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的日子相对安稳。
郜溪明面上做个安分守己的女将军,每日上朝点卯,与京中权贵虚与委蛇;而谢灵然不愧为文官之女,心思缜密,擅长谋划。她通过父亲旧日关系,暗地里联络了不少对石猛不满的官员,织成一张暗中对抗太尉的网。
而郜溪则凭借军中威望,逐步掌握京畿防务。按之前逼问影刺得到的消息,悄悄替换关键位置的将领。
日子在石猛虎视眈眈却抓不到马脚的抓耳挠腮中过去。
转眼到了中秋之夜。
舟帝在宫中设宴,百官齐聚,觥筹交错。
身着纱衣绫罗的舞女们刚一退场,丝竹之声还未起,席间传来一声金杯落地之声。
“臣有本奏!”刑部主事官俞闻突然起身,手持信件,“太尉石猛,通敌叛国,构陷忠良,罪证确凿!”
石猛没料到这厮竟敢当场发难,勃然变色:“大胆俞闻!你竟敢污蔑当朝太尉!”
俞闻不再言语,双手呈着证物往皇帝身边一路小跑。
此时与郜溪里应外合的谢灵然从殿外步入,身后跟着数位官员:“罪臣之女谢灵然,携十三位大人联名上奏,石猛罪状累累,请陛下明察!”
在座众人无不大惊失色,面面相觑,生怕连累上自己。
一场中秋夜宴,变成一场审判。
事发突然,连一向有心包庇石猛的皇帝都被高高架起,无从找补。
证据当前,帝王只得佯装盛怒。
石猛无从辩驳,最终被革职下狱。
走出大殿时,郜溪长舒一口气,望向空中明月:“父亲,哥哥,我为你们报仇了。”
谢灵然站在她身旁,轻声道:“父亲,女儿也为你报仇了。”
三日后。
石猛罪证被公之于众,等待秋后问斩,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郜、谢两家彻底平反,之前牵连的诸多无辜之人也还以清白之身,只是那些没能回来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风波过后,郜溪和谢灵然站在西山瞭望台上,远眺京城。
“经此一役,朝中怕是无人再敢小觑我们了。”谢灵然淡淡道。
郜溪笑而不语。
石猛临死前说的那句话,让她心内隐忧不安。
“我不过是想捞个高位,他想捞的,可是整个大舟……”
她当时不明所以,只是嗤笑一句:“呵,死到临头,口出无状。”
“……你们以为赢了?可笑!这江山……早就改姓了!去问问他……问问他那个藏在深宫里的宝贝……哈哈哈……”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刽子手一刀了结,状若癫狂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人头落地,那句话也落进了郜溪心里。
深宫里的宝贝……?
石猛口中的“他”,会是自己一直怀疑的那个人吗?
如果是的话……
郜溪看向谢灵然,心中暗自对她抱歉。
如果是的话,那我要为我接下去做的事跟你说声对不起。
谢灵然觉出郜溪的异常安静,问道:“阿溪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
石猛伏诛后,郜溪凭借赫赫军功和逐渐积累的威望,终于在京城获得了实权将军的职位,掌握了一支不小的禁卫军。
她治军极严,赏罚分明,对普通兵士却并不苛待,尤其见不得倚强凌弱之事。谢灵然则以随军医师的身份留在她身边,不仅救治伤兵,也默默帮她观察军中风向,稳定人心。
一日傍晚,郜溪巡视营区归来,谢灵然正在整理药材,见她神色不对,放下手中的活计。
“怎么了?”
郜溪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怒道:“禽兽不如!”
她深吸几口气,才压下翻涌的怒火,冷静叙述片刻前所见所闻。
方才她路过营地偏僻处,听到呜咽和挣扎声,过去一看,竟是一个身材瘦弱的新兵被两个膀大腰圆的老兵堵在角落,衣甲都被扯开了大半。
那新兵满脸木然,裸露的肌肤有被揉搓的红肿痕迹。
郜溪当即厉声喝止。
那两个老兵见她突然出现,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辩称只是“玩笑一番”、“小打小闹”。
那小兵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军中竟有此等龌龊之事!”郜溪冷面道,“我已将那两人拿下,关入了重囚牢!”
谢灵然听完,眉头也紧紧蹙起。
军营中这种弱肉强食的阴暗面一直存在,只是通常被掩盖下去。
“你打算如何处置?”
“军法从事!”郜溪毫不犹豫,“强辱同袍,依律当斩!明日校场集合全军,我要亲自监刑!”
