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议会后,萨莉娅心事重重地在花园里散步。茨尔瓦尼人所犯下的暴行逐日增多,这群畜生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萨莉娅暂时撤走了骑士队,她不喜欢太多人踏进这片花园。
这个季节,花园里栽满了山茶花。多美的花呀,纯洁无辜地绽放,无知无觉地等待冬季的到来,风一吹,就整朵整朵地掉落。
咚——咚——咚——
这里是以前萨莉娅和希尔最喜欢待的地方——那时老梅特涅先生还在世,萨莉娅还没进入权力中心,希尔还没卧病在床。
就是在这样天气好的日子里,希尔总是带着萨莉娅来到花园里,萨莉娅侧身坐在草地上,希尔将头枕在萨莉娅膝上。希尔侧过脸时,衣裙总是柔软地扎在脸上——那是锦缎上的刺绣。萨莉娅的裙子大大地平铺在草地上——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希尔总是这么想。
他的脸埋在这朵花里,像是紧贴着这世上最柔软、最芬芳的事物,他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希尔闭着眼,萨莉娅在给他念书。萨莉娅温热的呼吸像是羽毛一般轻轻落在他的耳上,酥酥麻麻的。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蓝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以及萨莉娅忽闪忽闪的眼睛、一张一合的嘴唇、弧度优美的脖颈。
他总是走神。但萨莉娅不知道。这可不能告诉她。
年轻的夫妇肩上尚未背负重担,萨莉娅手中拿的一般是散文、诗歌、冒险家的探险故事。读到兴起,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拍手,或是俯下身抱着希尔的头轻轻亲吻他的眼睑、鼻尖、两颊和双唇。
多快活的时光啊。
但是这座花园再也不是萨莉娅和希尔的乐园了。萨莉娅成为了它唯一的主人。花园钟楼里的钟在希尔死去的那一年也再也无法敲响。
重——轻——,重——轻——,这是“希尔,希尔!”
重——轻——轻——,重——轻——轻——,“萨莉娅,萨莉娅!”
他们总是重复着这种无聊的小把戏,肆意挥霍时光,仿佛他们还有无数年月在一起。
萨莉娅在花园里睡着了。有可能是走累了席地而坐,坐下后又躺下,随后不知不觉睡着了;也有可能是往日时光涌上心头,这满园的山茶花更惹她难过,于是躺下回味和希尔在一起的时光。
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终归是躺下睡着了。
她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一只手放在腹部,另一只手放在脸侧。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人。
不,花园里还有另一个未知的存在。
花丛间水雾聚起,无声绵延,一层又一层,缠绕着阳光,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像是回忆在翻涌,最后沉重地笼罩在萨莉娅身上。
萨莉娅躺在梦中央,仿佛在这意识流动的缝隙里,她的世界停止了翻页,停留在某一段早已模糊却又最甜蜜最柔软的诗行。
萨莉娅,萨莉娅,你在做梦吗?
水雾中的祂自下而上轻吻着萨莉娅的小腿,脸贴在她小腿侧,一只手稳稳捧着,一只手紧紧握着,磨蹭着,轻吮着,冰凉粗重的呼吸无章地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多漂亮的萨莉娅,多可爱的脚。
跳舞的时候,它哒哒哒地点在祂心尖;到了深夜,它把祂勾过来,又把祂踢开,有时还会踩在祂肩上。
祂愉悦地回味着旧日时光,放开了萨莉娅的腿,握起萨莉娅的右手十指相扣,紧紧交握着,另一只手撑在萨莉娅脸侧的草地上,深深凝视着睡梦中的萨莉娅。
萨莉娅,萨莉娅,你会梦到我吗?
