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二十一年，夏。东宫，书房。
窗外夏雨绵绵，敲打着芭蕉叶，发出沉闷的声响。书房内，烛火通明。太子李栖云端坐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北境朔方军“陷阵营”的简报，上面重点标注着“队正沈舟”的名字和近期战功。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幽深，不见喜怒。
暗卫首领影枭垂手侍立一旁，屏息凝神。
“沈舟……沈寒舟……”太子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在北境，倒是混得风生水起。队正？呵……看来是孤以前小瞧他了。”
他抬起眼，看向影枭：“北境那边，我们的人……最近可有进展？”
影枭躬身：“回殿下，沈舟此人……性情孤僻狠厉，警惕性极高。军中几次‘意外’，都被他侥幸躲过，或是被其同袍化解。他似乎……在底层兵卒中，有了些威望。”
“威望？”太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个靠杀人爬上来的贱种，也配谈威望？”他放下简报，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眼中跳跃，“不能再等了。此人……已成祸患。必须在他真正成气候之前……拔掉！”
“殿下之意是……？”影枭试探着问。
“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小打小闹了。”太子声音转冷，“北境是边军的地盘，我们的人动作太大，容易留下把柄，也容易引起靖北王的注意。这次……要借力打力，要‘名正言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连绵的秋雨：“沈寒舟……不是能打吗？不是想立功吗？好，孤就给他一个‘天大的功劳’！”
“殿下的意思是……？”
“找一处……胡骑活动频繁，地形又极其险恶的隘口或山谷。”太子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安排我们的人，泄露一个‘绝密军情’给他所在的陷阵营，就说……有一小股胡人精锐，携带重要情报，将于某日途经该地。情报要‘逼真’，来源要‘可靠’。”
影枭立刻明白了：“殿下是想……引他入瓮？借胡人之手……”
“不错。”太子冷冷道，“他不是骁勇吗？不是想立功升迁吗？得知此等‘良机’，以他的性格，必会主动请缨，带队出击！到时候……”他做了一个向下劈砍的手势，“胡骑‘主力’早已埋伏妥当！让他……和他的小队，有去无回！事后，只需报一个‘贪功冒进，误中胡骑埋伏，力战殉国’即可。干净，利落，谁也挑不出错！”
影枭眼中精光一闪：“此计甚妙！属下立刻安排！定让那沈舟……死无葬身之地！”
“嗯。”太子满意地点点头，“记住，参与此事的人，必须绝对可靠。事后……该处理的，处理干净。”
“属下明白！”
解决了沈寒舟的问题，太子的目光转向了京城，转向了那个让他又恨又……难以言喻的皇兄。
“至于景王……”太子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最近……似乎太‘活跃’了些。”
影枭会意：“是。景王府的‘玲珑阁’生意兴隆，其暗中通过商队敛财、购置产业的迹象愈发明显。虽无豢养私兵之实，但其财力增长，恐非吉兆。且……他似乎一直在暗中追查陈砚之旧案。”
“陈砚之……”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随即被冷意取代，“看来，孤的这位好皇兄，是铁了心要趟这浑水了。他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景王吗？”
他踱回书案前，手指轻轻拂过一份关于肃王近期动向的报告。“老三……最近是不是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想对付景王？”
“并无。肃王与刘昂经过上次事件后偃旗息鼓。不过周先生似乎正在撺掇肃王，想找景王府的麻烦，最好能抓到其‘图谋不轨’的把柄。”
李栖云看向影枭：“老三和刘昂，恨李鹤鸣入骨。他们若得知一些‘把柄’，定会如获至宝，想方设法去偷，去‘取证’！一旦他们得手，以此构陷景王‘僭越’、‘图谋不轨’……呵呵。”
影枭立刻明白了：“届时，殿下只需在适当的时候……比如在父皇面前，‘不经意’地提及此事，或者让某个御史‘风闻奏事’……景王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僭越之罪，可大可小，足够让他喝一壶的！至少……能让他收敛些，知道什么事该碰，什么事不该碰！”
“不错。”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孤就是要让他知道，这京城的水有多深！让他明白，他那些小动作，在孤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把戏！安安分分做他的‘灯王’，别总想着……护着不该护的人，查不该查的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只要他肯安分……孤……也不想真把他怎么样。” 这句话，像是在说服影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将消息‘自然’地透露给周先生。”影枭躬身领命。
“去吧。”太子挥挥手，重新坐回书案后，目光落在窗外迷蒙的雨幕上。
除掉沈寒舟，是消除一个碍眼的威胁和心头刺。
教训李鹤鸣，是敲打，是警告，是让他“认清现实”，回到自己为他划定的“安全”范围。让他把眼睛看向该看的人。
利用肃王和刘昂，是借刀杀人，是坐收渔利。
夏雨依旧淅沥，东宫的书房里，阴谋的网再次悄然张开，目标直指北境的沈寒舟和京城的景王。只是这一次，执网者的心中，少了几分纯粹的杀意，多了几分复杂的掌控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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