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莉亚一整个上午都心事重重。在结束议政厅的例行会议后,她召来了菲利普。
“梅特涅夫人。”菲利普单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恭敬地行礼。
“菲利普,昨晚领主府有发生什么异常吗?”
“梅特涅夫人,昨晚一切正常。”忠诚的骑士队队长诚实地报告昨晚的情况,略微停顿后他补充问道:“夫人,是发生了什么事请吗?我立马安排加强警戒和巡视。”
萨莉娅静静地看着菲利普。她的目光很柔和,菲利普却感到芒刺在背。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细细回想刚刚说的话是否不够妥当。
迎着萨莉娅的目光,菲利普愈加慌乱,他想开口尝试补救,小心翼翼地摸索萨莉娅真正期待的理想答案。
萨莉娅眨了一下眼睛。那种无形的压力突然间消失了,菲利普高高悬起的心落地,他悄悄地长舒一口气,进而紧紧观察萨莉娅的神情变化。
“夜巡力度加强,尤其是主塔附近。”萨莉娅吩咐道。
“遵命,梅特涅夫人。”菲利普说完后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萨莉娅没有进一步指示后恭敬地退出议政厅。
在快完全走出议政厅时,菲利普用余光悄悄往厅内看去——萨莉娅站在厅堂中央,端详着她眼前的画像——端庄、优雅、威严,完美的领主肖像。她的头顶是玻璃穹顶,阳光透过玻璃冷冷地洒在她身上。
一阵风吹过,圆桌上放着的文件被哗啦啦地翻开,萨莉娅的凝思被打断,菲利普也赶紧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萨莉娅拿起被风吹动的文件,是南部城郡呈上的茨尔瓦尼人袭击增多的文书。
茨尔瓦尼人,被遗弃的民族。这个民族的人天生带有残疾,眼睛没有瞳仁,只能模糊感知近距离的事物,没有五指,只有类似鱼鳍的肢体勉强发挥正常人双手的功能。
这个民族没有历史,没有文明,只是靠着坑蒙拐骗的求生技俩繁衍至今。他们在夜里偷走普通人的孩子,砍下幼儿的双手,挖出幼儿的眼睛,吃下去,他们坚信这会让他们成为正常人。也因此,他们一直过着流亡与被驱逐的生活。
午夜钟声悠悠扬
窗外絮语幽幽响
莫应声,莫应声
黑影游荡冷风长
鬼爪探入门缝旁
莫张望,莫张望
这是梅特涅家族领土上流传的童谣,大人总是用它来管教恐吓顽皮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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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微雨,两年前,小安吉的葬礼。
安吉是个腼腆懂事的孩子。他总是乖乖吃饭,乖乖喝水;按时起床,按时睡觉;认真完成马术与剑术训练,认真完成绘画与阅读功课。不管是他的父母——希尔的哥哥威尔·梅特涅及其妻子莉莉·梅特涅,还是领主府的侍女与骑士,都十分疼爱这个孩子。他从来不让大人操心。
包括现在,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里。
小安吉红扑扑的脸蛋变得煞白,眼眶空荡荡,眼皮下陷,双手交叉在胸前,就这样乖巧地躺在棺材里。
他的母亲莉莉想将一束向日葵放到他的手里。但是这再也不可能了——小安吉的手掌被砍断,他再也无法握住花束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莉莉更加心碎。这个可怜的寡妇在1年前失去了她的丈夫,现在又失去了她唯一的孩子。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我走到莉莉身边,将她护到我的黑伞下,抱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个心碎的母亲静静地看着她年幼的孩子逐渐被掩埋在黄土之下。这方黄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淋,她的孩子在此长眠,不知从此又是多少岁月。
“萨莉娅”,莉莉打破沉默,“茨尔瓦尼人必须被铲除。”
我感到有些惊讶。这个柔弱的女人在此刻显得格外坚韧。她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说要把花园里的杂草处理干净。
我直视她的眼睛,郑重地对她说:“是的,茨尔瓦尼人必须被铲除。”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是的,我们不惜一切代价。”
莉莉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个牵强的笑,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是的,莉莉,失去我们共同的天使,我们可爱的小安吉,我的心和你一样悲痛。
事请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茨尔瓦尼人必须被铲除。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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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茨尔瓦尼人在南部城镇出没的报告已经很晚了。萨莉娅独自一人从议政厅回到寝殿。她是一个温和宽容的领主,从来不让侍女和她一起熬到深夜。
今晚的风不大,但是格外刺骨。萨莉娅打了个寒颤,她收紧披风,加快步伐埋头向前走。
走着走着,萨莉娅感觉到眼前是一片阴影,抬头一看,她下了一大跳,眼前竟是一堵墙。她只顾埋头走路没有抬头辨认方向,险些撞到墙上。
奇怪,萨莉娅在心底想,领主府的布局她再清楚不过,怎么会辨不清方向呢?可能是因为今天处理茨尔瓦尼人的事情累到恍惚了。
险些撞到墙上后,萨莉娅放慢了回卧室的步伐。她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月亮。今晚的月亮格外大,格外亮,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回到寝殿简单梳洗后,萨莉娅静静地躺在床上。
真奇怪,今晚月色很好,但是却一点都照不进寝殿。
萨莉娅凝视着眼前的黑暗,在长久的出神中,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睡着了。
黑暗中蛰伏的未知存在开始活动,一层冰凉的水雾,悄然笼罩在萨莉娅身上。
水雾逐渐凝聚,变浓变厚,它似乎变成了有形的存在,钻进了萨莉娅的被子里,越钻越深、越钻越深,向下,向上。在触到萨莉娅的肌肤后,祂就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延展、轻触、紧贴、缠绕、收紧。
每一寸肌肤,每一口呼吸,吞进去,吞进去,随着萨莉娅的每一次起伏的心跳收紧、放松、收紧、放松,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萨莉娅整个人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它似乎要将萨莉娅整个人吞吃入腹。
萨莉娅在睡梦中忽然翻了个身,水雾被打散,但随即又更加粘腻地缠了上去。它钻进萨莉娅的发丝,停在萨莉娅的眼睫毛上,贴着她紧闭的双眼。
萨莉娅无知无觉地睡着,它似乎对此感到不满,愈发焦躁,旋即往更深处探去,更深处,更深处。
黑暗中仿佛传来一声喟叹,萨莉娅依旧沉沉地睡着,只是逐渐皱紧了眉头,呼吸微微加重。
夜色渐浓,水雾也逐渐平静,风吹过,它又悄然消散在黑暗。
一切都平静下来了。
萨莉娅在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感觉浑身酸痛。她低头一看,发现睡裙被掀开了。
奇怪,昨天有这么累吗?我的睡相有这么差吗?萨莉娅在心底默默地想。
不知道,希尔没有提过。应该是没有的。
萨莉娅坐到梳妆镜前,发现脖颈处有一片红肿。她站起身,把睡裙褪下,发现不仅脖颈,腰侧,大腿根,全都布满了红肿。
萨莉娅看着镜中的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动。
清晨雾气重,水雾朦朦胧胧地笼罩在城主府的山茶花丛上,久久不散,有些悄然漫进了萨莉娅的寝殿中。
咚——咚——咚——
又有几朵山茶花悄无声息地整朵坠落在地,沉甸甸,骨碌碌,笼罩在水雾里,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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