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露珠开始往下落，打在巷口那丛栀子花上，溅起细碎的白。林漾缩了缩脖子，晚风带着点凉意，刚吃过馄饨的热乎气散了大半。他侧头看沈砚川，对方依旧笔挺地走着，深色西裤的裤脚沾了点巷子里的尘土，却丝毫不显狼狈，倒像是给这身一丝不苟的装扮添了点人间烟火气。
“你平时……都穿成这样出门？”林漾没话找话，目光落在他衬衫领口——领带系得太紧，衬得喉结格外分明。
沈砚川低头看了眼自己：“下午在公司开会。”言下之意，是没来得及换。他顿了顿，反问，“很难看？”
“不是，”林漾赶紧摆手，“就是觉得……和这条巷子不太搭。”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石子滚了几圈，撞在墙角的青苔上，“你看这儿，墙皮都掉了，路也是坑坑洼洼的，你穿成这样，像从杂志里走出来的。”
沈砚川被他这形容逗笑了，低低的一声，像石子落进水里。林漾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沈砚笑，不是礼貌性的扯嘴角，是真的带着点温度的笑意，连眼角的冷意都化了些。
“那下次我穿休闲点。”沈砚川说。
“啊？”林漾没反应过来。
“下次再来吃馄饨的时候，我穿休闲点。”沈砚川看着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像盛了点碎星，“总不能每次都让你觉得我像‘杂志里的人’对吧。”
林漾的脸忽然有点热，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研究墙上的爬山虎：“随你……反正馄饨摊又不关门。”
说话间走到了花店门口。林漾掏出钥匙开门，玻璃门“叮铃”响了一声，带着屋里残留的花香飘出来。他侧身让沈砚川进去：“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刚到的龙井。”
沈砚川犹豫了一秒，点头：“好。”
店里的灯没开，只有月光从玻璃窗照进来，给花束镀上一层银辉。林漾摸黑开了吧台的小灯，暖黄色的光立刻圈出一片小小的天地。他转身去烧水壶，沈砚川则走到那面照片墙前，借着微光一张张看。
“这是林溪？”他指着一张照片——小男孩举着篮球，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额头上还沾着汗。
“嗯，对，去年拍的，那时候他刚做完一次化疗，精神头特别好。”林漾的声音从吧台那边传来，带着点笑意，“他啊总说等病好了，要去打职业联赛。”
沈砚川没说话，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林溪的笑脸。他想起助理查到的病历——神经母细胞瘤，光是名字就足够冰冷，可照片里的孩子，却像小太阳一样。
水开了，林漾把茶叶放进玻璃杯里，热水冲下去，茶叶打着旋儿舒展开来。他把杯子推到沈砚川面前：“尝尝？爷爷以前总说，龙井得用八十度的水，不然就烫坏了。”
沈砚川端起来抿了一口茶，茶香清冽，带着点回甘。他不太懂茶，但他却觉得这味道很舒服，像这间花店给人的感觉。
“其实……”林漾捧着自己的杯子，手指在杯壁上画圈，“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决定不拆这里了？之前你明明说，规划里必须拆。”
沈砚川放下茶杯，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老城区的改造，不是简单的推倒重来。”他看向窗外那棵老槐树，枝桠在夜色里像幅水墨画，“有些东西留着，比建新的更有意义。”
“比如？”
“比如这棵树，”沈砚川的目光移回照片墙，“比如这些回忆，比如……有人在乎的东西。”
林漾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他看着沈砚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人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他会在暴雨里帮他修遮阳棚，会悄悄托人找医生，会记得林溪的病情，甚至会因为他一句“像杂志里的人”，说下次要穿休闲装。
“沈砚川，”林漾忽然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是医院的号码。林漾心里一紧，连忙把手机接起来：“喂？张姐？”
“漾漾，你快来一趟！”护士长的声音带着急，“林溪突然说头疼，血压有点高，医生正在检查！”
林漾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跌落在吧台上，茶水溅出来：“我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就往猛地往外冲，沈砚川一把拉住他：“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
“别废话。”沈砚川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拽着他就往外走，脚步又快又稳，“车就在巷口。”
医院的走廊灯火通明，消毒水的味道比白天更浓。林漾守在病房外，手指攥得发白。刚才医生进去时，他看到林溪皱着眉说头疼，脸色白得像纸，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沈砚川站在他身边，没说话，只是把刚买的热咖啡递给他：“先喝点东西。”
林漾没接，声音有点发颤：“他以前很少喊疼的，每次都强撑着说没事……”
“别担心。”沈砚川的声音很稳，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医生在里面，他不会有事的。”
林漾抬起头，眼眶有点红：“我有时候特别怕……怕他撑不下去。”这句话压在心里太久了，像块石头，此刻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他才十五岁，本该在学校里打球、考试，而不是躺在这里……”
沈砚川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有点僵硬，却带着温度。
“他很坚强。”沈砚川说，“从你说他想打职业联赛的时候，我就知道。”
林漾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走廊里很静，只有护士推着手推车走过的声音。他靠在墙上，能感觉到身边那个人的存在感，像棵树，沉默却可靠。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开了，周主任走出来，摘下口罩笑了笑：“没事了，就是有点脑水肿，输点液就好，刚才是吓着你们了。”
林漾一下子松了口气，腿都有点软，他扶着墙站稳：“真的没事？”
“真的，”周主任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恢复得不错，别太紧张。”
送走周主任，林漾推门进去看了一眼，林溪已经睡着了，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平稳了。他放轻脚步退出来，对沈砚川说：“谢谢你，刚才……还有送我过来。”
“应该的。”沈砚看了眼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林漾指了指病房，“等他醒了，看到我在会安心点。”
沈砚川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他报了串号码，林漾赶紧拿出手机存上。
“嗯。”
沈砚川转身要走，又停下：“咖啡记得喝，凉了就不好了。”
