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夜里降了温,“鸵鸟的解药”不打烊,人群在底下轰鸣。
一楼流光溢彩,他们这里风雪寂静。
姜倪孜揪着陆启樾,嘴唇压着他的嘴唇,隔着围绳不方便,她踮着脚,他配合着弯下腰来,手臂箍紧她的腰。
陆启樾是硫酸,蚀骨的毒,他潮湿的呼吸进了胸腔,姜倪孜双手抱紧他的背,他下巴贴着她,耳鬓厮磨,大口大口地吞咽她的吻。渐渐,吻有了血腥味。有赌气的成分在,他蛮得很,舌头扫荡得顽劣,咬破她的嘴唇,他闭着眼,睫毛黑长,也有几分乖和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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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场到酒吧的这一路,姜倪孜接到了霍林惠的电话。
霍林惠:“见我做什么?为陆启樾?我这么对他是轻的。”
姜倪孜:“妈妈,您不觉得有些过分了吗。是我找的他。”
霍林惠笑一下,“你俩倒有意思,轮番儿来我眼前演戏。他说是先追的你。”
姜倪孜咬了咬唇,“他被带走,是不是跟你有关?”
“我?人派出所民警办事,关我什么事?”
“妈妈,我希望你开心,这么对一个高中生,您开心吗?”
霍林惠了解自己的女儿,情绪突然激动:“你敢发誓吗?你们没上过床?”
姜倪孜无话可说。他们不清白,滚了太多次,可只有一次来了真的。
霍林惠:“他跟你发生关系就是犯罪!我起诉他都可以!”
姜倪孜冷静地说:“我成年了。以身份证为准。我愿意给他。”
霍林惠:“你还要不要脸?!给我闭嘴!”
姜倪孜咽一下嗓子。
霍林惠:“你猜他死乞白赖要见我,是为了跟我说什么?”
“——他说他要娶你。”
他说他要娶你。
像耳边放了一只烟花,姜倪孜听觉有瞬间的失真,“什么时候?”
她问的是陆启樾那种闷骚的人什么时候去见的霍林惠。
霍林惠却误会了,“你俩是兄妹,结屁个婚,你让他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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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启樾拿姜倪孜的手机给陆濛报平安,手机铃又响起,是范声。
隔着时差,范声火急火燎地问:“姜同学啊,陆启樾在不在啊?”
陆启樾看一眼姜倪孜,“你什么时候存了她的电话?”
范声听到陆启樾的声音,变得不客气了,“狗东西,怎么是你接电话,敢情你还活着呢!都不知道给你爹说一声,老子在这儿急死了!”
陆启樾闲闲地回:“您现在不是有儿子了吗。”
范声:“你把电话给你女朋友,听到你声音就烦。你转行干客服了啊,没事瞎接人家电话干嘛。”
听到熟悉的骂声,陆启樾眼眶热了热,把手机给姜倪孜了。
姜倪孜接过去,“喂,声爷。他挺好的。”
范声:“谁管他好不好,越活越回去了,长了嘴不会说话,老子白疼他十几年了!”
姜倪孜:“没白疼。我知道您关心他。这事儿对他没影响吧?”
气归气,范声拿陆启樾当亲儿子,“招飞的又不是傻子,不会调查清楚啊。再说了,谁敢捏着谣言咬他,老子到时候就搬一把凳子,天天去办公室闹,正好我很久没骂过那帮人了。”
“......”
挂了电话,姜倪孜仰头看陆启樾,“你手机呢?”
陆启樾摸了摸后脑勺,“忘你家了。”
姜倪孜斜过眼,“你怎么不把自己忘家里呢,手机不用可以捐了。”
陆启樾舔了舔嘴皮,“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姜倪孜:“好的不学。”
陆启樾:“你也知道这习惯不好?”
