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止掐着点到。
柳絮脑袋微斜靠着胳膊，见到门开了一言不发，默默地将三杯酒依次放上玻璃转盘，看着它们转到谢行止面前之后，扬头示意。
穆何明就没这么委婉了，大摇大摆地靠在椅子上，完全没个高管的正形，还打趣道：“师弟你今天可不地道啊，约我们出来，自己还来那么晚。”
谢行止没向师兄辩解什么，只看向叫自己喝酒的师姐，任由酒杯自动转向其他位置：“开车来的。”
听了这话，穆何明笑着调侃：“这么言简意赅，师弟你最近开始走高冷路线了？”
不知道为什么，穆何明明明是个研究生学历的人，谢行止每次和他说话，总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
但他没想到，白楚也跟着接腔。
“以后就是高冷型霸道总裁了。”
谢行止忽然想起来颜有说霸道总裁大多数都不苟言笑，下意识地摸着嘴唇，反应过来后放下手，继而略微正色。
“不开玩笑，我有事和你们说。”
几个人在外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但凑到一起之后都完全没了正形，通常随机找准一个矛头开始针对，如果没人打住那这场聚会就只有这一个话题了。
更何况这次谢行止主动送上把柄。
见他这么认真，三个人也都不再开玩笑，盯着谢行止看。
他坐下：“我结婚了。”
谢行止说完，四下皆寂，久久没人说话，其余三个人神情各异，但都没有要打破平静的意思。
柳絮是震惊的，穆何明痛心疾首地看着白楚，而白楚虽然早有耳闻，可没想到能进展地这么迅速。
但穆何明的脑回路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满脸认真：“那师弟，你结婚以后会不会因为你和弟妹闹矛盾拉上全公司的员工加班开会？”
柳絮紧接着反应过来，继续道：“会不会和我们签合同时因为弟妹忽然有事而抛下我们几个亿的订单不管？”
白楚看着幼稚的师兄师姐，忍俊不禁，为了队形努力憋笑：“会不会因为我们不小心惹到弟妹而让我们面临破产结算的风险？”
三个人的眼神里都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你太不敬业了！
谢行止对言情小说涉猎比较少，这次稳定发挥，依然没接上梗，神情略带疑惑：“什么意思？”
虽然被嘲笑的对象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效果大打折扣，但穆何明依然颇有闲情雅致地解释：“师弟你居然不知道吗？这是霸总小说里的梗。”
“言情小说都是这样的吗，”谢行止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梗，皱着眉虚心求教，“未免有点……”
穆何明老神在在，不打自招：“差不多吧，我写你和白师妹同人文的时候就是这么写的。”
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卖了。
“我和白楚同人文？”
“我和谢行止同人文？”
二人说罢，互相看向对方。
眼神里都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下，反而没有人注意到穆何明那文采斐然的同人文了，也没人注意到穆何明和柳絮俨然已经开始看戏。
曾政民大概也想不到，他作为业内泰斗，桃李满天下，带出来的学生不是企业高管就是知名学者，几个得意门生私下里却是这种画风。
收了这几个学生，真是教学生涯的滑铁卢。
当年白楚和谢行止刚入学没多久，曾政民就看上了这俩好苗子，又观察了两周就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学。
白楚答应了。
谢行止有几分迟疑，但几天后也答应了。
曾政民收了这两个人之后就没有再收其他学生了，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过，但二人也勉勉强强算是关门弟子，也是曾老吹出去的最得意的门生。
穆何明和柳絮可太喜欢看自己导师的这两个得意门生掐架了，都乐见其成，挑起事端之后就兴致勃勃地看着，丝毫没有要劝架的意思。
平日里的师弟总是摆出“霸道总裁”的模样，活脱脱小说里的禁欲系男主，唬地手底下人都对他闻风丧胆；正常的师妹端着“温和善良”的表皮，与电视剧里茶香四溢的女二十分相似，骗的合作商都对她感恩戴德。
这俩人见了对方就瞬间破功。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王不见王吧……
之前师门的一众师兄弟姐妹还颇有闲情雅致地磕cp，背着两位当事人流言蜚语就没断过，可小师弟居然一声不吭就结了婚。
谢行止和白楚对视，都知道对方眼中的疑惑和震惊不是假的，又看向整件事的罪魁祸首穆何明。谢行止随意地向后靠着，白楚嘴角带着些弧度，都在等一个解释。
火终于烧到自己身上穆何明才知道着急，尴尬地笑笑，撇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柳絮一眼，认命地解释：“其实，你们上学时，学校里私下都在传你们俩在一起过。”
闻言白楚表情有些僵硬：“原因呢？”
“你们当时不是走得很近嘛，问谁谁都说心里有人，大家都觉得其实你俩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没说。”
穆何明思及此，不禁悲从中来，问：“所以师弟，弟妹到底是何方神圣，今晚她没陪你来和我们吃饭吗？”
从谢行止宣布自己结婚到现在，在场的几个人一直在插科打诨，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句话的实质，到这里才有人意识到谢行止没带他夫人来。
说到颜有，谢行止也就没在意刚刚的那些传言了，思忖片刻后，说：“其实你们应该都听说过的。”
“我们都听说过？”
听说这个词就很灵性了。
这话把三个人都说懵了。
谢行止点头。
