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和月考同时临近,周向晚忙得应接不暇,连午休时间都不得不压缩。
窗外炽热的阳光照进来,让原本就有些闷热的食堂变得更热了。
“热死了!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能凉快啊?”何婉宁烦躁地用手扇风,她们运气不好,只抢到靠窗的位子,明晃晃的阳光晒进来,像个蒸笼。
周向晚挑着餐盘里的毛豆,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快滴到嘴边时才抬手抹了一把:“吃快点吧,我还得去一趟图书馆。”
“又去?这次又是去啃什么精神食粮?”何婉宁眼睛亮起来,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十月底物理竞赛,下个月要集训,老师让我和陆梓轩去借几本资料。”
“集训?”
周向晚点了点头,她热得受不了了,擦了把汗,端起餐盘,“边走边说吧。”
何婉宁赶紧端着盘子跟上,她哀嚎一声:“啊!那国庆假期是不是泡汤了?我还想考完约你去新开的电玩城抓娃娃呢!” 她自顾自畅想着,周向晚只是沉默地往前走。
“不过这次怎么只有你跟陆梓轩两个人啊?”何婉宁八卦心起。
“不清楚,是老师选的人。”
“那你和陆梓轩……”
还没八卦完,两人已经出了食堂,小卖部被围得水泄不通。何婉宁踮脚往里瞅:“好多人啊,完了,我的牛奶棒冰肯定卖完了。”
话音刚落,一只举着牛奶棒冰的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叶楠舟额前的发都汗湿了,看见她们,眼睛亮了亮,几步跑过来,把棒冰往周向晚手里塞:“班长,真巧啊,喏,最后一支。”
周向晚愣了愣,冰凉的触感已然从指尖窜上来。
“叶楠舟,你这殷勤献得也太明显了吧?” 何婉宁打趣道。
叶楠舟挑眉,挺了挺背脊:“那当然,周老师教我数学多辛苦,这是慰问。”
“她可没空领你情,等下要跟陆梓轩一起去图书馆呢。”
叶楠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去图书馆干嘛?”
“当然是准备物理竞赛的事情呀,国庆都没空出去玩了呢。”
叶楠舟听完,侧眸看向周向晚,似是在寻求答案。
周向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他那过于直接的目光道:“我去图书馆了,你们要去吗?”
“那正好,我也去图书馆,去借本吉他谱。”
*
烈日当空,周向晚吃着棒冰,融化的速度赶不上吃的速度,棒冰水顺着指缝往下滴。
叶楠舟穿了秋季校服,他脱下来把校服撑在她头顶,遮去大半阳光,蹙眉看着别处:“快点吃,都快化完了。”
周向晚觉得好笑,低头看地面的时候,发现她和叶楠舟的影子连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出哪个影子是她,哪个影子是叶楠舟。
到了图书馆门口,周向晚把棒冰棍丢进垃圾桶,转身去水池洗手,叶楠舟说去个洗手间,让她先进图书馆。
正在洗手,陆梓轩的声音闯入了她的耳朵:“周向晚。”
她转头去看,陆梓轩正朝她跑来,他把手中的冰红茶递到她面前,瓶身还凝着细密的水珠:“今天很热,这是给你买的。”
周向晚下意识往叶楠舟的方向瞥了眼,没看见人,陆梓轩已经把冰红茶塞进她手里:“拿着吧,解暑。”
周向晚手指蜷缩了几分道:“图书馆不让带饮料,我先放门口寄存处吧。”
进了图书馆,陆梓轩熟门熟路往物理区走,周向晚跟在后面,很快两人就找到了物理区,周向晚边走边看,陆梓轩的手肘总是有意无意地挨着她的手肘。
周向晚往旁边挪了半步,他却像是没察觉,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电磁学》,凑近周向晚,低声问:“上次你说要找的《电磁学》,是哪个题目来着?”
陆梓轩翻着书,侧过头去与周向晚挨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周向晚很不自在,甚至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过于贴近的气息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爬,让她头皮发麻,一股强烈的排斥感直冲头顶,她几乎是惊恐地往后弹开一步,声音因为紧张而磕磕巴巴:“不……不是这本,我记不清了,我自己找找看。”
“啊?不是吗?那我也再找找。”陆梓轩赶紧放下书,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周向晚感觉头皮发麻,但老师让他们找的书又一时半会儿不出现,急得周向晚神经紧张,慌张间从书架上拿出一摞书。
“找什么呢?”
