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宝页买了束花把车开到了一个小巷子里，上面写了县城第一人民医院的，但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应该是废弃了。
站在楼下抬头看着某个窗户，把地上的碎石子扔在一边，最后把花放在地上，自己顺势坐了下来。
他烦躁抓了抓头发最后叹了口气，秦舒明走过去在方宝页旁边不远的地方坐下来。
“和我谈及那些你应该也不会开心。”
方宝页摇头“没有不开心。”
“抱歉。”
“不用。”
“下次不要拿自己的事情劝人。”
方宝页看着地上某一处“没事。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我妈。”方宝页吸了一口气“我保护不了她的儿子。她在的时候对我几乎算的上是溺爱，但是感觉她走了我好像过的很糟糕，我觉得我好像对不起她以前对我的好。”
秦舒明看着方宝页，他不知道方宝页父母是如何死的，但是他父母的死对方宝页的打击一定很大，坐在这里的方宝页像是受了委屈来找妈妈的小孩。
正常安慰该说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所以她希望你过好以后诸如此类。
可秦舒明此刻不想这么安慰，这样说轻飘飘的，也安慰不了方宝页。
秦舒明又陪着坐了一会“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我可以和你讲讲我家。”
方宝页抬眼不太打得起兴趣，礼貌的点头“你说。”
秦舒明笑了笑“我妈在我眼里长的蛮好看的，是个大专里教英语的老师，我爸刚开始是建筑工地的工人，结婚没多久有了我姐，五年后又有了我，我爸觉得家里开销大了起来出去做了海员收入也还算可观，后来有一年海上出了事故。
所以我很小的时候我家就我妈一个人，她一个人挣钱养家。
我很心疼我妈，真的，她把我和我姐养这么大不容易，小时候我发烧难受，我在医院哭，她抱着我哭，她做到的做不到的只要别人家长能给的她都给了我和我姐。”
秦舒明顿了一下有些纠结“她总会告诉我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我也想给我妈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才能对得起她”
秦舒明突然想起初二的暑假自己考了第几？反正不是第一，拿着成绩单回去时遭受了诘问。
那天没有晚饭，妈妈把他推出了外面让他反思。老式楼道里人来来往往，楼道里的声控灯熄了亮，亮了熄。
直到灯再也不亮，因为没有人再从楼道里走过，他在门外站了一个晚上。妈妈觉得他没有努力，可他是普通人，不是小说里的永远的第一。
难过么？似乎并不，妈妈一个人费劲竭力的养着两个孩子，似乎只有他和姐姐过的好才能给她本就苦难的生活里带来一丝光明，所以她得抓住这一点点光来得到喘息。
于是姐弟两个过的好就成为了她的执念，怎么样过的好，学习好，工作好，未来可以结婚生子。
于是成绩下滑，不能结婚生子就成为了容不下的罪恶。
可他也想有一点自己。
方宝页忽然抓住了秦舒明的胳膊，吓了秦舒明一跳“干什么？”
方宝页缩了缩手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认真眼睛在黑暗里亮的出奇“你一定会走在自己的路上。”
秦舒明点头“谢谢。”
方宝页轻轻摇头“不用谢，我是说真的，我那天帮你弄电脑看到了你电脑桌面的资料，会计，CFA没太注意还有哪些。聪明又努力的人不会过的太烂。”
秦舒明苦笑“我这种学校生活单纯只有学习上来到大学的就会发现优秀不止一种，才华从不局限于一面。
厉害的人太多了，竞赛一等奖，乐器过八级，会多种语言，得到国际比赛奖项的人的比比皆是，他们的优秀遍地开花，我也只又肯努力这一个优点。”
方宝页看了一眼秦舒明“接受不了落差？”
秦舒明轻轻摇头“没有。他们做得到的，我一样可以。”
“……”一样可以四个字是秦舒明的骄傲和目标，也注定秦舒明付出的努力将会是巨大的。
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刚想张口最后还是皱着眉没有说出来。
“谢谢。”
方宝页无所谓的摇摇头抬头间看到了让他欢喜的东西“今天似乎天气不错，能看到南斗六星。”
“南斗”秦舒明在天上寻找着“六…星……一般不是北斗七星么？”
