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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夏日碎片

高考结束后,我随妈妈来到南方,住外婆家。就在这,这个陌生而炎热的小县城,我度过了目前人生中最灿烂的一个夏天。

初次见到陈佳烨,是在三姨的麻将馆里。一见到他,我就想起“风摇青玉枝”。他二十二岁,五官端正可却显得颓唐,乌青眼圈上还托着一双带有疏离的眼。我知道,陈佳烨不是一本词典,是本有趣的迷书。

虽是有趣,可有趣的是探究,而不是他,那时我甚至觉得他装装的,讨厌极了。妈妈嗑瓜子,问:“你爸爸说你雅思考了7.5呀!”

“是的,阿姨。”

“哎呦,真厉害呢,你妹妹开学要考四六级,我都不知道她能不能过。”

“您不是说她英语一百四十多吗,肯定会过的。”

“佳烨呀,那个雅思,是大学每个人都要考吗?”

“不用的,我是因为出国方便才去考。 ”

妈妈捧他捧得跟掌上明珠似的,恨不得他才是她的孩子。那时我总觉得,我们的关系有点别扭——三姨和他爸爸重组了家庭,因此我才能和这样一个优秀的学长扯上一层所谓的关系。抛开这点,我们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本来彼此都无法知道对方的存在。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

血色夕阳滚着茶色浓烟坠下地平线了,一点艳红的尾巴还搁在天边,月亮尚未露相,整片天空已经蓝得如梦似幻了。

陈佳烨绅士接我回家,小小摩托车,就是一整个世界。我悄悄凑近他的颈部,一股淡淡的青柠味缠缠绵绵吻入鼻腔。多希望一个颠簸,让我的嘴唇跌倒在他蜜蜡的颈,甜蜜的是唇,蜡住的是他。真是邪恶又尴尬的想法,我忍住笑。

忽然,他开口道:“令尊不会觉得我把你拐卖了吧?”

“她巴不得我赶紧被你拐进你的学术海洋呢。”我一边愉快回答,一边愉快地想,一个出国研学过、参与过名校夏令营、得到过各种各样大赛奖、奖学金的准大四学长,竟然在“令尊”、“令堂”的常识里栽了跟头,却自以为没有。他真该研学一下文科知识了!

“不过呢,要是她偷偷问你,就说我在你家学习电脑就好了,反正她不认识你妈妈。”

“哈哈,好的,李清小姐。”陈佳烨沉默一会,又问:“去家教是好事,为什么不让令尊知道嘞?”

我嘻嘻笑一阵,回答:“说出去,就不算惊喜了。”

快到我家时,他无意间提了一嘴,他妈妈每天早上都和一群姐妹去爬山。

我一合计,白捡的机会呀!连忙张嘴道:“好健康!我也想去!”

停好摩托,拿下头盔,他略显震惊地看向我,说:“她们五点就要起床呢。”

“没事没事,我能行!”

冷白的路灯懒散地发着光,在他乌黑的瞳孔里,我看见自己春意盈盈的脸。

他放声一笑,说他就舍命陪君子了。

陈佳烨一向不会拒绝人。他怎么可以这样好?这样温柔?那时的我还不会知道,他对我的温柔、体贴就像是呼吸带出的鼻息,洗脸之前要打开水龙头。而我却当作了爱的隐喻。这隐喻和爱本身太像了,我一度迷路在其中,找不到出口。

明天要去爬山欸,这算不算见家长呀!我还没见过陈佳烨妈妈,她会是什么样子呢……笑容长在脸上,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渐渐回想起来,到这里后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问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多地想到他呢?

也许,是在和妈妈回家的路上,给他分享《Love On The Brain》,他回复“好听!!”,又问我说,你不会边走路边听歌边聊天吧;也许,是每一次分别后他问的,到家了吗;也许,是妈妈和姨妈用方言筑起四面高墙,却将我遗落在外时,他对我讲的普通话;也或许,是散步时和他做的小游戏。

那一天啊,我们在麻将馆附近散步、闲聊,忽然他问道:“我脸上有胡子吗?”

我纳闷地摇头:“你问这个干嘛? ”

“看你一直盯着我,有点疑惑。”

忍住没说,他这个样子有点可爱,遂笑起来:

“我认为别人和我讲话的时候,不看着人家的眼睛,会显得不礼貌。”

紧接着,他便低下头,直对上我的眼睛:“是这样吗?”

于是,就成了两人身体朝前走着,却一个头朝左,一个头朝右;一个扬头向上看,一个低头向下看,这样的一个面面相对的场面。这样持续了约半分钟,我感觉脸颊在发烧,羞恼着嚷:“你干嘛呀!”

“你刚刚在说话,我要看着你的眼睛才礼貌。”

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大笑,而他还在一动不动地与我对视,像只乌龟探着脑袋——简直是故意使坏。我一把抢过阳伞挡在我们之间。直到笑声歇下去,才敢小心翼翼挪开伞,不曾想他直勾勾的目光仍在守株待兔。我们笑得直不起腰,笑着,想着,他的单眼皮真可爱。

可爱,生活语境多指娇萌、天真,《爱莲说》的“可爱”则为值得喜爱。

值得喜爱。又想起那天我们走着,沉默如金。我突然注意到周围的景色:不平整的苍白水泥路,两旁植着银杏树——像一对恋人,树枝各自情意绵绵地延伸,恋人的绿色肩膀在高处相依偎,像极了教堂穹顶。浪漫的,碧绿的穹顶。我说出自己的比喻,他马上接:有请李清小公主走过教堂……

值得喜爱。原来已经有那么多,值得珍藏的瞬间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总之我越来越多地想到他。

因为想到他,遂开始学python,努力学英语,想到他,我要更加进步……想着,我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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