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老旧的木格窗棂，在炕席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薇是在一阵规律的切菜声中醒来的。她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昨夜黑暗中的一切——指尖下紧绷的肌肉、手腕上灼热的触感、沙哑的低唤、以及那些沉重的往事——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她下意识地看向炕的另一侧，已经空了。被褥叠得整齐，仿佛昨夜无人躺过。但那空气中隐约残留的、属于沈疆的淡淡烟草味混合着药膏的气息，提醒着她一切并非梦境。
林薇深吸一口气，起身下炕。推开房门，只见沈疆正背对着她，在院子的水槽边洗漱。他穿着昨天的旧T恤，肩膀活动时，已不见昨夜的僵硬。晨光勾勒出他利落的短发和宽阔的肩背线条。
听到开门声，他侧过头，脸上挂着那副林薇早已熟悉的、略显漫不经心的笑，仿佛昨夜那个在黑暗中流露脆弱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醒了？卓玛阿妈做了糌粑和奶茶，趁热吃。”他吐掉嘴里的漱口水，用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动作随意，却在她走近时，目光几不可查地在她手腕上停留了一瞬。
“肩膀……好些了？”林薇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医生询问病人。
沈疆活动了一下左臂，挑眉：“林医生妙手回春，好多了。”他语气轻松，带着惯有的调侃，但眼神里少了些平日的疏离，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车子驶离张掖，沿着G30连霍高速一路向西。抵达嘉峪关时，下午的阳光正烈，1667米的海拔让空气稀薄而通透。雄关城墙在炽烈的光线下泛着厚重的土黄色，巍然矗立在戈壁滩上。
沈疆把车停在关城下，甩上车门，眯眼看了看刺目的阳光，随手从后备箱拿出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又把另一顶扔给林薇：“戴着，这儿紫外线毒。”
他熟门路地买了票，带着林薇登上城墙。风吹起他军绿色外套的衣角，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步子迈得随意，却对每一处垛口、马面都如数家珍。“古时候，这儿是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他指着远方，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眼神却扫过斑驳的城砖，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稔，“商队、使节、戍卒，多少人在这关隘下留下过故事，聚散离别，都在这墙底下。”
林薇沿着城墙漫步，手指抚过砖石上深刻的岁月痕迹。远处祁连山的雪顶在蓝天下闪着银光，与近处雄浑的关城构成一幅苍茫的画卷。
走到一段相对僻静的城墙拐角，几个游客嬉闹着跑过，一个小孩没注意，猛地撞在林薇身上。林薇猝不及防，重心向后倒去——城墙边缘没有任何护栏，下面就是数米高的地基。
就在她惊呼出声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疾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腕骨微微生疼。紧接着，一股力量将她猛地向前一拽，她整个人跌进一个带着风沙和烟草气息的怀抱里。
她的脸颊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T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和瞬间加快的心跳。
“啧，看着点路啊。”头顶传来沈疆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责备，但箍在她后背的手臂却收得很紧，显示出与语气截然不同的紧张，“这地方摔下去，我可没法跟人交代。”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的发顶。
林薇慌忙站稳，从他怀里退出来，脸颊滚烫，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几个闯祸的游客连声道歉，沈疆挥了挥手，语气算不上客气：“带孩子就看好点，这地方是闹着玩的吗？”
等游客走远，两人并肩站在垛口前。夕阳正缓缓沉向地平线，将天空和远处的祁连山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余晖为古老的城墙镀上温暖的金边，巨大的阴影在戈壁上拉长，天地间一片苍茫静穆。
“谢谢。”林薇轻声说，声音融在风里。她能感觉到自己手腕上刚才被他握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
沈疆侧过头看她，鸭舌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略带痞气的弧度：“谢什么？”他顿了顿，目光从她微红的脸颊滑到她不自觉揉着手腕的手指，眼神里戏谑的成分褪去，多了点认真的专注，声音低沉了几分，“总不能真让你摔着。”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更调侃的话带过，这句简短的回答反而显得格外郑重。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只有风吹过垛口发出的呜咽声。这一刻，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能触动心弦。夕阳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紧紧缠绕在一起，投射在古老的城砖上，仿佛也成了这漫长历史中的一个微小印记。
他看着被霞光染红的天际线，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这地方，看多少次都觉得……人挺渺小的，那点过不去的坎，也算不上什么了。”
林薇心中一动，转头看他。他却已恢复那副懒散模样，抬手压了压帽檐：“走了，再晚赶不上祁峰的烤羊腿了。”说完，便双手插兜，率先朝下城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悠长。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立刻跟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边。她低头，看着那模糊的轮廓，心跳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鼓噪着。昨夜他掌心的灼热，刚才他怀抱的坚实，还有那句低沉认真的“总不能真让你摔着”，像细小的火星，在她心里噼啪作响，燎起一片难以忽视的滚烫。
她快走几步，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走在走下城墙的马道上。台阶有些陡，她的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间漾开一圈圈涟漪。