方宝页指了一个方向“那个，南斗六星，勺柄指南，分别是天府星、天梁星、天机星、天同星、天相星、七杀星。”
秦舒明顺着方宝页的手指看过去确实有一组星星“我连北斗七星都没见过，没想到先看到了南斗六星。”
“可能你平时没注意吧，其实挺容易看到的。”
“可能吧。”
两人零零散散又聊了些东西，秦舒明回到自己床上躺下心里七七八八什么都有，一会想方宝页每次回家总会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一会又想到方宝页的遭遇，又或者送蛋糕的方宝页……
“咚——咚咚”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声音很轻，随后方宝页轻声走进来看到秦舒明似乎有些意外“没睡？”
秦舒明坐起身还没来得及戴眼镜，比平时的气质要软一些“什么事。”
“我以为你睡着忘关灯了，进来关灯。”方宝页看了一眼手表“两点半，怎么还没睡？”
秦舒明有种上课开小差被抓到的感觉“我…我……”
方宝页看出了秦舒明的窘迫有些好笑“不是必要回答的问题，睡不着？”
“恩。”方宝页看了一眼外面“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天就亮了，去看日出吧。反正你也睡不着。”
“你呢？”秦舒明反问“也睡不着。”
方宝页拉过椅子坐下“我经常睡不着。你要换衣服么？”
秦舒明看了一眼自己睡觉穿的衣服“换。”
方宝页点头，秦舒明愣了愣抓着衣服颇有几分不知所措，看着方宝页。
方宝页侧头“？。”
秦舒明一鼓作气脱了衣服，接着就要脱裤子。
方宝页看着秦舒明红透了的耳朵反应了过来，平时和顾热他们呆习惯了，总也没什么忌讳，但是秦舒明不一样是需要忌讳的毕竟某种意义上他们之间会有吸引力“我出去吧。”
秦舒明看了眼浴室反应过来他其实可以去其他地方换衣服，抓起衣服走向浴室“我进去吧。”
方宝页看着浴室门低低的笑了起来打趣“秦先生，都不给我看看我怎么知道你长的是不是和我的眼缘。”
说完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什么挑了挑眉。
秦舒明透过浴室的磨砂玻璃看着外面的人影跟着低低的笑起来“要是你看了会对我负责么？”
方宝页含笑不语，只站起来敲了敲浴室，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秦舒明透过水纹玻璃看着外面的影子提起裤子，打开了门。
方宝页有意无意看了一眼秦舒明的T恤“挺合适你的，很……富贵。”
秦舒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底T恤上用金色勾画出来的钻石跟了上去“我当你是在夸我，谢谢。”
“不客气。”方宝页拿着钥匙带着秦舒明下楼。
方宝页并没有直接带着秦舒明进车库，而是进去了一个仓库，秦舒明以为放着的会是一些杂物，但很明显他低估了方家父母对于方宝页的骄纵。
各种各样的机械装置的正上方装着规格不一无影灯，两面通常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正对着门的是一个黑板，黑板上画了一双小孩眼睛，清澈，透亮，有着成人眼里少有的干净，眼睛的主人明显在笑，只是中间被擦了一道。
方宝页见秦舒明总盯着黑板上的画说道“这双眼睛的主人你见过。”
秦舒明仔细端详着“张……贝贝？”
方宝页笑了笑“是他，四年级分班的时候他分班分出去了，他就拗在我们班门口等了一天，求着老师让他和我在一个班，我爸妈第二天下午放学就去找了老师说了说情况，后来同意的时候，他笑的很开心，眼睛特别亮，特别好看，我就画下来了。”
“画在了黑板上？”秦舒明看着上面还有田字格，明显是学校的黑板。
方宝页在墙角的包里不知道翻找着什么“我上课睡觉出了名的，成绩也还可以，所以老师一般也不太管我，那天放学也没醒，醒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在教室外面笑，随手画在了黑板上，我妈觉得特别好看，擦了可惜，索性就和学校商量出资把这块黑板拆了回来。”
方宝页从包里拿出一根折叠的登上杖“走吧。”
温厚不语的大地将昨天炽热的温度包容了进去，经过一晚只余下微凉的风。方宝页依旧开的是那辆蓝色的甲壳虫。
他似乎忠爱于这辆车，两边的车窗降下，比白日里发冷的空调舒适的多，只是吹的有些迷眼。
