默。
-
叶抒禾回了家才看手机信息，程玄给他发了十几条。
玄乎大使：［禾姐！大新闻！我听说那个高回轩被人打了！我还愁打不到机会呢，这不正好！］
玄乎大使：［他估计就考个野鸡大学，家里那点钱全被他败光，以后只能靠脸吃饭了呢。］
……
她收了手机，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这种没道德的人迟早会被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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