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阁进入金色水镜后,周围景色变成普通的洞窟,夜明珠消失,黑漆漆的世界,只余两人呼吸声。
屠长卿将水镜收好,重新拿出两盏银珠灯,递一盏给宋宣,系在额头。
宋宣在岩壁间像只壁虎,如履平地,爬得飞快,纵使洞窟深达数里,她全力以赴,也只需半个多时辰就能出去,只是觉得屠长卿体力不济,速度较慢,可能爬不快,才放缓脚步,将回程时间预计为两个时辰。
屠长卿不负所望,行动时的稳妥谨慎,比预计里更胜一筹。他每踏一块石头都极仔细,需要先用照明观察石头,确认形状合适,位置稳固,没有滑腻青苔,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脚,一板一眼,慢慢悠悠地前进。
宋宣趴在平整石头上等,吊在石壁上等,摇摇晃晃等,打着哈欠等,不知等了多久,等得都快睡着了。
屠长卿约莫爬了几百米,摸出最安全的线路,稳得叹为观止。
宋宣忍不住:“兄弟,我背你吧?”
屠长卿羞愧不已,堂堂西州男子汉,钻洞爬坑应是看家本领,他怕被发现自己学艺不精,丢老屠家的脸,强辩道:“不用,我擅长此道,只是舅爷爷曾耳提面授,矿坑险峻,稳比快更重要,所以我要慢慢爬,安全第一,别急,别急……”
宋宣感叹:“太专业了。”
她仗着体力横冲直撞,不懂矿坑知识,应向专业人士学习。
宋宣也慢了下来,高高兴兴地在岩壁上左敲敲,右戳戳,帮忙挑选安全石块。
两人努力了约八个时辰,终于靠近洞口。
屠长卿擦了把额角的汗珠,长长松了口气,他体力早已不支,是为了屠家男人的颜面,硬撑着一口气爬上来的,累得头晕目眩,腰酸背痛,就像在练武场被折磨了十天,掌心和膝盖都擦破了皮,差点失足好几次,活着全靠意志力。
苦难磨炼终于结束了。
镜阁不知日夜,水镜里时间静止,忘了光阴。一缕阳光穿过石缝,照得眼睛刺痛,银珠灯暗,清风带来草木的气息,隐隐约约还听见男人的嚎啕哭声。
哭声有点耳熟?好像不对劲?
宋宣茫然地抬起头,侧耳细听,感觉洞口站着很多人,在哭声里议论纷纷,似乎在说他们死了?
宋医师涕泗横流:“女儿啊,我的宝贝女儿啊——”
刘大勇捶胸顿足:“老大武勇过人,本事通天,小小妖魔不足为惧,那么久没动静,定是凶多吉少,尸骨无存。”
陈明轩泣不成声:“上穷碧落下黄泉,雁死狐殉不单行,屠兄弟情深义重,两人携手同行,老大不会寂寞的。”
屠长卿难受:“这诗狗屁不通……”
宋宣知道误解,不敢让父亲如此悲伤,赶紧手足并用,三步两窜,想出去解释,然而晚了半步。
宋医师生无可恋,他整理仪容,哀声道:“金刀,宣儿,我来见你们了——”
他纵身一跃,跳进深坑。
宋宣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安危,飞身扑去,单手把父亲接入怀里。
屠长卿也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想再掉回去了……
狭窄洞窟里挂着三个人,银珠灯光加上阳光,视野颇为清晰,宋医师看着女儿,宋宣看着父亲,屠长卿抬头看了眼宋家父女的位置,觉得不够安全,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爬了两步,免得被撞下去。
宋医师呜咽:“儿啊——”
宋宣惊讶:“爹,你好像胖了?”
宋医师哭声被噎住,幽幽道:“哦,我原以为你觅得良婿,终身有伴,心里高兴,便心宽体胖了几分。别担心,凭借你乱丢女婿的本事,过些日子爹就瘦回去了……”
宋宣乐道:“爹就喜欢说笑。”
脚踏的石头不稳,碎石纷纷落下。
屠长卿手脚累得直发抖,他战战栗栗地挑了块最结实的位置,被碎石蹦了满头,他惊恐地看了眼深不见底的洞底,脸色惨白,撕心裂肺叫道:“宋叔叔,宋宣,你俩出去再说——”
宋宣听话,抱着父亲迅速翻出洞口,事情千头万绪,一时半会不急说,先把几个乱传她死了的兄弟狠狠揍一顿。
屠长卿鼓足最后的气力,艰难爬出头来,瘫在地上,看见刘大勇和陈明轩等人被打得满地乱窜,宋医生喜极而泣,两眼哭得通红,相熟的邻人围在旁边,一边安慰一边贺喜。
安宁镇的部分镇民,不太想看见宋宣这个混世魔王,暗暗希望她和魔物同归于尽,但安宁镇更不能失去宋医师,失去价钱低廉还医术高超的宋家医馆。
宋医师为女儿奋不顾身后,宋宣气势汹汹归来,大家不敢乱说话了,哪怕是来看热闹,最尖酸刻薄的老头,嘴里也像抹了蜜,连夸带捧,给宋医师压惊,把宋宣哄得高兴,免得找茬。
几个兄弟抢着伺候,围在旁边,又是锤肩,又是打扇,又是递点心,殷勤伺候,好奇地想知道洞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屠长卿感慨地看着热闹场面。
宋医师说得没错,宋宣可真受欢迎啊……
宋宣脚踏刘大勇,手揪陈明轩,一边示范一边吹嘘,把水镜里的经历说得惊险万分,尤其是闯阵遇到宣华女神,智破杀招的成就,更是绝世无双。
她说到激动处,还让陈明轩和刘大勇摆出架势,比划示范,打得两人抱头鼠窜。
众人虽不太相信镜阁里能有宣华女神的招式,但看见她漂亮的身手,纷纷喝彩。
宋宣得意过头,把镜姬忘了,把被镜阁影响的受害者也忘了……
屠长卿轻咳了一声提醒。
宋宣手舞足蹈:“第四十八次战斗更加激动人心!且听我细细道来,大勇!好好示范!”
