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叶楠舟的眼睛，周向晚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只能汇成一个字：“哦。”
拿着语文课本的手抖了抖，连页码都差点翻不清楚。
她低下头，跟着全班朗读课文：“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念着念着，周向晚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她好像突然理解诗歌中更深层的含义了。
教室里晨读的声音渐渐整齐起来，周向晚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所有人的朗读。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周向晚机械地跟着念，余光却瞥见叶楠舟在抽屉里翻找课本，抽出了夹着昨天写好的演算纸的数学课本。
他拿起来看了看，眼神中满是惊喜：“班长，这是你写的？”
该死，昨天真不应该把写好的演算纸放进他抽屉的。
她有点后悔了。
“看得懂就学，看不懂就算了。”周向晚佯装语气平静，心湖却早已激起涟漪。
“那不行啊，你说好今天也要教我的，等我从教务处回来。”
“先专心早读。”周向晚压低声音。
“好。”叶楠舟乖巧地捧起课本，跟着念，“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什么期？班长，这个字读什么？”叶楠舟突然倾身靠近，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课本的“愆”字，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周向晚的脸更红了，她甚至感觉到耳尖处也在微微发烫。
她往旁边躲了躲，却不小心碰掉了橡皮，掉在了两人的座位中间。
周向晚低下头去捡，与此同时，另一颗头也猛地朝她撞来。
“啊——”
两人额头相撞的瞬间，周向晚轻呼出声。
抬眼却撞进叶楠舟近在咫尺的眼眸，以及与她不过寸许的鼻尖。
叶楠舟再次低下头去，把橡皮捡起来，轻轻放在她桌上。
“把你撞疼了吧？”
“没有。”周向晚别过脸去。
“没有吗？我都听到声音了。”
“跟你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周向晚揉了揉额头，心想叶楠舟的头是不是铁做的，确实疼。
“是吗？别是把你撞傻了，连疼都不知道。”
叶楠舟露出狡黠的笑容。
周向晚瞪了叶楠舟一眼，不再理他。
*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打响后，教室立刻喧腾起来。
何婉宁来找周向晚吃饭，她摸着已经饿扁的肚子撒娇：“向晚，快吃饭去吧，今天有红烧排骨，晚点去就没了。”
“你先去，我上个厕所就来。”周向晚正低头整理笔记。
“不嘛～我要跟你一起去。”何婉宁拽着她的袖子摇晃。
这时，周向晚余光瞥见叶楠舟把书本随意一拢，抽出饭卡夹在指间把玩。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喧闹的人群中搜寻，没找到合适的饭友。
“叶楠舟，一起去食堂？”周向晚脱口而出。
他闻声回头，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带着点探究的笑意：“嗯？”
“吃完饭你要去教务处吧？”
“嗯。”叶楠舟应了一声，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周向晚手指卷着校服衣角，她自己都搞不明白怎么会说出这番话。
“班长是在担心我？”
“谁担心你！”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去说，可能更清楚一点，毕竟我也在现场。”
“你等我好消息就行了，我是谁，我可是叶楠舟，我爸跟校长关系那么好，张老师肯定不会为难我的。”叶楠舟边说边拍着胸脯。
周向晚乜了乜眼睛，果然是个标准的富二代思维。
“叶楠舟，你不要跟老师犟嘴，低头老师才会原谅你。”
“知道啦，小老师。”叶楠舟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赶紧走吧，再晚红烧排骨该没了。”说完，他朝食堂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笑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止不住的涟漪。
周向晚的脸颊也悄悄染红了。
说实话，这个上午周向晚第一次感觉度分如年，她担心叶楠舟去教务处到底能不能跟张老师说清楚这件事。
但看他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也没必要这么担心。
吃饭的时候，何婉宁很好奇：“向晚，叶楠舟这么对你，你干嘛还要去帮他说话啊。”
周向晚夹起一块莴笋，语气平静：“他毕竟是我们班的人，作为班长，我有责任监督他不做错事。”
“欸，他到底还能不能转班成功啊，我好想跟你同桌呀。”何婉宁戳着饭米粒，一脸不悦，“排骨也没抢到，真烦。”
如果说要给瑞华的食堂做个排名，红烧排骨绝对是每一届学生心中的天花板。
何婉宁的话音刚落，身边突然传来餐盘落桌的清脆声响。
两人抬头，叶楠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们桌边，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好意思啊何婉宁同学，我暂时还转不了班，毕竟我们班长这么负责任，我得好好接受监督才行。”
何婉宁不悦地看了叶楠舟一眼问：“谁允许你坐这儿了？向晚刚才只是客套一下，你还当真了？”
“刚才忙着抢排骨，忘记抢座位了，就你旁边空着了，班长，你不介意吧？”
周向晚摇摇头。
“你看，班长都没赶我走，你急什么？”叶楠舟把餐盘里的排骨放到周向晚的餐盘里，“谢谢班长。”
“你！”何婉宁气得脸颊通红，转向周向晚求助，“向晚你看他！”
周向晚又把排骨夹到何婉宁碗里：“我不爱吃排骨，给你吧。”
*
叶楠舟比两人先吃完中饭，便匆匆离开了。
周向晚看着餐盘里剩下的饭菜，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扒拉了几口，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起身朝教务处走去。
午休的教学楼异常安静，与操场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柱，空气中浮动着微尘。
