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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独家夏日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虽然他总能尽力体面地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脸上也常挂着谦逊的笑容,可我看得到,他眼中的疏离——那是受过伤的标志,我却一时想不通原因,是因为谈过失败的恋情吗?我想知道。

再一次深刻感受他内里的冷,是爬山的时候。

清早,虽只有五点四十,可也足够热了。顺着滴滴声,我找到他,也第一次见到他妈妈。我看呆了眼,陈佳烨简直是和他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这种时候我才有些理解,生命传承的一部分意义。

阿姨坐在摩托后座上,热情地招呼我:“李清呀,阿姨知道你,小女孩真美呀。”

我忙摆手说没有没有。那是我第一次克制住内心的羞涩,逼着自己大大方方的上前交际。

我想,如果在拍一幕电影,把镜头慢慢拉高拉远,就会呈现这样一幅画面:灰白的水泥路上,有大大小小的汽车,洁净的阳光照射下来,闪在那些车顶上多像一颗一颗耀眼的钻石。水泥路旁,护栏之外,则是静静流动的绵长江水,江面浮光跃动,好似一江碎钻点缀成画。就这样一副华丽的钻石的清晨,一辆夹三明治似的摩托从其中穿过。颇有几分窘迫的喜剧意味。

阿姨的普通话夹杂方言的味道,陈佳烨一路开车,她一路叮嘱交通安全、慢点开啦。愈是这样,他愈是表现得不稳重。甚至到一个压弯处,由于速度快,车身不得不压得极低,这时候连我也觉得有些害怕——感觉小腿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水泥地留下一块皮肉。

过了弯道才都放下心来。阿姨一个大力拍打他的后背,骂道:“叫你慢点开慢点开啦,这可是一车三命……”

透过后视镜,我看见陈佳烨咧开的笑脸。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嘛。我没有发觉笑意爬上脸颊,又见识到另外一个面的他。

俗话果然是真的,在妈妈面前,无论多大都是小孩。

到了山脚,阿姨和她的姐妹团会合,爬斜坡,我和陈佳烨两个人则爬楼梯。别看他瘦,却始终领先在我前面,不曾喊过累。

虽说这山不高,可对我来说也有些吃力,这个时候就恨不得溯回到昨天,封死说要爬山的那个自己的嘴巴。我总是走走停停,而他最远落了我50米左右,再回头看我、等我。他虽然在等我,表情却没有任何波澜。

我被这冷漠伤到了,愈发加紧脚步紧跟他。

天知道他修长的手每次甩到身后时,我多想要去握住。可我不能,那时就有种预感,他的周身有层无形地隔膜。我抓不住。

在这场体力不均衡的爬山之旅中,我们始终没有并肩行走过,或者说他从未放慢过脚步。

车返程中,阿姨热络地提出要我去她家做客。我睁大眼睛看向陈佳烨,不知所措。在他笑着点头,和我好奇心的双重加持下,我还是战胜了内心的羞耻。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红色木板,满地铺着的都是这种。客厅不大,日杂物品多,沙发、茶几、鞋柜、某个房间的门口各自堆积了东西,虽说杂,却不显得乱。大门正对的墙壁上还挂着阿姨与陈佳烨的木框合影——这里处处透露着温馨的味道。

陈佳烨上厕所的当儿,阿姨给我拿来一杯蜂蜜水,我们在沙发坐了下来。我喜欢她的声音,用一个俗气的比喻,如春风般和煦。而我妈妈的声音呢,像是燥热的夏夜。

“你是哪年出声的嘞?”她笑吟吟问道。

“我是05年的。”

“哎呦,那差不太多,我家佳烨03的,”说着,她上下打量我一番:“你多高嘞?”

