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夫妻被抓的动静闹得大，问话的夫郎记得那天他正在院子里择菜，就听见闹哄哄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他好奇探出头去看，竟是有两个捕快被村民簇拥着往自家快步走来。
他吓坏了，手都有些哆嗦，脑海一片空白，站在原地双腿打颤。
好在官差饶过他家，往后头去了，他见状也跟上去，成了簇拥官差的一员。等到了地方才知道，二人是来带村长夫妻去问话的，至于为什么把人带走，捕头没说，村民看他们严肃威武的身姿气度，也不敢问。
稀里糊涂就看着村长二人被带走，后头村长儿子儿媳连哭喊都不敢，愣在原地发呆。
村民问他发生了何事他也不说，急了还变脸把他们都臭骂一顿，转头就把自己关进屋子。这下村民更茫然了，可又无人问询，只得压着好奇心，打算等村长回来再问。
没成想，这都要过年了，村长二人还是没回来，毛家村已经悄悄传开风言风语。
夏满听到这个问话，好奇问：“甚风言风语？”
“都说里正得罪了上头的大人物，村长被牵连了。”
“可不能胡说。”齐文接过话茬，“等村长回来了我们就晓得发生啥事了，你问满哥儿，他也不一定知道哇。”
夏满还真知道，可他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便岔开话题问：“我昨日回来雪已经很厚，若是想进村怕是不容易。”
“今年确实冷，咱们这十月底就落雪了，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齐文目露担忧，“那日我听到于家老妇在屋里呼叫，进去一看，她家跟冰窖一般，便是床上也冷硬无比。”
夏满默然，自从于胡被驱赶出村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他，离开时于胡手双手不便，也不知这么久的日子可还好。如此冷的天，一个残废该怎么过活呢？
也或许，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罢。
于胡老娘教养出这样的混蛋是有过错，可她半生孤苦、身负残疾，老了连天伦之乐都无法享受，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第二天，于胡家出现了一筐木炭，不知是何人放在这，靠着这些木炭，老妇又挨过一年。
回村后的日子像在轻柔的水波里飘荡的小船，摇摇晃晃又让人沉醉其中。清闲的冬日一家子都睡到很晚才起，洗漱吃饭完就做着各自的事情，有时会聚在堂屋干活，边做边说笑，有时也会缩在各自屋子里消遣。
毛平秋今年冬日不忙，抽空带着夏满几人去山上抓雀儿。拿竹篮盖着引子，用一根细棍支着，一头拴着白色的线，一旦有鸟雀钻进竹篮，就将白线一扯，“啪”得把鸟雀盖上。运气好时他们还抓到一只觅食的野鸡，当即就扫开一块雪支了个火摊，拿宽叶把野鸡包了埋在土里，上头架着火，静等野鸡被烤熟。
等待期间也没闲着，几人在结冰的溪面上凿开巴掌大的空洞，等着鱼儿跃出，也不知是不是抓野鸡用完了所有的运气，竟没有一只鱼儿跃出冰面。几人悻悻地回到火堆前谈心等待。
夏满把手伸着翻来覆去烤火，问毛小山：“带回家的糕点吃完了吗？芳婶儿他们喜欢不？”
毛小山不怕冷，脸上红扑扑的，闻言点头，想到糕点的味道不禁舔了舔嘴唇，脆生生道：“好吃，他们都爱吃，我明年还要买！”说罢，嘴角向下一撇，嘟囔着抱怨：“叔夫你都不知道，我攒下的钱都被娘和奶奶拿走了，就给我留了一点点。”
村里人家哪敢让小娃娃手上捏着大钱？便是毛望山家不缺钱，也怕毛小山大手大脚，把钱都花没了，这不，糕点就是大手大脚的证据！
“哈哈哈，你过年要是第一个来同我拜年，叔夫就给你包个大红包，不让你娘知道。”
毛小山眼睛一亮，狠狠点了点头。
等了半晌，拾来的柴火都被烧完了，毛平秋等了一会儿扒开土堆，鸡肉的味道飘出来，并不香，反倒带着一丝腥味。夏满将随身带着的佐料往上一洒，香料的味道经热气一蒸立刻就被激发，让人口水直流。
许是野鸡没有经过很好的处理，吃起来味道一般，远不如夏满在灶台上烧的好吃。可望着远处的青松，感受幕天席地的寂静氛围，在冰天雪地里捧着热乎乎的鸡肉啃也别有一番风味。
时光晃呀晃，转眼又到除夕，爆竹声炸破冰天雪地的寂静，毛家村从猫冬的宁静中活了过来，一大早就有烟囱往上飘着白烟。
同往年一般，毛平秋和毛望山两家依旧轮流吃年夜饭，两家商量好，毛平秋家做午食，毛望山家做晚食。一大早，毛平秋一家就全部起床行动，贴对联的贴对联，洗菜的洗菜，烧饭的烧饭，忙忙碌碌却井然有序。
忙活一上午，毛望山家赶着饭点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族老竟也愿意跟着来吃饭。
毛平秋很惊喜，年前他抱着试试的态度请族老来过年，后者没一口答应，他还以为请不来，此时见人出现，立刻把人请到上座。
爆竹声中，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开始了，族老和毛望山坐在上座，左边是秦芳和严娟，右手边坐着毛平秋和毛山，毛山媳妇和夏满则落在下座，剩下几个孩子在旁边支了个小桌子吃饭，倒也自在。
毛平秋第一杯酒敬的是族老。
“您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祝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大过年的，族老也没有肃着一张脸，笑呵呵地抿了一杯酒，声音氤氲道：“你是好样的，旁支里，就属你出息，日后，帮着望山管好毛家，我也能放下心了。”
族老为人古板，心里对嫡庶之分相当严苛，在他眼里，毛家旁系都是些外向的白眼狼，便是有那出息的也净胳膊肘往外拐，说着说着，又开始骂毛祖。骂完旁系几家，族老说起了村长，说明年望山就是毛家村的村长了，一定要把毛家扶持起来，这么多年，那些外姓人都失了本分，忘了这个村姓什么......