姜倪孜冷了脸。
陆启樾不惹了,顺势捞起地上的衣服,“走了。”
姜倪孜不走,“我要打你玩儿的这个,这跟你房间那个不一样。”
她伸手要上来。
陆启樾隔着围绳,单手圈住她的腰,臂肌收紧,轻轻松松抱她进来,像拾起一捧花。
姜倪孜站上擂台,没松手,贴在他胸口,他很爱出汗,热汗淋漓,汗里有荷尔蒙,锁骨和脖子上都是汗水,她舔一下他的喉结。
柔软的舌尖卷过皮肤。陆启樾激灵一下,“找事儿是不是?”
姜倪孜鼻息急促,手勾着他裤子,他一下就站了起来,“这么没出息啊哥哥。”
陆启樾抓住姜倪孜腿根儿,把着她双腿抱了起来,抱起来就撞。
假动作,撩得她够呛。
陆启樾听到他姑娘叫得像一只奶猫。
陆启樾:“谁没出息,嗯?”
姜倪孜糊了一巴掌过去,清脆的一下。
陆启樾顶了顶腮帮,敢这么往他脸上招呼的,她是头一个;眼神却纵容。
姜倪孜轻抬下巴,“你以为我怎么找到你在这儿的,你粉丝给我说的。”
“谁?”陆启樾皱一下眉。
姜倪孜也不说名字。靠女人的第六感,给她发视频的不会是男孩儿,拳击竞技场,雄性厮杀,雌□□慕。不管是谁,总归没有害他们。
陆启樾又撞她一下,“说。”
姜倪孜喘了一下,“顶你妹啊。”
陆启樾目光深深,“你不是我妹?”
姜倪孜深思涣散,扭一下腰。
她五指揪紧他后颈的头发,叫了停。再撞下去,他俩得换到床上打架。
姜倪孜:“放我下来啊,我要玩这个沙袋。”
陆启樾由她。
姜倪孜戴了陆启樾的拳套,他的手大她很多,里头的布汗津津的。
“这个拳套怎么不是厚厚的?跟你家那个不一样。”
“MMA用分指手套,特制的,更容易见血。”
姜倪孜想起视频里的陆启樾,他那时比现在年纪小,像迅猛的猎豹,反应非常敏捷,躲过攻击,一拳攘对手脸上,身手极快地按地锁喉,他自己嘴角带轻伤,透着痞痞的坏,对手早已鼻青脸肿。
她尝试着往沙袋上打一下,力气不够,五个指骨被磨痛,沙袋动也不动。
她焦躁,又一拳打去。不得其法。
“停。这么打会受伤。”陆启樾伸手包着她小小的拳头,“我这么教你的?手腕绷直,拳头握紧。”
姜倪孜照做。
还是不对。
陆启樾站到姜倪孜对面,定了眼神,抓着她两只手腕,在自己脸前练习,“左,右,左。”
姜倪孜:“我会了。”
“嗯。”
姜倪孜重新打在沙袋上。
慢慢地,掌握了节奏,她捶打着,更像是冲撞。
她想起很多事,从以前想到了许如青,再想到她自己。
悲伤蓦然席卷,铺天盖地。
她控制不住情绪,全身绵软,脚跟儿打颤,像被设置了发条的玩偶。叫停的权利不在她手里。
它又来了。
一次一次让她招架不住。
它在拽她,像一张黑色毯子,从头到尾把她捂得严实。
姜倪孜呼吸像小动物,戴着薄薄的拳套乱锤乱打,几百斤的沙袋被她撞得摇晃。
她耳朵里很吵很闹,有幽灵絮絮叨叨,说着咒语;眼前的世界模糊,开始扭曲割裂。
有一种尖锐的金属划痕声贯穿耳膜。
她喘不过气,想逃跑,想一把火把这世界烧了,然后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昏昏欲睡,继续跟它抗争,战胜它,或是被吞噬。
她需要发泄,砸烂一切。
“嘘。”陆启樾托着沙袋,从身后抱着姜倪孜,“宝贝我们不打了。”
姜倪孜平静下来,耳里的怪叫消失了,她“嗯”了一声,泄出哭腔,“我们这样是不正确的吗,我们在做坏事吗?”