难道我看起来很挫吗!天呢,我顿时紧绷起来,弱弱地回答:“一米六。”

阿姨瞪大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看起来都有一米七了,怎么说也要一米六五。”

我放下心,笑道:“阿姨,我真的只有一米六。”

她起身,一边嚷着不可能,一边拿起了茶几上的刻刀和米尺,并走到一间卧室门口,招手让我过去。

这才看清,这门口堆着的,是一摞又一摞的验算纸、书本。阿姨随手拿起一张,说:“清清呀,靠好这个门框,阿姨给你量。”

那时我的笑一定不自然,但也并非尴尬。我想,或许是许久未曾感受到如此明媚的温柔,是这样温柔的母性生出了我那含羞的笑容。

靠着门框一动也不敢动,眼睛却是滴溜溜乱转,恰逢陈佳烨走来,他笑道:“妈,你又开始了。”

阿姨将纸抵在我头顶,用刀细细刻着,说:“清清说她只有一米六,我看不止呢。”

他一步步走来,整个身廓逆着光。若隐,若现。

刻完,我就可以活动了。陈佳烨在地上按着米尺一端,阿姨抻着它直到刚刻好的痕迹……无论是谁,只要站在这幅画面里,心底就会生出无限柔情。

橡白色的框从很低的位置起,就有了痕迹—— 一个一个看,最高的一个刻痕比我的高了几乎两个头的距离。猛然意识到,这是陈佳烨的成长痕迹啊!这是他生命的年轮,他爱的年轮。

我感动得想要落泪。

这一刻,一种陌生的幸福将我包裹,但随即,一阵针尖的酸楚刺破了它。我想到我的妈妈。

高中毕业以前,我被如山的升学压力压得喘不上气,更为了语文老师的对待心力憔悴,我放弃掉那段阳光般照耀高中生涯的友谊,又自暴自弃式放任尖酸侵蚀我的人际。那时每周的发泄口,似乎只有妈妈。

每个周末她都会来寄宿家庭看望我,打扫我的房间,带我吃餐美食。即便那时家里很艰辛。

感激、心疼别样地揪扯心脏,可在表达爱意这张试卷上,我曾经是零分。明明想好好和她聊聊天,出口却成了埋怨。学校的种种不如意,都被我发泄进了难得的亲子时光。

妈妈,她常常流着泪离开我身边,而下一周,又带上灿烂的笑脸来见我。总是我把她伤得体无完肤,她自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疗愈伤口。

而就在见证了这样一副母子幸福的画卷后,我才明白自己已错过多少的时光。我还有多少时光可以错过呢?上了大学,我和妈妈,一定比高中还要少见,大学毕业呢?恐怕更是如此。我和妈妈的缘分,这一生可见的面,或许是见一面少一面。

这个暑假我们在彼此身边,我决定做的第二点改变,就是坚决不要再口是心非。

回想做家教之前,其实我从未关注过自己的衣服。常年贫困的生活,让我过早放弃了对穿着的追求。推动我做出第一点改变的,是一天早晨,二姨带来的裙子。

我打着呵欠从卧室走出,见到妈妈端一条裙子前后打量,嘴里叽里咕噜的,不晓得和二姨讲了些什么。

二姨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换成普通话,语气热络:“小清呀,我呢给你买了一条漂亮小裙子,快去试试好不好?”

妈妈笑着搭腔:“还不快谢谢你二姨。”

红木框的落地镜前,我站定了—— 停在膝盖上方的裙摆将目光让给两段纤细的牛奶色的腿,公主袖下方有抽绳装饰。这条浅紫地碎花裙剪裁得当,清晰注意到自己的腰身线条,那个生病发胖、敏感自卑的自己恍若隔世。

指尖抚摸着我镜中的脸庞,这好像,是人生中第一条完全属于自己的正经裙子。记得高中时,一星期只有一天假,每逢阴雨天或冬季,洗好的校服常常干不透。一开始我因为舍不得买第二套,时常会穿着潮湿的校服去迎接全新的周一。直到花了十元,从裁缝店淘到一套二手校服,才终于摆脱如此窘境。从有记忆起,身上穿的,就总是表姐、邻居小孩穿小了或厌弃的旧衣,很少有新衣穿,何况裙子呢?

