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莉娅起身朝着窗口走去,窗外是钟楼,是花园,是领主府,是梅特涅家族领土广袤富庶的领土。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历史尚未诞生的年代,水雾织就的银纱笼罩着这片土地,这里生活着一群独角兽。它们是造物的宠儿,犄角是凝固的月光,尖端洒落着星屑。当第一匹独角兽在镜湖边垂下头颅,水面便永远留下了它的倒影,当它的犄角轻触水面时,倒影中的独角兽便从水里走了出来,独角兽也由此繁衍。
再后来,人类诞生,梅特涅家族的祖先躲避天火来到这里。
最初,梅特涅的篝火与独角兽的虹光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他们度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平稳日子——但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第一只独角兽的死亡,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整个族群濒临灭绝,镜湖也再也走不出新生独角兽了。
再后来,梅特涅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是伴随着他们的到来,某种类似瘟疫的东西也悄悄笼罩这片土地,导致了一个种族的灭亡——这片净土与世隔绝,时日已久,早已形成了自身内部的独特平衡,任何外来的变故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但是为时已晚,随着独角兽的逐渐死亡,这片土地似乎也失去了它的保护神——河水干涸、植物枯萎、动物死亡,一切带有生机的事物都在走向消亡。梅特涅的生存再度陷入困境。
但是,曾经历过天火、被迫漂泊多年的梅特涅骨子里深刻根植着求生的本能,走投无路的他们在山穷水尽后最终吃掉了独角兽的尸体——幸运的是,独角兽的尸体似乎永远不会腐烂。
再后来,梅特涅竟然真的熬过了这段绝望的日子。他们在这片领土上建立了领主府,又慢慢扩张领土疆域,并维持了数百年的稳定统治。
所以人们相信,领主府是独角兽的圣殿,梅特涅家族的人也受这一古老生物的庇护——灵魂不灭,命轮恒转。
我也是梅特涅家族的人,我们神圣的独角兽大人也会庇护我吗?萨莉娅冷漠地想。
只是一些过时的老把戏罢了。威尔、安吉、莉莉,老梅特涅夫妇,亲爱的希尔,不都一个接一个死了吗?
萨莉娅不免有些烦躁。她十分明确,这座府邸有东西在作祟,但不论是西普里安还是菲利普,都对此丝毫没有察觉。
不,或许是他们对她有所隐瞒——萨莉娅的手撑在阳台上,拳头微微缩紧,随后又立即松开。萨莉娅不情愿地承认,她或许得找杜林寻求帮助了。但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都没有杜林的消息——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不知道又在哪个沼泽、巢穴里折腾他的魔法。
除了领主府,南部城镇作乱的茨尔瓦尼人也格外令萨尼亚头疼。她决定派遣约克公爵去剿灭这帮怪物。
“威莉”,萨莉娅呼唤她的贴身侍女。
“梅特涅夫人。”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出现在萨莉娅寝殿门口,挺拔地站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视线向下,恭敬地等待着萨莉娅的吩咐。
“告诉西普里安,今天我要去拜访约克公爵。”
“是的,梅特涅夫人。”威莉快速退下了。
萨莉娅挥挥手,其她几个年轻的侍女走进来服侍她梳洗。换衣服的时候,侍女看见了萨莉娅身上的红肿,她们连忙低下头麻利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完美地掩盖了眼中的惊讶。
萨莉娅没有太在意,她们都是出色的侍女。合格的侍女总是保持缄默。
“嘶——”在侍女们勒紧束腰时,萨莉娅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侍女连忙道歉,萨莉娅笑着说没关系。女孩们长舒了一口气,但这时,萨莉娅冷不丁提问“贝蒂,卡蜜儿,黛西,你们最近有发现府里的异样吗?”