“不会是哪个师姐吧？”柳絮惊呼。
三个人正说着，包厢的门忽然被敲响。
谢行止想起身去开门，刚站起来就看到门被推开，颜有从外面探头过来，然后笑着抬手打招呼。
这人太面熟了，柳絮和穆何明都见过。
自家导师的外孙女。
作为经管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还是研究生，只要是说过话的人，穆何明和柳絮就鲜少有记不住的时候。
自然一眼就认出了颜有。
但认出来归认出来了，他们压根也就没有往那方面想，一方面谢行止说的是听过而非见过，另一方面潜意识里感觉二人从来就没有交集。
柳絮起身打招呼：“颜颜，你怎么来了？”
白楚问：“这是？”
谢行止听说就是考虑到白楚没见过，柳絮和颜有玩得好他知道，穆何明就纯粹是跟着曾政民的时间太长了，没见过不太说得过去。
柳絮解释：“咱们曾老师的外孙女，颜有。”
白楚下意识地不是和颜有打招呼，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从颜有进来，谢行止身上的气质就变得有些微妙。
总感觉，他紧绷着的气场放松下来了。
而这种放松，显然即使是他们这些相处了四五年的同窗也不能享受的待遇，甚至白楚从来没见过谢行止是这种姿态。
但她还是按兵不动地和颜有打了招呼。
柳絮招呼：“颜颜，来这边坐啊。”
穆何明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被一扫而空，宛如一个阳光开朗的邻家大哥哥，笑得很随和：“颜颜怎么在这儿，曾老师呢？”
颜有婉拒了柳絮的邀请，站到谢行止刚刚拉开的椅子前面：“柳师姐，我坐这里就行，穆师兄，我外公在家呢。”
颜有按年龄叫师兄师姐。
曾昭按辈分叫师弟师妹。
互不干扰。
柳絮和穆何明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都是聪明人，这下全明白怎么回事了。
全都看向谢行止。
畜牲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畜牲的人！
谢行止依旧站在颜有右后方，手搭在颜有坐着的椅子靠背上：“介绍一下，这是我新婚妻子，颜有。”
倒也不用再介绍了。
又低头说：“柳师姐和穆师兄你应该都见过了，剩下那位是白楚，也是曾老师的学生。”
颜有抬眼看过去，笑着算是打了招呼。
她之前也听曾政民提过白楚，是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现下看着，果然是温和大气的模样，最是受长辈喜欢。
等到再落座时，所有人都危襟正坐。
完全没了方才松散随意的模样。
开玩笑，就算已经毕业很多年了，在坐的几位对曾政民的敬畏之心依然是只增不减，而颜有作为曾政民的直系血亲，他们自然不敢造次。
穆何明装乖的本事一流，直接带着在场的三个人开始聊国际局势和经济环境，颜有起初还能根据新闻上看到的插几句话，但观点各种专业化之后她就听不懂了，只能闷头吃菜。
柳絮看着穆何明作死分模样，又看了眼完全没意识到时态严重性的谢行止，叹了口气，这届师弟真难带。
然后和在颜有左边的穆何明换了位置。
不露声色地把话题往其他方向上引。
说着说着，就不可避免地聊到了他们上大学时候的事情。
其实穆何明和柳絮比谢行止大很多届，谢行止刚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曾政民的研究生了，只是曾政民收了谢仰止和白楚后叫他们在一个课题组才慢慢熟络。
“说起来，”穆何明有几分唏嘘，“我记得师弟刚上大学时候过得挺苦的。”
颜有很感兴趣：“穆师兄，怎么说？”
渊仁大学作为全国top1的高校，经管学院的老师都和各个大企业有联系，帮学生拿到的资源也就多，所以学生即使家里不是开公司的，基本也都不怎么差钱。
但是谢行止好像不太一样。
穆何明回忆：“我记得师弟刚来的时候，食堂里的饭都吃不起，咱们学校食堂不算贵吧，因为家里原因，各种补贴肯定也申不下来。”
谢行止打断他：“哪有那么惨。”
“后来好了，自己能挣钱了，不过学咱们这个专业的，真的少有缺钱的，”穆何明也意识到话不能这么跟颜有说，强硬地转移了话题，“颜颜你还不知道吧，学校里很多人喜欢小师弟呢。”
“师兄！”
能不能注意分寸？
颜有却抬眼，满是好奇：“啊？”
“但是都被师弟无情地拒绝了，唉，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不过那时候也没多少人给师弟表白，因为很多人都说小师妹和小师弟是一对。”
说罢他自己笑起来，笑着笑着，两只脚就被一左一右地踩上了。穆何明看看右边的柳絮，又看看左边的白楚，疼痛感传到大脑之后才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假酒害人假酒害人。
谢行止也敛了神色：“师兄！”
颜有谈不上生气，笑道：“我外公带你们还挺有意思。”
席间谢行止没喝酒，倒是颜有陪着柳絮喝了不少红酒，原本不感觉有什么，到结束起身时才有些头晕。
谢行止伸手扶她。
晚上八点的主干道上堵得水泄不通，空调风吹着不舒服，颜有打开窗户，外面的闷热感立马袭来，反倒更难受了。
“我师兄他都是胡说的。”
颜有脑子沉沉的：“说就说呗，你都不生气，我生气什么。”
谢行止喃喃：“你不生气就好。”
颜有把车窗关上，靠在上面。
她其实不是不生气。
她今晚多少有些不开心。
她能感觉到，这四个人话里话外是把她排除在外的，他们聊的她不懂，他们的过去她也参与不了，若非是曾政民这个外公在上面罩着，她根本就融不进去他们的任何交流。
更何况，颜有其实有在门外听到他们说话。
算了，颜有合眼，心想她和谢行止本来就不是正常相爱结婚，人都有不愿意提及的过去，她也没有必要去管谢行止。
“谢行止。”
谢行止向颜有那边看了一眼：“你说。”
“如果将来你白月光出现了，你还喜欢她，能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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