然而,我尚未过分沉浸于感伤,思绪这只闪蝶,就翩然落在了和陈佳烨初见那天。那天……脸骤然成了虾子红——那天我穿的是睡衣似的的娃娃衫,胸前缀着一排廉价的金属字母刺绣,拼成“CHANEL”的字样,后来没多久,“L”还脱落不见了。那是五六年前妈妈从表姐的旧衣堆里挑出来给我的。

天啊。简直要抓狂了!我根本不敢细想,在二姨的催促下匆匆逃离这面镜子。

一出门,二姨的赞美就像消音似的,除了嘴型我再听不见任何。因为,我看见,妈妈望向我的眼神中,除了欣赏,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又很快注意到妈妈身上这件起了球的绿色衣裙,似乎已有十年历史。那天早上我维持笑意,借口怕弄脏,忙把新裙换了下去。

我惊觉,不止我,更有妈妈,我们都忙着活着,却都忽略了那个期盼美的自己……那某一种生命中最珍贵的冲动。我或许亏待了自己,妈妈更是亏欠了自己。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从那一天起,我要改变自己,不只要活下去,还有方方面面都精彩地活下去!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开始做了家教。

爬山之后,腿酸痛了两天。刚好转,就发现竟然是家教日。这一天,陈佳烨被同学的生日派对抢走了,我只好步行去彭子辰家,好在距离只有一公里左右。等等,我为什么用抢?他本来也不是我的私人物品,笑一笑算了。

由于出发早,我依旧提前十分钟抵达,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应门的又是彭……什么来着?

粉色拖鞋躺上地板时,这个人忽然搭话了,他问我今天怎么是走来的。

听到这句话,我的感受不亚于在街上走着却莫名被石头砸了,还没开口问,就被他抢先:“我在厨房洗碗,正好看到你从南正街走来。”

我点头附和,一面进屋,一面感觉奇怪,他言语的一个个字像副多米诺骨牌,后面赶着前面的。但又想到与我无关,还是不要多嘴多舌了。

接下来,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一进门,“江春入旧年……”扑面而来,彭子辰他竟然在端着资料朗诵古诗。

我放下通勤包,惊喜地说:“小同学,今天这么自律!”

他看我一眼,嘻嘻笑着:“老师你说,我们可以在这里面找到更美的世界,我找不到感觉,臭哥哥让我念出声试试。”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他呲牙笑着,从资料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愈降低音量,“六师局,还缺俩,薯山兀 如厕出……”

“彭子辰,你念啥呢?”我赶紧打断他。

他还是招牌动作:嘿嘿一笑,说:“这是我从我哥书堆里翻出的清朝遗物,《如厕小赋》。”

见我愣住,他又继续:“我哥说,被逼着选理科之后就不喜欢语文了,上课无聊编来的。”

一时语塞。这哥俩……我竟无语凝噎。

好在做试卷时彭子辰倒专心,不然我真想喷一口老血。不过他哥,倒像个老妈子,一会进屋送水,一会进屋调空调的……

二姨送的,鸢尾花一样的小裙子,被我供在床头,每晚睡前都要瞧上几眼。本来我还找不到它的用武之地——直到陈佳烨约我,不,邀请我去咖啡馆共度下午时光!

虽说我现在还挺瘦的,却生怕肚子撑的圆滚滚,午饭也只敢吃几口。妈妈正在咀嚼空心菜,发出卡擦卡擦的动静,而她本人似乎正沉浸其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放下碗筷我就拼命往外冲,不曾想,还是中了妈妈的九阴白骨爪。重伤的我反锁卧室,在日记本上记了她一笔:

很小的时候,因为吃不完碗里的饭,我常常被妈妈用衣架亲切问候一番;现在她不用衣架问候我了,但改成了更磨人的咒语来折磨我的耳朵。这里不合逻辑的是,饭碗里的饭是她盛的呀,又不问我能吃多少。不想给她惊喜了。惊吓!

合上日记本,我看了下时间,12:40,距离他来接我,还有五十分钟。

我换上那套心心念念的小裙子,在落地镜前一圈、两圈地转。转呀,转呀,公主就那样转入王子的怀抱!我停了下来,镜子里的自己气色还不错,也没有黑眼圈——陈佳烨倒是有,他的话,熬夜解题?想到这,他的形象在我心里愈发崇高起来……但是,那天爬山,他竟然不等我?不等就算了,也不伸手扶我一把……但是呢,话又说回来,他邀请我去喝咖啡耶!小小的李清还是第一次被人邀请喝咖啡,好吧,我彻底原谅他那天的冷漠了……