周向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清晰回响，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她紧绷的心弦上。
天空澄澈如洗，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纯净得能映出人心底的波澜。
走得近了，周向晚才听见几分张雪的声音。
“琴我可以还给你，但保证书必须写，还有，转班不是靠你闯考场就能成的，真想转，让你父母来跟我谈。”
“老师，我真的很想去艺术班，来瑞华前我就和爸妈争取过，但他们不同意。我在重点班真的学不进去，只会拖后腿。”叶楠舟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恳切。
周向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悄悄倚在门边的墙壁，探出头去。
叶楠舟背对着她，那身蓝色校服套在他颀长挺拔的身上，肩膀微微塌下，显得沮丧又失望。
在周向晚的视野里，那片蓝色仿佛成了整个空间唯一的焦点。他挡住了视线，周向晚看不清张雪的表情，只能从语气里听出她很生气。
“叶楠舟，我清楚你进瑞华凭的不是分数，但你要明白，父母送你来这里的期望是什么，你自己的未来又该靠什么。无论考什么大学，眼前你唯一的目标就是好好学习。”
“可是老师，我……”
“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琴你拿回去还给琴行，下周一我要看到你的1000字保证书。”
周向晚扒着门框的手指蓦地收紧，她听着叶楠舟话语里那份压抑的委屈，心里竟也泛起一阵酸涩。
这个总带着几分痞气、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年，此刻竟显得如此孤立无援。
她心想，这个傻瓜，还是跟老师顶嘴了。
叶楠舟似乎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张雪却已站起身，显然不愿再谈。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视线锐利地扫向了门口。
周向晚一惊，下意识想缩回脑袋逃走。
只是脚步还没挪开，身后就传来张雪的声音：“周向晚，进来。”
周向晚瑟缩着脖子，挣扎了一下，她有点害怕，但又只能挺着胸，转身走进教务处。
“张老师……”
“你是来替叶楠舟说情的吧？”
周向晚点点头：“我昨天也在场，叶楠舟不是故意偷琴的，他已经知道错了。”
“监控里我都看到了，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知道我为什么扣你们班和你的分吗？我需要的是你们的态度。”
叶楠舟还想说什么，周向晚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别说话了。
接收到信号，叶楠舟抿紧了唇，默默站到了周向晚身侧。
“张老师，我能替他保证，他肯定不会做违反校纪的事，而且，叶楠舟弹琴挺有天赋的。”周向晚说道。
张雪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周向晚，又看了看叶楠舟：“你怎么知道？”
“我听他弹过。”周向晚脱口而出，“当时他要参加考试的曲目是《Always with Me》，而且他还主动提出想代表我们班参加迎新晚会，为班级争取荣誉。”
张雪的目光在叶楠舟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朝他放在桌上的尤克里里扬了扬下巴：“弹来听听。”
叶楠舟虽有一滞，却立刻拿起尤克里里，走到办公室中央稍宽敞的地方，抱着尤克里里扫出琴音。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微微垂眸，看着尤克里里的眼眸里顿时散发出光亮，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在琴身上轻轻一叩，弹了起来。
琴声在教务处里飞扬，叶楠舟带着磁性的嗓音传入周向晚耳里：
“Somewhere, a voice calls,
in the depths of my heart，
May I always be dreaming，
the dreams that move my heart，
So many tears of sadness, uncountable through and through，
I know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m I'll find you.”
（在某个地方，一个声音在我内心深处呼唤，
愿我永远在做梦，那些感动我心的梦，
如此多的悲伤泪水，难以计数，
我知道在他们的另一边，我会找到你。）
此刻，叶楠舟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手中的琴。
他低低地吟唱着，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生命，在空气中轻轻颤动，缠绕着阳光里的尘埃，在这安静的走廊里显得纯粹。
他抬起头，看向周向晚，嘴角轻轻上扬，齿尖的英语温婉而柔和，周向晚被叶楠舟的目光吸引，她看着沉浸在音乐中的少年，看着他指尖扫过琴弦，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在光线下轮廓分明。
这是她第一次听叶楠舟弹琴，每一个音符里都带着最纯粹的热爱。
仿佛夏日里的一股凉风，吹拂过她的脸庞，钻进她的身体，她感受到近几年来从未获得过的快乐。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张雪鼓起掌。
“弹得挺好，唱得也不错，迎新晚会的事我会考虑的，但是，保证书下周一一定要给我，转班的事我会跟你爸妈再商量，还有，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叶楠舟眼睛一亮，鞠躬道谢：“谢谢张老师。”
张雪又转向周向晚：“周向晚，上学期期末你是年级第一，学校有一笔五百元的奖学金奖励，正好今天通知下来，你等下去财务室签字领取。”
周向晚脸上也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谢谢张老师！”
“行了，都回去吧，叶楠舟，记得要好好学习，你看看，还要周向晚来替你求情。”张雪看着叶楠舟，又把视线放在周向晚身上。
“是！”叶楠舟直挺挺地说道。
张雪挥挥手，看着眼前这两个学生，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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