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上阴刻的字迹极深,是一种十分规整的正楷,可那碑面的纹路已有裂缝,像抽干血肉的枯骨。
只是在灵牌主人的最后一个"清"字上,可见得雕刻之人内心的不平静。
最后一笔力道极重,却又陡峭,仿佛握刀的手在尽力克制着发颤,直直延伸到牌位的最末端。
云谒此刻却顾不得这些,也没心思探究灵牌的主人。
因为他透过两侧烛光下的黄铜镜,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此时,他正穿着一身繁琐沉重的红衣,脖颈和手腕都坠着大大小小的银饰,活脱脱一个小新郎官。
云谒就算再愚钝,也不难看出他们要干什么。
他要成婚了。
而对象是只死去的鬼魂。
也就是灵牌的主人。
"……"
这事儿能商量商量吗?他才刚过二十啊,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然而他面上再怎么不愿,布满了苦苦哀求,可这些人都跟死尸一样,都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
他们强硬地扣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颅掰正,对着牌位往下用力压去。
云谒憋着一口气,脸色急得通红,死死抬高肩膀,腰比陈年的木头还要硬,说什么也不低头。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几声很难听沙哑的呜咽声,似乎是那两人在跟旁边两个交流。很快,他的身体不抵四人重量,十分不争气地弯腰磕头,骨头砸在坚实的地面上,发出痛苦的闷响。
"嘶。"
不会流血了吧。
云谒眼冒金星,脸痛苦地扭曲了,身上的重量宛如千斤,挤压着他的胸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等三叩首完毕,他们才松开对云谒的钳制。
忽听得一串钟鼓乐声,伴着脆生生的稚嫩童谣:
"红烛照空房,青灯映鬼妆。
新人原是骨,旧鬼作新郎。
夜半合卺酒,杯中是血光。"
……
云谒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头上扎着两髻的鬼娃娃,嘴里不停念叨谣曲,朝着云谒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渗人殷切的笑容。
他的牙齿被血色晕染,随着嘴巴一张一合,散发出一股森冷的血腥气。
云谒心脏一滞,看着鬼娃在他面前伸出一只白色的肥嫩嫩的双手。
他忍着胃里的恶心,低声问道:"做什么?"
鬼娃没答,只是眉毛和眼睛都皱在了一块儿,把手伸得更近,像是在催促。
云谒翻了个白眼。我就不接,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显然这小孩根本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主儿,见云谒不搭理他,脸色瞬间阴沉,嘴角快咧到了脖颈处,幽幽道:"你讨厌我?"
云谒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不是废话吗?
你难道觉得你长得很讨喜吗?
鬼娃被他的神情触怒了,嘴角骤然下撇,眉头拧成了川字,狰狞地瞪视着云谒,像是要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吃掉。
云谒沉默地看着他张开小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
嘶吼声用呕哑嘲哳难为听来形容都无法描摹一半的神韵。
云谒费劲地捂住耳朵,心想这小孩嗓门真他妈大,耳膜都要被捅破了。
这只鬼娃似乎是终于发泄完不满了,才想起正事。
他忽然伸出右手,提住云谒臂弯的衣服,不顾云谒的挣扎把他拖进里头紧密的一间屋子。
云谒的衣服都给地面当抹布了,不过他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他的衣服,可心情却不能平静分毫。
这死小孩,吃了多少人才长这么壮实,等你爷爷我出去了,第一个先解决了你。
然而,等云谒臂弯的力道一松 ,鬼娃把他丢在地板上时,方才的计划便瞬间消散了。
横卧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通体乌黑的棺材,棺材里躺着一名白衣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云谒直愣愣地盯着这人,眸中拂过淡淡的惊异。
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好看成这样。
那人微微颔首,双眼紧闭,薄薄的眼皮上坠着一颗红色的小痣,在昏暗的烛光下却极其刺眼。睫毛被微风浮动,投落下一片阴影。而那鼻梁的弧度又十分的柔和,侧面轮廓流畅漂亮。
明明是一副谪仙的隽秀清贵模样,可偏生了张精致艳丽的嘴唇,未点一丝妆,可鲜艳的红却从里透出来,不经意间勾人的魂。
云谒先前没有对男生的长相过多留意,作为一个直男,云谒也意识到了这般盯着一个男人看貌似有点奇怪,即使这人可能大概也许已经死了。
他又忽然生出了那么一丝惋惜来,觉得这人不应该躺在棺材里消磨,而是能福寿绵长,魂魄常驻才是。
正叹息着,鬼娃稚嫩的嗓音再次闯了进来,
"红裳血未干,白面粉如尘。
牵郎入幽冥,同穴作夫妻。"
同穴?夫妻?
难道这人就是方才与他拜堂成亲之人,叫什么……南清?
然而鬼娃没给云谒反应的时间,他不知从哪端来了一杯酒,递到云谒的嘴边,嘻嘻道:"郎君,合卺酒。"
云谒内心吐槽了一句,你这小孩,变脸比川剧还快。
刚才还力大如牛地扯着他,现在倒是客气上了。
还郎君,还合卺酒,文绉绉的。
不过云谒一看面前这个男人的装扮也不像现代人,所以习俗自然按照古时候来。
可是……
他脑残了才会喝这杯酒,谁知道这小孩有没有下毒啊!
好让他喝完直接躺棺材板板了,那还真成死同穴了。
云谒又偷偷瞄了眼那个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你长得的确很好看,但是兄弟,我可不是基佬啊。
而且,我家里还有爸妈要照顾呢,这冥夫您另找他人吧。
鬼娃急吼吼地催促着,云谒在他的目光下只得接过了酒盏。
他觑了鬼娃一眼,装模作样地正要往嘴里倒。
见鬼娃没再看他,云谒嘴角轻轻勾起,趁着鬼娃不备忽然伸手攥住他的后脑勺,揪住他的头发往后仰,将手里的酒全部灌了进去。
鬼娃没料到这么一出,液体滑进喉咙口,他的嗓子眼被火辣辣的烈酒灼烧。
"咳咳咳……"
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喉咙,可那毒酒一进入,他的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刺痛,浑身使不上劲儿。
云谒逮着机会,视线停在墙上的那扇窗户上,就打算跳窗而逃。
可他刚一有所动作,外头的那群人就立刻感应到风声,推门闯了进来。
十几目相对,云谒立马歇了气焰。
开窗的动作一顿,他尴尬地笑了笑,指着小孩道,"别误会啊。小孩子贪吃,把我的酒喝了。"
鬼娃显然没料到云谒会倒打一耙,他扯着嗓子,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的声音,猩红的眼睛怒视着云谒,沉声道:"杀了他。"
那群人立刻迈步向云谒走去。云谒眸色一沉。
遭了,这回是彻底玩完了。
他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一个□□的硬物。
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那副棺材直挺挺躺在屋内,像是没被这点动静惊扰。
就在为首的那人握刀向云谒砸过来的时后,他的手臂骤然一凉,被一股大力往后一带。
等他回过神来,脖颈处被人吹了一口冷气,幽然的异香瞬间将他包裹。
云谒诧异地回过头,直直撞进了一双水蓝色的清透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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