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内心独角戏中,直到滴滴的声音出现,才把我拉回现实。

这个时候,妈妈肯定一头扎进了麻将桌,遂大胆打开门。我冲到阳台往下望,带红色头盔的陈佳烨正伸着双腿支撑摩托,和我对上了目光。

飞奔下楼,脑海中自动播放起来:

你是一封信 我是邮差

最后一双脚 惹尽尘埃

忙着去护送 来不及拆开

里面完美的世界

我不喜欢卡布奇诺,他点的是两杯卡布奇诺,可我喜欢他递到我手上的卡布奇诺。

说来,这间咖啡馆,名为卡佛咖啡馆。停车时,一眼望到大大的摩卡色招牌,我忙举起手机和它合了个影。

或许是对我难掩的激动感到费解,他问起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卡佛,雷蒙德·卡佛,初一的时候,我天天看他小说。你看过吗?”事实上,也没给他回话的机会,我滔滔不绝地倾诉,“最最喜欢《大教堂》,第二喜欢《软座包厢》,第三是《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那时的梦想是成为卡佛一样的作家……”

他看着我,眼里不再有任何我看不懂的神色,只是纯粹地笑。

我闭上嘴,慢慢回收得意忘形的,张牙舞爪的四肢。不会出丑了吧……

他一边领我进咖啡馆,一边问:“那时?现在不是了吗?”

“早不是了,”我整理好裙摆,“后来,偏好张爱玲了。”

“梦想是成为她一样的作家?”

“不敢,我不敢,张爱玲是天才。”

咖啡馆有两层,每一层都设有从地板通到天花板的书架,木板上安装着紫色调木质移动梯,方便找书。我们挑了两本书后,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等咖啡,我捡起来未说完的话:“当然,我没有贬低卡佛,只是喜好变了而已。”

“我听说过她的白玫瑰红玫瑰、白月光朱砂痣。”

“的确,不过,这种说法被人们用得太多了。”

“经典总是这样,”他递给我服务生端来的卡布奇诺,“你知道苦瓜炒蛋吗?”

“原来这两样还可以搭配在一起,不过,你怎么想到这个?”

“只是在思考,小众的用法。但我不是名家,苦瓜炒蛋也不是经典。”

我们笑着看向彼此,我猜他有想表达的东西,遂说:“那么请学长介绍一下这个小众用法喽。”

“其实也没什么……除了苦,你慢慢能品到回甘,就像一种后知后觉的奖励……很像生活,不是吗……”

他的咖啡杯沿残留着唇形咖啡渍,那本《时间简史》敞开在四十九页,完全看过去,他枕在臂弯上,凸起的脊椎如山脉,和缓地起伏、起伏——第一次看见他小憩的模样,多像在观赏一座私人花园。

我合上书本,右脸抵在手背,望向窗外。约一臂的距离,有棵小樟树。稍一抬眼,就看得到浓绿枝叶展成的伞,几许阳光如雨漏下,融进我眼中,遂荡起几圈温情的涟漪。以前,我和刘雨萌会在周**资打印几篇张爱玲的小说,每一次两个人花得也不过两元,然后在周末自习课共同品尝,又或者在体育课的自由时间里朗读……和她有关的记忆就像玻璃展台下的藏品,没有沾染哪怕一粒现实的尘埃。

到这,又想起来《挪威的森林》。其实,对于这本书倒谈不上喜欢,可读到“我喜欢你的皱纹”这句时,我竟莫名地簌簌落泪。

原来,喜欢竟是一根链条,一副骨牌。我并非凭空想起这本书,而是因为卡佛——因为好奇,看了《挪威的森林》,遂对村上春树感兴趣;因他喜欢卡佛,遂开始读卡佛;因喜欢上卡佛,遂读起海明威——如今又因为卡佛而想起那本书。爱屋及乌大概如此。

回过神时,我惊讶地发现,陈佳烨正在看着我。

脸一下烧起来:“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你……没有在看我吧?”

“为什么不呢?”他轻轻笑了声,“不好意思,睡得太晚了,有点撑不住。”

“那干嘛不早点睡呢?可别误会啊,我没有责备你。”

他直起背,淡淡地说:“晚上,总是心情不好,莫名其妙的。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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