屠长卿又咳了一声提醒。
宋宣比手画脚:“第五十二次也很惊险……长卿,你为什么咳嗽?脸色那么白,生病了吗?”
屠长卿对她兴奋时的脑子失去信心,不敢再暗示了,他强撑着酸痛的身子,努力站起来,把她按下,勒令不要再说打架,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
水镜里的真实历史,只有镜姬和他们两人知道,没有证据。祝女之死的真相,惊世骇俗,颠覆世人认知。安宁镇的镇民们只是凡人,他们接受了几千年的信仰和认知,不会轻易改变。
若处理不好,就是渎神。
屠长卿思考再三,决定稳妥行事,徐徐图之,先秘密把镜姬送回西州,在火神殿里请神问卦,得到祝女娘娘的首肯,告知西州信徒,然后多写几本史书,从西州开始,借屠家势力,把真相慢慢传播出去。
他向众人解释:“镜姬不是魔物,是上古沉睡至今的灵物,并无恶念,只是受伤失控,神力外溢,出现混乱的命运线,影响镇民……”
陈明轩抓住重点,打断道:“我的姻缘呢?”
刘大勇激动:“我能发财吗?”
谷文林赶紧去洞口磕了几个头,祈求:“求镜姬娘娘指点明路,救救我姐、我姐夫吧,我给你立庙刻碑。”
其余镇民也很兴奋,既然镜姬不是吃人的魔物,那就可以许愿了,他们争先恐后地跑去洞口,拜了又拜,求财求寿求子求媳妇求相公,展现出凡人的务实精神。
原本人人畏惧的深洞,瞬间变成了庙里的许愿王八,甚至有求财若渴的男人,商量着要找绳子和工具,爬下去拜镜姬,以示虔诚。
屠长卿目瞪口呆,他悄悄从储物空间里取出金色水镜,问镜姬真相如何,怎么处理?
镜姬传音:“我看不见未来的命运,他们看到的只是过去的命运线,或者是错误的命运,你让他们靠近,我可查看此事。”
……
屠长卿听了半晌,满脸复杂,他告诉大家真相:
“陈明轩,你的姻缘已经错过,那个和桃相关的女子,是你两年前的相看对象,你姨奶奶给你牵的线,约了时间在桃林旁的茶馆相见,你听说丹城来了个耍猴的,跑去看猴,放弃相看,错过姻缘。”
宋宣评论:“我记得这事,姨奶奶骂你,你还嘴硬,说猴比媳妇好看,大丈夫何患无妻,现在那姑娘嫁人了,你就单着吧。”
陈明轩“哇”地一声就哭了。
陈母气得直跳脚,追着他打:“看猴看猴!我看你就是只大马猴!”
屠长卿继续说:“刘大勇,你在河边捡到银子纯属意外,不是你的横财,赶紧给失主还回去。但你的财运和水有关,这条命运线似乎还没断,你去找相关的活计,踏实干活,或许对你的命格有利。”
刘大勇连连点头:“我懂!我这就去码头扛大包!每天扛一百包!争取发财改命!”
宋宣评价:“太少!起码要扛三百包!”
刘大勇挥舞着结实的胳膊,对天发誓:“我听老大的!要做富家翁,就要先吃苦!待会我就去找活干!”
围观人群里,有个小娘子闻言,探出头来,看了他好几眼,又和父亲窃窃私语,小娘子家里经营漕运,颇有资财,她是家中独女,精明能干,从小当继承人培养,父亲挑了好久的赘婿都不满意。眼前这男人看着身强体壮,脑子简单,好忽悠,还听女人话,品行似乎也不差?她要好好观察,仔细观察,若真能言出必行,坚持一日扛三百包……也许很适合做赘婿?
屠长卿继续道:“谷文林,你别哭了,你看见的命运线不是你姐和你姐夫,按辈分……应该是你太祖奶奶和太祖爷爷的事情,你去问你奶奶就知道了。”
谷文林惊诧,茫然。
谷家奶奶也在旁边,她一拍大腿,叫道:“没错,我以前就说过,你姐长得像太祖奶奶,你姐夫的脸型和身材,也颇有太祖爷爷的风采,哎呀,他们的事,可真惨啊……”
屠长卿:“下一个……”
……
镜姬尴尬地待在水镜里,手指玩弄着命运之线,满面羞愧,庆幸不用出去见人,失去观看未来能力后,心里也有解脱和愉悦。
她终于不用对命运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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