女孩们茫然地摇头。
她们都是很本分的姑娘,连她们的好奇心也同样恰到好处——她们会好奇萨莉娅身上出现的奇怪的痕迹,但也仅此而已。她们都十分尊敬萨莉娅,并且坚信,萨莉娅和希尔是一对深爱彼此却阴阳两隔的可怜夫妻。
当然,萨莉娅的问话并不是在试探女孩们的桃色遐想,而是想要知道,是否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察觉到了府邸近来的异样。
得到姑娘们的否定答案,萨莉娅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她知道在她的身边、在黑暗里,存在着针对她而静静酝酿的威胁。
既然如此,那游戏继续。
我早就不怕了,萨莉娅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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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森林里逃命。
头顶是交错覆盖的树冠,不见天日;脚下是交错复杂的小径,不知其往。
眼前是愈加浓厚的森林瘴气,身后是茨尔瓦尼人紧随其后追赶着的脚步声——以及他们唾液分泌的声音、磨牙的声音、喉间嘟哝的声音。
快跑!快跑!快跑!
极度的恐惧使我手脚发凉,我甚至来不及权衡利弊,是否要继续往森林深处跑。
“啊——!”身后的茨尔瓦尼人猛地冲上来,我立马被扑倒在地。我的手冲着身上的怪物胡乱击打,双脚乱蹬,像是被扔到岸上的鱼。怪物不为所动,依然冲着我呲牙咧嘴。慌乱中我的手摸到了一块石头,我马上将它握在手中,对准怪物的脑袋猛力一砸。
“吼————”被袭击的怪物愤怒地喊叫,手用力一劈我的手腕,我就失力将石头掉到了地上。这个丑陋的茨尔瓦尼人控制住我的手,将我的兜帽粗暴地掀开,我的脸也露了出来——苍白的肤色,干裂出血的嘴唇,血和泥糊脏的脸,枯槁的红发,深陷的眼窝,沉重的眼袋。
5岁的我。
5岁的,卑微的、无力的、弱小的、任人宰割的,我。
我绝望又不甘地流泪,狠狠瞪着这个抓住我的怪物。他没有马上吃掉我的眼睛和手,而是略显好奇地看着我的红发,甚至凑近闻了一下,但随后又迅速把脑袋挪开——看来味道并不好闻。
随后,他用没有五指的手抓住我的头发,兴奋地乱扯,我的头皮痛到发麻。他看着手上沾着血污、泥土和树叶的红发,嫌弃地甩开了。随后又扯着我的领子在森林里拖行。
地面一阵震颤,这是马蹄的声音。下一刻,一道银光破风而至——来人策马飞跃而来,他几乎未作停留,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重剑出鞘,寒光四射。
“放开她!”重剑砍了过来,我惊恐地发现那是希尔。
希尔怎么会到这里来?快离开这里!
“希尔!”不受控制地惊叫出声后我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别哭,别叫,现在很危险。
他们在林间缠斗,泥土飞溅,树木崩裂。希尔身形如风,剑势凌厉,有几次都几乎刺穿怪物的咽喉。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希尔,那么善战、那么健康,不受病魔折磨。
一次不慎,希尔的侧腹被怪物咬伤,鲜血喷洒在枯叶之上。他落到了下风,踉跄后退,喘息变重,手臂已感到沉重如铁。
他被打倒在地,重剑掉在不远处,怪物趁势猛扑,将他死死压制在地。我无措地喊着他的名字,在寥廓的森林里我的嗓音显得格外刺耳尖锐:
“希尔!”
怪物已经把他的眼睛抠了出来,黑洞洞的眼眶留着血,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不会对着我温柔地笑了。我只能无助地重复喊着他的名字:
“希尔“
“希尔“
“希尔“
我想爬过去,我想擦干净他脸上似乎永远流不干的血。
希尔,希尔。
这时,希尔的手动了一下,我叫出声:
“希尔,快——”
我猛地坐起来,低头看着我的手,白皙、细腻、修长,25岁的我,永远不会再落到那般悲惨境地的我。
希尔,快跑。
这是梦里没有说完的话。没关系,希尔不用跑。
那一年希尔没有出现。那一年,那片森林深处,没有意外、没有转机,根本没有人来救我。我无力反抗,只能任由那个该死的怪物将我拖向命运的深渊。
我呆坐在床上。
直到黎明破晓,直到天光大亮,直到水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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