不会的。你的眼泪是假的、承诺是假的、真心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想到这,祂低下头,泄愤般狠狠地在萨莉娅颈侧咬了一口。
萨莉娅,你真是个无情的骗子。
祂放开了萨莉娅的手,抱住了她,越抱越紧,越抱越紧,几乎要将萨莉娅勒死在睡梦中。祂恨她这副模样,对祂的痛苦和挣扎一无所知的模样。但这样的她又显得那样纯洁无辜,像极了她从前在祂身边伪装的样子。
无知无觉的萨莉娅,乖巧的萨莉娅,可爱的萨莉娅。
蔓延的水雾顺着萨莉娅的腰窝向上,被束腰勒紧的腹部、柔软起伏的胸部,然后是锁骨。祂亲昵地蹭着萨莉娅锁骨处的凹槽,然后轻叼着萨莉娅颈间的项链,又顺着项链指示的方向,鼻尖从善如流地蹭进那绵软的凹陷处。
萨莉娅腕间忽然一热,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水雾见状立马散开,只是在消失前,祂狠狠地咬了一下萨莉娅的耳垂。
萨莉娅吃痛,皱紧了眉头,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似乎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此时的她面对眼前的景色还有点多愁善感。
萨莉娅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许久,摩挲着手腕发热的地方。眼泪流干后,她站了起来,走出了花园。
菲利普在花园外等候着。看到萨莉娅走出来,他对着萨莉娅行了个礼。
“菲利普,召杜林到领主府。”
“是,梅特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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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很好,希尔又拉我到花园里晒太阳。希尔总是很喜欢阳光。
今天我们看的是一个南部骑士的冒险故事——他淌过了沼泽、穿过了荆棘、打败了邪恶的巫师,最后……遇到了茨尔瓦尼人。
希尔自出生起就体弱多病。曾有巫师预言,梅特涅家族的小儿子注定早逝。爱子如命的梅特涅夫妇四处搜集领土的奇珍异宝,呕心沥血地将希尔抚养长大。也因此,希尔对生命的可贵总是比别人有着更深刻的了解、对生命的消逝更多一份感同身受。
本该健康长大的孩童惨遭毒手——希尔对这类传闻总是格外痛心。
“……骑士凯撒铲除了当地的茨尔瓦尼人,救出了被圈养的孩子。这个孩子的眼睛十分漂亮,在阳光下像是闪烁的绿宝石——简直就是森林之神的馈赠。”
“他们圈养了一个孩子?真是一个残忍的癖好。”
“是的,真残忍。”我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提起茨尔瓦尼人就像是拨动长在我血肉里的一根刺。
“这群怪物,滥杀无辜的孩子,真是太不择手段了。”
“是的,太不择手段了,真卑鄙。”
“萨莉娅,他们为什么要圈养那个孩子呢?”
“我不知道,希尔,谁知道怪物是怎么想的呢?”
茨尔瓦尼人,卑鄙、低贱、丑陋、愚蠢,他们只凭本能行动。他们杀人如麻、无恶不作,从地狱爬出来的东西,全都应该滚回地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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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梦中的萨莉娅哽咽着,枕头早已被打湿。
她似乎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她在梦里挣扎着、含糊地呼喊着,翻来覆去。
水雾凝聚,轻轻浅浅的一层,在黑暗中静默着。
良久,祂才慢慢移动到萨莉娅床前。
你又梦见了什么,萨莉娅?
水雾轻轻贴上萨莉娅的脸颊,祂轻轻舔去挂在她腮边的泪珠,一下,又一下。
只有在恐惧时,你的眼泪才是真实的。
真好奇啊,铁石心肠的萨莉娅,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
萨莉娅的哭声在黑暗中逐渐变大。水雾只顾埋头舔去萨莉娅脸上一串串的泪珠。一边舔一边数——
一颗、两颗。
三颗、四颗。
五——
“希尔——”
萨莉娅几乎哭叫出声。听到这声呼喊,祂立即僵住,萨莉娅的眼泪像断了串的珍珠项链,啪嗒啪嗒掉到枕头上,但是祂再也顾不上将它们逐颗叼走了。
萨莉娅,铁石心肠的萨莉娅,你此刻的眼泪是真的,但这声呼喊是真的吗?
“希尔——!”
像是在回应水雾的问题,萨莉娅在噩梦中挣扎着又喊了一声,声音更尖锐、更短促。
祂怔怔地俯下身,在黑暗中用祂无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萨莉娅哭泣的脸。
祂更低地俯下身,紧贴在萨莉娅被泪水打湿的锁骨上,微微蹭了蹭,又侧脸抬头,在萨莉娅的脖颈处狠狠咬了一口。
似怨,似恨。
这股情绪太过厚重,惊醒了梦中的萨莉娅。
“希尔!快——”萨莉娅猛地坐起身,呼喊哽在了喉头。
祂没有离开,在黑暗中等待着。
铁石心肠的萨莉娅,快什么?贪得无厌的萨莉娅,你想要什么?
祂当然得不到萨莉娅的答案。
醒来的萨莉娅恢复了冷静,她沉默着,就这样在床上呆坐着。
直到黎明破晓,直到天光大亮,直到水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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