林薇的心微微一动。
坐进车里，沈疆发动引擎，却没有立刻驶离。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档把旁。车窗开着，晚风吹拂进来，带着戈壁黄昏干燥温热的气息。
林薇系好安全带，却没有看前方，而是侧过头，目光落在沈疆搭在档把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带着常年开车和劳作留下的薄茧，也带着昨夜握住她手腕时的力量和温度。
她忽然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的指尖，非常轻、非常快地，在他手背上靠近腕骨的那一小块皮肤上，轻轻划了一下。
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稍纵即逝。
沈疆的整条手臂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拢。他依旧目视前方，喉结却轻轻滚动了一下。车内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被一种无声的、高度集中的张力所取代。
林薇做完这个大胆的举动，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她迅速收回手，指尖蜷缩，仿佛还残留着他皮肤上微砺的触感。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看着嘉峪关城楼在暮色中渐渐变成一道深色的剪影。
她在试探，用这种近乎挑衅的、却又极其暧昧的方式，试探他的边界，试探昨夜那短暂脆弱之后，他真实的反应。
车子驶离嘉峪关，融入苍茫的暮色。戈壁滩上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卷着沙粒打在车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车厢内，那种因林薇大胆试探而骤然绷紧的张力，并未随着车轮的滚动而消散，反而像不断加压的容器，沉默地酝酿着。
沈疆开得比平时快，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下颌线绷得很紧。他目视前方，但林薇能感觉到，他眼角的余光，或者说他全部的注意力，其实都钉在自己身上。那种专注，带着一种被冒犯领地后的野兽般的警惕，以及……一丝被勾起的、危险的兴趣。
林薇的心跳依旧很快，但奇异地，最初的慌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平静。她不再看窗外，而是转过头，目光直白地落在沈疆的侧脸上，看着霓虹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喉结清晰地滚动了一下。
车子最终没有开向“疆峰旅舍”，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通往一片胡杨林的土路。车灯熄灭，四周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和旷野的风声包围，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荧光，映着两人模糊的轮廓。
“怎么停这儿了？”林薇轻声问，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疆没回答。他解开了安全带，动作有些缓慢，然后猛地转过身，面向她。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蛰伏的狼。那股平日里被玩世不恭掩盖住的、属于西北男人的原始侵略性，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带着明显的压抑和质问。
林薇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她甚至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足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混合着戈壁风沙的气息，强烈地包裹着她。
“你觉得呢？”她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引诱。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
沈疆猛地吸了一口气，所有的克制在瞬间土崩瓦解。他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拉扯，而是直接、有力、甚至带着点粗暴地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渴望、被挑衅的怒气、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掠夺。他的嘴唇带着夜晚的凉意，但气息却滚烫灼人，舌*尖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深入、纠缠。
林薇闷哼一声，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这不是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接触，比想象中更凶猛，更原始，更……真实。她能尝到他唇间淡淡的烟草味，能感受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能被他手臂箍得生疼，却也在这近乎疼痛的亲密中，感受到一种灵魂被填满的战栗。
他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又像是要通过这个吻，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刚才那该死的、让他失控的试探，并非幻觉。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林薇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沈疆才稍稍退开一点，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炽热地交融在一起。
黑暗中，他看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瓣，和她因缺氧而有些迷离的眼睛，粗重地喘息着。他眼神里翻涌着未退的欲*望，但也有一丝迅速闪过的、近乎懊恼的情绪。
“林薇……”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你他妈真是……”
他没能说完后面的话，或许是想骂她胆大包天，或许是想说她是个祸害。但最终，他只是再次低下头，这一次，吻变得轻柔了些，带着一种无奈的、缴械投降般的温柔，细细碾过她的唇瓣，像是安抚，又像是无声的叹息。
克制土崩瓦解，冲动占据了上风。在这片无人旷野的车厢里，最后一点伪装也被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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