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因为不用开铺子，加上身边有个大暖炉源源不断散发热气，夏满没能早起，缩在毛平秋身边懒洋洋地同他谈天。另一边，毛萍冬也薅着毛小山，按住他不让他起床，实在舍不得这小暖炉离开被窝，好动的毛小山在被子里拱来拱去，简直想立刻起床。
“小山啊，你今日打算买些啥年货？”毛萍冬见自己要按不住人，赶紧找话题转移小家伙注意。
“我要买些糕点回家给爷奶爹娘吃，再买两串糖葫芦带回去。”毛小山果然安静下来，脸上笑眯眯，心里琢磨着回家去把糖葫芦分给小伙伴吃，让他们看看自己如今可以赚钱了，多威风啊！
毛小山来食铺里帮忙并非打白工，虽然最初夏满说要开工钱，可秦芳不乐意，觉得自家能接收菜的活计已经是毛家提携，一个小娃娃能做什么？能有口饭吃就很好了，谈什么工钱？
尤其上回毛小山回家，个子长高了不少，人变得白嫩精神不说，其一举一动待人接物都带着和村里娃娃不一样的气度，说话做事已经很有章法，笑模样挂在脸上，说话讨人喜欢又不失分寸，全然不像个山里娃，瞧着竟有些镇上人的影子。
毛望山一家高兴啊，就连族老也亲亲热热地搂着毛小山不放，直说自家终于出了个出息的好后生。夏满这般用心地教养小山，秦芳哪里还能收工钱？
可夏满想的不一样，在自家铺子做活的是毛小山，给不给工钱不是秦芳说了算，再说自己给银钱，那也是给毛小山，和几个大人没有关系。因此，昨日做完盘点，夏满数出五两银子给毛小山，说是今年的工钱和年底的赏银。
毛小山高兴坏了，捧着银子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翻腾到半夜才睡着。
“我听绣姐说，御饮斋上新了糕点，南边来的方子，咱们一会儿去瞧瞧去。”毛萍冬说，“糖葫芦不能在铺子买，丰衣巷的许大爷制糖葫芦手艺最好，咱们去他那买。”
“好！”毛小山高兴地蹬了蹬被子，冷风窜进来，激得毛萍冬尖叫一声。
“毛小山！”
这声叫没逃过夏满的耳朵，他好笑地敲了敲门，催二人起床：“热水已经烧好了，快些起来洗漱，咱们一会儿去街上吃朝食。”
同往年一样，临近过年的镇子大大小小的街巷都挤满人，走路时不小心就容易撞到人。人多的时候就怕拍花子的趁虚而入，毛平秋把毛小山牢牢拘在自己身边，不让他跑动。
几人先去的丰衣巷，寻了个包子铺点了两笼灌汤包，夏满又喊馄饨摊老板送了两碗馄饨来，热汤下肚，身上都暖和起来，四人坐在铺子里连吃带喝地把吃食都消了干净。
从丰衣巷开始转悠起来，四人一路逛到蓉生坊，等到御饮斋时身后的背篓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御饮斋新上的糕点味道极好，后头大师傅一直在忙活，还是跟不上前面食客买糕点的速度，一盘盘糕点端出来，片刻就卖干净了，等夏满他们买到手，已经排了近三刻钟的队。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个架势，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好吃。”夏满将买来的糕点放在毛平秋背后的背篓，拿出四块出来几人分食尝了尝，入口蜂蜜的甜和带着异香的酸交融，口感并不干噎，而是有嚼劲的暄软，像咬白面，却比白面弹牙爽滑许多，里头裹着一团橙黄色的果肉馅，他们看不出是什么，却都被这味道折服，真真是好吃！
毛萍冬和毛小山吃得眼睛发亮，两人都围着兔毛围脖，像小猫儿一般小口小口嚼。
几人在铺子前吃东西时，游招走过来冲他们打招呼，“夏老板、毛师傅，好巧啊。”他带着笑扫了一圈，眼睛不着痕迹在毛萍冬脸上停留一瞬，转眼就挪开了，没让人觉察到。
他着一袭狐裘大氅，头发拿木簪盘起，柔软的狐毛衬托地他往日硬朗的脸多了几分柔和，瞧着竟有一些公子如玉的气度。
毛萍冬眼睛都看直了。
“游公子也来买糕点？”夏满脸上堆着笑，瞥了毛萍冬一眼，转头看着游招打招呼。
心上人的表现游招当然不会错过，他心里高兴，脸上就带出几分笑，点点头，说：“听闻御饮斋上了新糕点，我来买些尝尝。”
“那游公子快些去买，我们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味道确实好。”夏满想到铺子里热闹的氛围，好心提醒道：“如今里头还有不少人呢。”
游招点点头，脚下却没动。
毛平秋见状提出告辞，带着一家子先行一步。夏满拉着毛萍冬的手臂，凑到他耳边问：“方才怎么了？这般看着人家，多冒失呀。”
毛萍冬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表现不妥，可还是忍不住耳语回道：“我错啦，只是头一回见游公子这幅打扮，有些新鲜。”
夏满敲了敲他的脑壳。
买完东西已经到午时后，几人随便吃了点午食，便大包小包拉着东西回毛家村去。官道上，前面几场雪已经化尽，路面有些泥泞，除了两侧多了些雪堆，丝毫不影响驴车前行。
“今年的雪下得早，也不知家里如何。”夏满有些担心地说。
今年冬月初毛家村就开始下雪，毛山无法来送菜，满意小馆近来的菜蔬都是在房家菜市买的，贵了些，可也比毛山送要安全。往日都要到冬月中旬才落雪，今年着实有些早，天气也冷得非同寻常。
几人慢慢悠悠地赶回村里，一踏进山林，就能明显感觉到行路艰难，越往上车轱辘陷得越深，行至山腰，驴车已经完全陷进雪里，一动不动了。
得，这下毛萍冬和夏满也坐不住了，只得下来推车，毛小山也要下来帮忙，被夏满制止，只好委委屈屈坐在车上看他们推。