叶楠舟的声音突然从过道另一头传来,周向晚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叶楠舟的脸出现在她对面的书架中,像是神明降落。
他探过头来,看了看她拿走的一摞书,喃喃道:“《奥赛物理题选》、《力学》、《近代物理学》……班长你要看这么多啊?”他顿了顿,又转向她继续问:“班长,我想找本吉他谱,你知道在哪儿吗?”
话音刚落,周向晚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她急忙放下手中的书道:“在三楼,我带你去。”
顾不上身后陆梓轩的声音,周向晚匆忙往音乐区的方向走。
书架间的光影落在周向晚侧脸,她走得很快,叶楠舟看着她晃动的马尾,忽然低声笑了:“跑这么快干嘛?我都要跟不上了。”
周向晚脚步慢下来,耳尖有点热:“怕耽误你时间。”
“我才不耽误呢,你是不是……也不太想跟陆大班长一起待在那儿探讨物理?”
直截了当地戳穿,周向晚内心惊住,她没回头,只是轻轻点头。
“那……需要我帮你吗?”
他没有明说帮什么。
“周向晚。”陆梓轩急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几步冲到两人面前,胸膛微微起伏,眼镜下那双眼像毒针,狠狠地剜了一眼叶楠舟,声音扭曲:“叶楠舟,你什么意思?我们在讨论重要的竞赛题目,你凭什么把周向晚带走?”
叶楠舟冷笑一声,双手插回裤兜,姿态闲适,他将周向晚牢牢挡在自己的身后,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讨论?你确定是讨论不是惊吓吗?”
“你什么意思?”陆梓轩提了提分贝。
“我只是很好奇,讨论题目为什么需要站那么近?我们班长都被你吓到了。”
“那也跟你没关系。”
“按理说是跟我没关系,只是,她不想你靠近,你看不出来吗?还是说,陆大班长觉得,她想去哪儿都得听你的?”
陆梓轩被怼得哑口无言,眼神里除了错愕还有愤怒,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他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叶楠舟,你别太过分!你要再这样,我……”
“陆梓轩,我们先找老师布置的书吧,我那道题不急,你要是找到了,先放我桌上,我先带叶楠舟去一下艺术区。”周向晚从他身后站出来,冷言道。
陆梓轩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打断他的话。
周向晚没再看他,转头对叶楠舟说:“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时,叶楠舟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我说的怎么样?”
周向晚侧头看他:“说什么?”
“说你不想让他靠那么近啊,我看你一直往旁边躲,他跟没看见似的。”
她脚步顿了顿,耳尖有点热:“谢谢你。”
叶楠舟突然跑到她面前,盯着她问:“周向晚,你说你都欠了我好多人情了,以后你是不是得还我一个很大很大的礼?”
周向晚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很大很大的礼?”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叶楠舟摸着下巴说完,自顾自上楼,嘴角挂着藏匿不住的笑容。
周向晚看着他的背影琢磨不透。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笼罩着两人拾级而上的背影,像一副很久之后的画。
她不会想到,那个很大很大的礼,大概能大到一辈子。
*
取消晚自习后,周向晚拥有了能回家跟爸妈一起吃饭的时间。
先烧上饭,然后做作业。
六点,周母先回到家,周向晚还在房间里做作业。
“出来吃饭了,我买了鸭脖和肚丝。”
“知道了,我做完这题就来。”
其实周向晚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这个点在学校饭已经吃完了。
周母把熟食拿出来放在桌上,说再去烧个酱爆茄子和炒肉丝,周向晚就坐在餐桌前先啃起了鸭脖。
很久没在家里吃了,周向晚都快忘记周母烧的菜是什么味道了。
鸭脖是不辣的,周向晚一直喜欢吃的那家店,很难得才有店出不辣的鸭脖。
刚啃完一个,周父就拎着水果进来了。
“晚晚回来的这么早啊,我买了点草莓,等下洗了做作业的时候可以吃。”
周母把酱爆茄子端上桌,皱起眉头:“做作业的时候吃什么水果,刚才我下班回来碰到老陈了,他儿子今年高三,每天作业都要做到12点,你看看人家普通学校都抓得这么紧,怎么瑞华说放假就放假了。”
周向晚塞进嘴里的鸭脖顿了顿,下意识地吐了出来,沾满口水的粘液,混合着口腔里残留的食物残渣,像是她此刻的心情,恶心到不想再吃。
“晚晚现在不才高二,再说刚开学一个月不到,尽力就好,别太绷着。”
“都高二了,离高考就剩一年多时间了,你以为现在不努力,高三就能得到好成绩了吗?”