陆启樾亲呢地蹭蹭她,“没有。有报应都报我身上。”
情绪到极限,一撕扯就汹涌爆发。
“凭什么啊!凭什么!”姜倪孜大叫着,很激动,眉焦目灼。
陆启樾抱紧她。
他按着姜倪孜的蝴蝶骨,像摁住她的翅膀。
他不问都知道,潘妙贞说了谎,姜倪孜今晚去找霍林惠了,按她的性格,她不会不打招呼就走。
她彻夜为他奔走,到他跟前儿了,却不领功,劲劲儿地扇他巴掌。她本就万事由心,做什么事,无论付出还是掠夺,以她自己快乐为主,享受当下。他乐于看到她这样。
小情小爱说想念,大情大义讲成全。
他不愿折损她的灵气,与其她将来后悔没走的那条路,不如让她自由。
“我们不会变。”陆启樾就说这一句。
姜倪孜不动了。
她一直和陆启樾很有默契。
他说过,不找她,但会等着她回来。像今晚一样。
她环抱住他的肩;忽然有泪水顺着她的背脊滑落,一颗,两颗,无数颗,把心脏烫穿。
是不是只有她,见过陆启樾哭。
“陆启樾,你带我去约会吧。我不想回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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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城里张灯结彩。
重庆发展得太快,老城区里的街巷已经完全变了样儿。走过土黄色的会馆,巷子深处,有戏班在收拾行装,嘹亮尖厉的戏腔消散,传来人去楼空的声音。
姜倪孜回头看,半空中,一截列车正穿过大桥,底下江雾潮湿。
作为本地人,她也不能理解这种魔幻地形。
她靠在路边抽烟。
陆启樾打电话问地儿去了,他朋友多,总有办法替她变出游乐园。
有几个夜游的外地客,架着长枪短炮回民宿,看了姜倪孜好几眼,她乌发如云,肩背薄薄一片,身材高挑,看侧脸就是大美女,夜风乱吹,她拂开脸颊的发丝,哪怕素着脸,面孔仍精致明艳。
可能没忍住,一个女摄影师问了一句,“小姐姐,你鼻子在哪里做的?”
姜倪孜撩起眼皮,没说话。
陆启樾过来牵走她。
走远了,陆启樾才小声说:“孜总哪里都是真的,我们风南校花儿,名不虚传。”
“跟陆哥还是不能比,粉丝无数。”
“吃醋了?”
“不至于。”姜倪孜睇他,掐了烟。
陆启樾不靠导航也能认路。
今晚这地儿有市集,像清迈的Cicada夜市,他们来太晚,已经收摊了,可以买的只剩啤酒和烤串。
姜倪孜买了一堆酒,“陆启樾,我要跟你喝酒。”
陆启樾:“你确定?”
姜倪孜:“不玩真心话,只有大冒险,输了脱衣服。”
“......”
