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几人围坐一桌用餐，气氛原本轻松。慕容云影看向万芃，语气温和带着些许歉意：“不知万芃小姐是何时到的洛阳，我竟全然不知。”
万妤抢在姐姐前面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姐姐都来了好几日了！是你这个大院长太忙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自然不知道。”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像是自言自语，却又足以让桌上几人听见，“……而且姐姐明天就要走了。”
慕容云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真诚的歉意：“明日便走？竟如此匆忙，倒真是我失察了，未能尽地主之谊。”
“是啊，大忙人。”万妤顺口接道，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尾音却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嗔怨，目光飞快地掠过慕容云影的脸，又低下头去拨弄碗里的饭粒。
这细微的神态和语气，与万妤往日在他面前或活泼或恭敬的样子有所不同，带着点小女孩式的抱怨，仿佛在责怪他的“忽视”。慕容云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不同，他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觉得这样带着点小情绪的万妤，比平日更加生动真实。他看着她微鼓的腮帮和低垂的眼睫，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包容，甚至是一丝若有似无的宠溺：“是是是，是我的不是。近来琐事缠身，确是我的过错。”话头一转，问道，“对了，前些日教的剑法口诀，可记熟了？”他记得她前些日课堂走神的事。
万妤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这个，心里有点虚，又有点莫名的甜，嘴上却故意带着点小情绪：“劳院长挂心，这个嘛……反正我记性不好，忘了也不打紧吧？” 她悄悄抬眼瞟他，想看他什么反应。
慕容云影见她这般浑不在意的模样，与前些日课堂上脸红窘迫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禁莞尔，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怎会不打紧？强身健体，亦能防身。若忘了，下午来书房，我再与你细讲一遍。”
万妤心里一跳，既欢喜他的格外关注，又因姐姐在场而有些羞赧，嘟囔道：“院长您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怎好再麻烦您……”
“无妨。”慕容云影声音温和。
章青雨一旁听到，轻轻放下筷子，似是吃不下了。
慕容云影和万妤这番对话虽短，却尽数落在细心观察的万芃眼中。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妹妹那不同于寻常的、带着些许娇嗔的埋怨，更注意到了慕容云影那超越师长对学子范畴的、近乎纵容的回应。她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
这时，章维扬听到万芃明日便要离开的消息，失落之情溢于言表，急忙问道：“万芃小姐为何不多盘桓几日？洛阳秋色正好，还有许多地方未曾游览。”
万芃收回思绪，对章维扬礼貌地笑了笑，语气却带着不容转圜的无奈：“多谢章公子美意。只是家中事务繁多，我已出来许久，实在不便久留。”
慕容云影用完膳，因有教务在身，便先行告辞。其他人下午也有课程，唯独万妤，毫不犹豫地决定“翘课”，要陪姐姐好好逛逛洛阳街市，购置些礼物带回江南。
姐妹二人在熙攘的街市上流连，买了许多精巧的玩意和洛阳特产。说说笑笑间，万芃看着妹妹兴致勃勃的侧脸，忽然轻声问道：“妤儿，你……是不是心仪慕容云影？”
万妤正拿起一个胭脂盒的手一顿，脸颊瞬间飞红，急忙否认：“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万芃了然一笑，目光洞彻：“别骗我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那点心思，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我？你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与旁人不同。你喜欢他，而且喜欢得不轻。”
被姐姐一语道破心事，万妤沉默下来，默认了。
万芃轻叹一声，语气变得郑重：“慕容云影，他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人物，将来或许有无限前程。但正因如此，他走的道路也注定充满艰辛与风险。你若只想过安稳平顺的日子，他，绝非良配。”
万妤闻言，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几分自嘲：“姐姐，你真是想多了。他那样谪仙般的人物，如同天边明月，我呢？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学子，功课还不好。我与他……怎么可能有任何可能？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那也未必。”万芃摇头，“人心最难测，你怎知他一定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话勾起了万妤的好奇，她忍不住追问：“那……姐姐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万芃沉吟片刻，分析道：“他胸怀天下，能力超群，性情沉稳，肩上负担极重。这样的人，人生注定劳心劳力。因此，他反而更容易被那些心思简单、活泼灵动、能给他带来轻松和快乐的女子所吸引。他需要的，或许正是一个与他自身特质‘相反’的，能让他暂时放下重担的港湾。”
万妤眼睛一亮，带着点小小的雀跃：“照姐姐这么说，我这般活泼的性子，岂不是有希望？”
“刚说完他不是良配，你这丫头！”万芃嗔怪地看了妹妹一眼，随即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况且，你难道不知，他早已与人订下婚约了？”
“什么？！”万妤如遭雷击，猛地停下脚步，惊愕地看着姐姐，“是谁？我……我从未听说过！”
“你整日待在学馆，心思又单纯，不知道也正常。”万芃低声道，“我也是经商往来，消息灵通些才知晓。他与那位章青雨姑娘，自幼便订有婚约。”
万妤瞬间怔在原地，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章青雨看向慕容云影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那些莫名的低落与疏离，还有偶尔对自己流露出的、若有若无的抵触……原来如此！怪不得总觉得章青雨看慕容云影的眼神不清白，对自己也总是带着些无名火气，原来根由在这里！
“你呀，真是后知后觉。”万芃看着妹妹恍然的模样，无奈道，“怕是被人当作情敌许久，自己还懵然不知吧？罢了，既然知道了，以后就收起心思，莫要再掺和到他们之间去了。”
姐妹俩回到住处，夜里又抵足而眠，说了许多体己话，直至深夜才沉沉睡去。
等到万妤次日醒来，枕边已空，桌上只留下一张字条和给她准备的礼物。姐姐万芃已然悄无声息地离去，踏上了归程。万妤握着字条，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气恼，暗暗恨道：“这个坏姐姐，走了也不叫醒我去送送！”
她无精打采地回到清谈学馆，脑子里还萦绕着姐姐昨夜的话语。刚走进院门，迎面便碰上了章青雨。
四目相对的瞬间，万妤脑海中立刻响起姐姐的声音——“他与那位章青雨姑娘，自幼便订有婚约。” 昨日街市上的震惊与恍然再次涌上心头，她看着章青雨那张清丽却淡漠的脸，想到自己之前在她面前与慕容云影的种种互动，虽是无心，此刻想来却尴尬万分。她张了张嘴，想如往常般打个招呼，却觉得喉咙发紧，笑容也僵硬起来，最终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脚步匆匆地与章青雨擦肩而过。
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开来。有些东西，在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经悄然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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