方宝页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偶尔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方向盘。
沉默，微静的空气里丝丝缕缕都是方宝页愉悦的心情。
方宝页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以前睡不着一个人也看过日出，一个人拿着拐，无意识敲击着脚底的石头，看着太阳慢慢升起，然后到头顶，喷薄着热气，避无可避。
坐在山顶石头上，手里拿着拐无意识的动着，看着太阳慢慢的探头，刹时光芒万丈，清辉的光染透了所有一切，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出场。
山间万物似乎就在欢迎着这位隆重登场贵客，寂静的让方宝页似乎听见了草木的欢呼。
毕竟日光，带来了生机……
秦舒明看着山间一片昏暗被光芒一点点染尽，变的一片明朗，树木草地变的翠绿，闪着点点亮光的河流变的清晰，奔腾的浪花看的清楚，太阳的光普照了大地。
两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你……以前考虑过找一个人么？”
“你的意思是我有没有想要找个男朋友？”方宝页敲击石头的拐停了下来“以前没有。”
“我能问为什么吗？”
方宝页看着秦舒明良久才问了一句“你养过狗么？”
“没有。”秦舒明思索着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我养过一条，四岁开始我爸给我带回来一条纯种的高加索，那时候它还是幼崽，小小的，两年左右就长的非常大，前腿抬起有一米九还多。
遛狗的时候可欢快，五六岁的我被拖着到处走，经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哪里的皮就蹭破了。
那么大的本来洗澡吹毛就累够呛还乱跑甩我一身水，扑过来压在人身上重的很又推不开，麻烦的很，反正是不怎么听话的，但我还是很喜欢它。
直到有一次出玩没办法带他坐飞机，他就在张贝贝家呆了两周，吃的少喝的少，可能以为我不要他了，回来的时候瘦一圈，毛都不亮了。
那以后非常听话，乖乖的洗澡，乖乖的被遛，往人身上扑的时候轻轻的，我却开心不起来，总觉得以前那个调皮的狗会好一点。”
“就像那条狗，它不听话，我费心，它听话，我也觉得是我的责任。我不喜欢对任何什么负责，我脾气性格上也有缺陷，我承担不了什么责任。
而且我们这种取向走到人生尽头也就只是谈恋爱，所以对于我来说谈恋爱就像结婚一样慎重。谈恋爱本身很简单，但是像婚姻一样负责很难。”
秦舒明下意识反驳“没有人要你去负责。”
“不会。是我的责任就是我的。”方宝页回答的认真。
秦舒明的心慢慢沉下来，方宝页这番话的背后藏着更大的寓意，比如他秦舒明如果要是和方宝页谈恋爱也要负责，像是结婚一样的责任，而不仅仅谈恋爱，秦舒明产生了逃避的心里，很快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总敲着石头？”
方宝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拐“山里有蛇，敲一敲知道这边有动静就不会过来了。”
“哦……”秦舒明推了推眼睛他没真正见过野外的蛇所以也没什么反应，一时间也没心思在找什么话题“我们回去吧，过一会儿温度起来就热了。”
“恩。”
回去的路上秦舒明思索着方宝页的话，方宝页是善良的，但似乎他的善良是负担。
直到方宝页打开小楼门后再次低语“我回来了。”
看着方宝页的背影再一次诞生出强烈的，想要得到的情绪，但在此之前他要处理些事情“方老板。”
方宝页回头“恩？”
“我有些事情出去几天……”秦舒明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回家？”方宝页问。
“也算是吧，我有些事情。”
“好。”
秦舒明离开对于方宝页来说没什么改变，一样的窝在在沙发上发呆，一样的窝在工具房里一呆就是一天。
只有一刻突然想，他喜欢秦舒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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