林漾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咖啡，已经温了，却还是捧着：“知道了。”
看着沈砚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漾才靠回墙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沈砚川”，手指悬在上面，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按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川没再订花，也没联系林漾。林漾却总觉得手机在响，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每次都是空的，心里就有点莫名的失落。
周五下午，林漾正在给玫瑰剪根，忽然收到沈砚川的消息：“晚上有空吗？”
林漾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飞快地回复：“有，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
林漾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赶紧把手里的玫瑰插好，开始琢磨晚上穿什么。翻来覆去，最后还是穿了件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件浅蓝色的衬衫。
沈砚川七点准时到了花店门口，这次没穿西装，换了件深灰色的休闲装，头发也没像平时那样梳得一丝不苟，软软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温和。
“等很久了？”他打开副驾车门。
“没有，刚关好店。”林漾坐进去，闻到车里有淡淡的薰衣草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车开出老城区，上了高架。林漾看着窗外的夜景，高楼的灯火像星星一样连成一片。他忍不住问：“到底要去哪儿啊？”
“快到了。”沈砚川卖了个关子。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一栋艺术馆门口。外墙是玻璃的，里面亮着暖黄的灯，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艺术展？”林漾有点惊讶。
“嗯，一个朋友策展的，有很多老照片，觉得你可能会喜欢。”沈砚川解开安全带，“进去看看？”
林漾跟着他走进艺术馆，里面很安静，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都是几十年前的城市影像。有老电车驶过石板路，有街边小贩推着自行车叫卖，还有孩子们在巷口跳皮筋……
“这些是……”林漾的眼睛亮起来，他指着一张照片，“这是望宁里！你看，这棵树，是不是和我家店门口那棵很像？”
沈砚川凑过去看，照片里的老槐树比现在细一些，树下还摆着两个石凳，坐着两个下棋的老人。
“是挺像的。”他看着林漾兴奋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林漾一路看过去，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他指着一张花店的照片：“你看这个，和我爷爷的花店简直一模一样！连门口的招牌都像！”
沈砚川看着照片里那个模糊的花店老板，忽然说：“你爷爷，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嗯！”林漾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着光，“他总说，花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就开得旺。以前我总不信，现在才明白，其实是他自己温柔，看什么都觉得好。”
沈砚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灯光落在林漾脸上，睫毛长长的，说起爷爷时，眼睛里像落了星星。他忽然觉得，带他来这里是对的。
走到展厅尽头，有面很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湖。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
“这里真美。”林漾趴在玻璃上，像个孩子一样。
“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沈砚川站在他身边，“我朋友说，这个展要办三个月。”
“好啊。”林漾转过头，正好撞进沈砚的眼睛里。他的瞳孔很黑，像盛着刚才看到的湖面，映着自己的影子。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轻音乐。林漾的心跳开始加速，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看湖景，耳朵却红了。
沈砚川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巴微张，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从艺术馆出来，已经快十点了。车开回老巷口，林漾解开安全带：“今天谢谢你，我很喜欢那个展。”
“喜欢就好。”沈砚川看着他，“上去吧。”
“嗯。”林漾推开车门，又停下，“对了，林溪明天要做检查，结果出来了，我告诉你一声？”
“好。”沈砚川的眼睛亮了些，“等你消息。”
林漾笑了笑，关上车门，看着车开走了才转身进了花店。他坐在柜台前，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很久，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晚安。”
很快收到回复：“晚安。”
林漾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良久，把手机放在胸口，觉得心里暖暖的。他走到窗边，看着巷口的路灯，忽然觉得这个夜晚特别长，又特别短。
窗外的栀子花还在开，香气随着晚风飘进来，和屋里的花香混在一起。林漾想，或许这个夏天，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他摸了摸胸口的手机，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两个字的温度。
他不知道的是，巷口的车里，沈砚川也看着花店的灯光，看了很久。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那句“晚安”上。他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最终还是锁了屏，发动了汽车。
喜欢看的宝子们告诉一下我吧，不然就没有动力写了[空碗][求求你了][捂脸笑哭][求求你了][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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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光影与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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