“幸好今日穿着高靴，也算是未雨绸缪了。”夏满苦笑，他今日特意提醒大家穿上皮靴，里面套了厚实的棉毛袜，踩在雪里倒是不冷。只是，越往后，靴子缝里不免渗透进雪水，沾湿鞋袜后便带走了身上的热意，毛萍冬和夏满感觉越来越冷。
山林里风雪呼啸，狂风卷着大颗雪子砸在几人脸上身上，越来越低的温度已经让他们身上的兔毛披衣失了作用，不再能抵挡住凉意侵袭。
毛萍冬瑟瑟发抖，忽然想起游招身上那件厚实的狐皮大氅，心想若是那样的衣服披在身上，一定能挡住风雪吧。
艰难行进时，前方忽然传来喊声，几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毛小山听出来人的声音，高兴地喊了一声：“是阿爹！”
前面，毛望山和毛山听到回应，顶着风雪急匆匆地赶来，让毛萍冬和夏满上车做好，二人齐力开始推驴车。两个汉子的力量自然不是小哥儿能比，赶路的速度一下子变快，两刻钟后，几人总算回到毛家村。
奇怪的是，过了山林间风雪最盛的一截路，毛家村反倒没有落雪，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一鼓作气回到家，毛山抱着儿子回家，严娟则催着几人去洗澡。她已经在几个房间都升起炉子，烧制了好些热水，见几人狼狈的模样心疼极了，忙前忙后地把浴桶装满热水。
泡进暖和的热水里，毛萍冬和夏满身上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后就被暖意席卷，躺在浴桶里竟有些疲累，昏昏欲睡。春哥儿进来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姜茶，盯着人喝完又给他们倒了一桶热水才出去。
三人洗漱完也没做甚别的事，直接缩进被窝里，感受着汤婆子散发的热意，躺在软和的床上，几人才长舒一口气。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床，看到三人都没有感染风寒，严娟才放下心。
“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放在堂屋了，怎的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你们先收整收整。”望着一车的东西，严娟也不好乱动，把东西搬到屋里就没管。
“今年镇上多了好多新鲜的玩意儿，我们多买了些。”
“是啊是啊，娘您看，这是北边来的手艺，叫什么缂丝。”毛萍冬兴奋地掏出一把缂丝扇，精巧华贵的织扇纹样富贵，“我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东西呢，真漂亮啊！”
严娟接过来细细摩挲着上下打量，稀奇道：“嘿，着实新鲜，这纹样不是绣上去的，也不知是何等手艺能造出来。”
“我一眼就瞧中了，趁人家还没反应过来就买下来了，卖缂丝的老板手上就几件，片刻就没了。”毛萍冬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运气真好，“花了二两银子呢！”
“嚯，这么贵！”严娟咂舌，可又觉得应该，这么好的手艺，又是新鲜玩意儿，贵点也值得。
“还不止这个呢，哥夫都买了不少新奇玩意儿。”
几人挤在一处一样一样地看过，新奇精巧的玩意儿惹得严娟和春哥儿目不转睛，前者更是遗憾说：“哎哟，早晓得就跟你们一道去逛逛，今年怎这般不一样？”
“是啊，今年人多了许多，东西也多，待明年咱们再一道去逛逛。”
毛家人此时已经能感受到蒲泉镇点滴之间的变化，可对此并非印象深刻，等他们反应过来蒲泉镇的变化，这个小镇子已经成为煜朝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了。
后话暂且不谈，毛家人收拾完东西后就迎来好几波访客。
先到的是毛萍冬的几个好友，几人许久没在一道玩闹，一碰头就你推我搡地进房屋里闲谈，这一批聚在一起的人比去年少，已经有两三个哥儿出嫁不能参与其中，剩下的人在一起聊天谈起来，不免有些遗憾。
“冬哥儿，你的亲事有着落么？”
毛萍冬摇摇头，哥夫先前还在提醒他小心野男人的示好，看着不像给自己踅摸婆家的样子。
“你可好了，家中有钱，家人对你又好，一定能找个如意夫君，我们就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几个哥儿姑娘沉默一瞬，轻叹了一口气。
毛萍冬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跟着沉默下来。
后头来的是木坊的师兄弟，来找毛平秋说些事儿，几人去了旁边的木作室，不晓得谈了些什么，半晌没出来。
下一波是夏满的好友，以齐文为首的几个夫郎，亲亲热热拥着他去灶屋里谈心，说了些各自家中的事，很快就把话题转到村长身上。
“夏夫郎，你可晓得村长到底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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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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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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