颠三倒四的絮絮叨叨许久，毛望山和毛平秋对视一眼，无奈的附和，却都没有把这话放进心里。
族老年纪大了，哄着便是，至于他心心念念要把毛家带回巅峰，也断然不可能。
几十年前，毛家人失了村长之位，就被稀释离间了不少，如今问起来，还有几个毛家人跟嫡系毛望山站在一边？都有各自的小心思，毛家村早已经名存实亡。再者，庞大的外姓数量可不是闹着玩的，遇到事反倒要先安抚外姓人，不然毛望山即便当上村长，也难以服众。
族老喝美了，被毛望山父子带回自家休息，等着吃晚食。还没等酒劲散尽，晚上的一顿又把老人家喝晕乎了，在毛望山家一觉睡到天明。
守夜到最后的依旧是毛平秋夫夫，二人依偎在一起，看着眼前跃动的火光，头挨着头低声呢喃。说了些家中的事，又说了些村里的事，还说了些天上地下的事，二人都不觉得无聊，谈的津津有味。
临近午夜，毛平秋回房拿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出来递给夏满，表情庄重严肃，认真道：“今年是和满满在一起过的第三个年，我很庆幸能娶到你，今后每一个年关，我都要和你一起跨过。满满，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过一辈子，变成老头还在一起。”烛火晃在他的眉眼，盈满温柔。
夏满看着他的眼，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靠近他的怀里，拿着木盒闷声道：“我答应你啦。”
毛平秋笑起来，揽着夫郎的肩膀，胸腔的热意伴随着笑声的震动传到夏满脸上，给他白净的脸添上一抹红。
打开木盒，里面装着一串项链，坠着一颗白色的珠子，那白珠子圆润盈亮，拇指盖大小，十分炫目。
夏满好奇问：“真漂亮，这是什么？”
“我找游招买的，说是从南洋来的珍贵珠宝。”毛平秋也觉得漂亮，他已经能想到夏满戴在脖子上的样子了，“据说白日在太阳下还会变换光彩。”
夏满后来找机会试了试，发现确实如此，阳光照在白珠子上会让珠子蒙上一层多彩的色泽，转动珠子能看到不同的光彩，十分华贵。
这晚，毛平秋亲手把项链戴到夏满白皙的脖子上，二人相拥至第二年。
夏满想到自己去年许下的愿望，忽然发觉这一年自己已经如愿以偿，食铺开张、进项稳定、还认识了许多新朋友，都是很好的人，实在是人生幸事。
今年，他依旧怀着最诚挚的感念，许下了同去年一样的心愿。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拜年的日子过得快，一晃眼，就到了要离开毛家村的时候，一家人收拾东西都带着不舍，严娟甚至提出想留在村里住，不愿去镇上添麻烦。
她的眼角布满细密的纹路，有些忧伤地说：“在镇上我什么也做不了，若是在村里，还能同你芳婶儿一道谈谈心。这么大的屋子，若是长久没有人住，就失了人气。”顿了顿，她声音缱绻地呢喃：“我也怕，你爹回来了没人陪他。”
夏满和毛平秋商量一晚，还是尊重她的想法，让她留在毛家村。如今村里混子已经不敢惹他们，毛望山做了村长后就更不用担心村民会排挤严娟，待在家里确实要比挤在镇上快活，若是有机会买个大院子，再把严娟接来养老也好。
定下此事，毛望山和夏满拎着丰厚的礼送到关系不错得几家去，托他们帮着照顾严娟。
一切事定，夏满四人带着又长大一岁的毛小山，踏着薄雪离开毛家村。
身后，巍峨青翠的大山点缀着细腻的雪白，沉默地目送它的孩子离开，不言不语，却又宽怀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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