“好了好了,先吃饭,晚晚难得没有晚自习,回来跟我们一起吃饭,你还唠叨她。”
“我现在唠叨她都是为了她好,等她考上清北了自然会来感谢我。”周母说着,剜了周向晚一眼,看到她从嘴里吐出来的鸭脖又严声,“你要吃就吃,不想吃就别吃。”
周向晚耐着恶心,把鸭脖又重新塞回了嘴里。
她有点期盼晚自习了。
三个人沉默着开始吃晚饭,周向晚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白饭,连周父往她碗里夹的酱爆茄子都忘记塞进了嘴里。
正吃着,敲门声响起,周母去开门,是隔壁的张姨。
“小周,吃饭呢?这是我刚从老家带来的腌黄瓜,给你们尝尝。”张姨笑眯眯地把罐子递过来。
周母连忙接过,脸上挤出笑容:“哎呀张姐,太客气了,坐坐吧?”
“不了不了,你们吃着呢。”张姨摆摆手,站在门口寒暄了几句。
他们住的是老破小,邻里间经常走动。
聊了一会儿,张姨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对了,你听说没?咱这片好像要拆迁了。”
周母顿住:“啊?真的吗?没听说啊。”
“千真万确,我侄子在街道办,说是宏达集团要来谈收购,咱们这儿说是要建一个综合体。”张姨叹了口气继续说,“要是真拆了,听说赔的钱能换个大平层呢,我也算是能好好养老了。”
周父和周向晚吃着饭,听见 “宏达集团” 四个字时,表情都不太好。
送走张姨,周母把腌黄瓜收进冰箱,皱着眉头脸色难堪,话都不知从哪儿说起了:“腌黄瓜明天再吃吧,今天有下饭菜了。这个时候拆迁可不好啊,怎么也得等晚晚高考结束再说,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动,换环境影响学习。”
“宏达做事没那么快。”意识到说了什么,周父忽然顿住,没再说下去。
周母接了话头,声音陡然拔高:“又是这个该死的宏达,是不是叶昌平那个混蛋在背后搞的鬼?!他是不是又参与了?他要是敢现在来拆我们家,我就跟他拼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少在这里瞎胡猜。” 周父声音沉闷,往嘴里扒饭。
“我难道说错了?当年要不是叶昌平为了往上爬把你踩下去,你能快五十岁了还到处看人脸色找工作?现在倒好,他要来拆我们住了十多年的房子,这算什么?赶尽杀绝吗?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周母起身,胸腔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旧恨新仇瞬间涌上心头。
“拆不拆是政府规划的,宏达只是执行,他叶昌平也不是一手遮天,你跟谁犟?跟政府犟吗?有用吗?”周父也站了起来,试图用理性压住周母的失控。
“犟?我不管,反正要拆的话,我第一个躺推土机前面,我看谁敢动!”
“别吵了!”周向晚摔下筷子,打断了父母激烈的争吵。
她看着眼前面目狰狞、互不相让的父母,看着这个因为“宏达”和“叶昌平”岌岌可危的家,一股巨大的窒息感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爸、妈,你们能不能别吵了?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这些?宏达拆不拆,叶昌平参不参与,都还没通知下来,你们争什么?这跟我们现在吃饭有关系吗?”
周父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周向晚的肩膀:“晚晚说得对,我们讨论这些干嘛,赶紧吃饭,菜都要凉了,你也是,以后别在孩子面前提这些,她好不容易回来跟我们吃一次晚饭。”
“我提怎么了?我提也是要让她记住谁是仇人。”
周向晚深吸一口气,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饭菜,和父母剑拔弩张的姿态,只觉得心力交瘁:“你们继续吵吧,我吃饱了。”
说完,她推开椅子,看也没看僵在原地的父母,转身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她的脑海里恍然跳出叶楠舟的影子,那张阳光的脸,此刻却无意间被叶昌平替代。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跟叶楠舟走近几分的时候,就会有无形的手出来阻挡。
她看着桌面上那本被叶楠舟贴起来的物理竞赛题册,心里五味杂陈。
她到底该怎么面对叶楠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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