翌日,校场上黑压压站满了兵士。
气氛肃杀。那两名犯事的老兵被押上来,面如死灰。
当众宣读完罪状和军法后,郜溪没有丝毫犹豫,冷声下令:“斩!”
刀光落下,血溅校场。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兵士,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也可能受过欺压或心怀恐惧的弱小者,都感受到了极大震撼。
郜溪站在点将台上,目光如炬,扫过全场。
“今日斩此二人,非为我个人喜怒,乃为明正军法!”
“在我麾下,无论出身,无论强弱,皆为同袍兄弟!持强凌弱、欺辱他人者,这便是下场!
“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无论何人,一律严惩不贷!”
许多底层兵士看向她的目光,除去敬畏,更多几分信服。
此事过后,军中风纪为之一肃。
几日后,她与谢灵然深夜商议近来治军思绪。
“仅靠严刑峻法,恐难根除。”谢灵然冷静分析道,“军中以男性为主,体力强弱分明,等级森严,此类事情难免滋生。而且,许多男子自小便被教导要争强斗狠,压抑情感,反而更容易将暴力施加于更弱者。”
郜溪点头,她想起自己初入军营时的艰难,若非武功高强,恐怕也难以立足。
“你说得对,堵不如疏。或许,该换换风气了。”
隔日早晨,她便向朝廷上了一道奏折。
奏折中,她并未直接提及那桩丑事,而是从当前战局出发,陈述兵员紧张、兵源单一的弊端。
“北狄骑兵骁勇,其部族中女子亦常参与狩猎骑射,体力与敏捷不输男子。我方为何不能效仿?招募身体强健、自愿从军的女子,单独编练一营,或可出奇制胜,亦可缓解兵员压力。”
她甚至提出,可先从边关地区招募那些家中男丁已战死、生活无依的健壮女子,给予她们一条报国谋生之路。
这道奏折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保守派大臣纷纷反对,认为“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女子从军不成体统,扰乱纲常。但支持郜溪的将领和一些务实的大臣则认为可以一试。
此时边境压力依然很大,兵员确实短缺。
最终,皇帝斟酌再三,勉强同意郜溪在其辖区内试行。
消息传出,全军哗然。
许多男性兵士觉得难以置信,甚至感到被羞辱,扬言若是女子进军他会卷铺盖回家。
但郜溪力排众议,迅速发布了招募令。
起初,应者寥寥。
世俗偏见和从军艰苦让大多数女子望而却步。但也有一些走投无路的女子,或是家中无人、或是心怀壮志,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前来。
某日,在零星几个报名的女子中,谢灵然瞥见了一张亲切面孔。
“红绡!”
“停云!”
谁也不会料到,昔日最不对付的二人,竟会在这样一个场合碰面,再无往日半分嫌隙。
“停云,我听说京城炙手可热的小郜将军名叫郜溪,我心中想着是否是和你本名撞了,没想到真是你啊!”
谢灵然扯出一个尴尬笑容,将她拉到僻静处,一五一十将当初生死关头的换名之举细细道来。
“天呐,你是原先那个谢阁老的女儿!”红绡掩嘴惊呼。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可以唤我灵然。”
“呃……我还是习惯叫你停云,不过你刚刚说的小郜将军为你做的那些事,她可真是个仁义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谢灵然娇羞应下红绡对郜溪的夸赞,然后看着她欢呼雀跃地回去拉上其他姐妹过来报名。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灵然主动请缨,协助甄选和初步安置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女孩们。
她并不只看体力,更注重意志和眼中决心。
第一批招募到的女子不足百人,她们被单独设营,由郜溪亲自挑选了几位信得过、品行端正的军士长进行训练。
训练之初,困难重重。
这些女子体力基础参差不齐,对军队纪律一无所知,更是承受着来自其他营区男性的异样目光甚至嘲讽。
郜溪对她们的要求却丝毫不放松,与男兵同等的训练量,甚至在某些需要技巧和耐力的项目上要求更高。
她经常去女兵营巡视,看着她们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累得筋疲力尽却咬牙坚持。
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那种在绝境中不甘、想要挣脱命运、证明自己的眼神。
这眼神,她在教坊司的姐妹们眼中见过,在谢灵然眼中见过,在她自己眼中也见过。
女子成功入伍后,当初那些扬言要卷铺盖回家的男子们仍好好地待在军营中,有的甚至献起了殷勤,大言不惭是为了绵延舟朝后代考虑,才一时低声下气。
逼得郜溪不得不补充军纪,规定女子入伍三年内不得繁育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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