半小时后,姜倪孜软在陆启樾怀里。
陆启樾搂着她的腰,“喂。”
姜倪孜脸红扑扑,“我要听你叫老婆。”
陆启樾竟然害羞了,“你这点儿酒量,装什么千年的狐狸。”
姜倪孜揪着他衣领撒疯,“叫不叫?不叫抽死你。”
陆启樾:“......你全身上下的衣服扒光了,还倒欠我。”
姜倪孜:“嗯,那你扒啊。”
水花四溅。
陆启樾按着姜倪孜的头,俩人潜到了水底。
姜倪孜在巴厘岛跟陆启樾学会了游泳。
她浸在水里,低温冻得她窒息。酒全醒了。
浓密的发丝云朵一般漂浮。
裙摆也是。
陆启樾用拇指点了点她的眼皮,示意她睁眼。
她睁开,以为是一片黑暗。
雾蓝色的水里开遍了淡粉色的花。
仔细一看,又不是。
是轻柔的水母,没有毒,可供人近距离触碰。
隔着稀疏的树林,外面是市集,也许有人会看到他们。
姜倪孜抓了一把,水在掌心里流失,空空。
陆启樾笑一下,握紧她的手,仰头吻她。
温度升了上来。
迫不及待。
姜倪孜动了动腿。
陆启樾搂住姜倪孜的腰,钻到她裙下。他脸那么瘦,吸紧了面颊。
姜倪孜溢出破碎的声音来。
夜和月光长、长、长,只有野风惊扰我。
陆启樾重新让她沉下去。
气息交缠。
溺水的真空,全靠对方渡氧,怎么亲吻都不够。
我们置身同一片玻璃海。
明明没有错。
偏偏要赎罪。
姜倪孜憋气憋到肺爆炸,手脚无力,躺在水池旁,眼前光怪陆离,什么也听不见。
陆启樾欺身过来,换了手。
清醒的人迷乱,克制的人放纵。这就是关于本能最好的回答。
姜倪孜快疯了。
水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陆启樾束紧姜倪孜的腰,热吻她脖子。
姜倪孜说不出话,听某个骚男人说,“阿婵像小鲸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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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十二点。
老街尽头亮了灯,里面是一家吃烤肉的小酒馆,墙里开了夹竹桃。
月儿弯弯一勾,底下是白塔。
乔靳西挂了魏梳原的电话,脱了西装外套,搭椅背上。
霍林惠埋头夹烤肉,跟没听见一样。
她哪里都没去,就在北京,去赫尔辛基都是诓姜倪孜的,她不想见自己女儿。
烟熏火燎。
店里就他们一桌,早该打烊了,因为老板是魏梳原,特意给他们延长了关店时间。
乔靳西:“惠惠,这么对一个男孩,是不是过了?”
霍林惠:“怎么过了?”
乔靳西定定地看她,“我喜欢你耍手段。但这都是朋友,你这样搞得大家以后都不好意思一起打麻将了。魏魏这个侄儿孝顺,哪次打牌不像在做慈善。”
霍林惠嗔他,“乔总。”
乔靳西点一支雪茄,“你这么针对你前夫现任的儿子,我会以为你旧情难忘。”
霍林惠早就饿了,杀敌一万自损八百,她专心吃宵夜,“你要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
乔靳西不开玩笑了。
霍林惠见乔靳西不肯动筷子,开始给他剥毛豆,他一个从来不吃夜宵的人来陪她,已经很用心了。
乔靳西牵了牵嘴角。
“生女儿有什么好。”想到那摊子破事,霍林惠不再有胃口,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生儿子更烦。”
乔靳西挽起衬衣袖,俯身给霍林惠添茶,“阿婵说什么了?”
霍林惠翻一下白眼,“那小姑娘现在长大了哟,翅膀硬了,她说,我要是再干预她,她以后不谈恋爱,也不结婚,找座山敲木鱼去。我说你爱敲不敲,我当没生过你。”
“你们娘俩儿,性格太像,都倔。“乔靳西说,“其实阿婵挺好的,她已经比百分之九十的小孩都优秀了。你就是看不到自己孩子的好,应该多理解,多鼓励她。”
霍林惠有自己的坚持,“我还不理解她,我都让步了,她还想怎样?”
乔靳西夹了一筷子毛豆,慢慢嚼碎了,“惠惠。我胃癌复发了。”
霍林惠抬头,眼神动了动。
茶汽氤氲。
乔靳西低头笑了笑,眼角有几根纹,“人生无常,你说你何必执着。咱们做家长的,该放手,就得放手。孩子要是在外面委屈了,受挫折了,咱们就替她兜底。其余时候,只要不犯法,她想干嘛干嘛,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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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接近尾声时,陈维舟写的《枪》火了。
那会儿孤注一掷的少年已经剃了头发,戒了手机,板板正正地,在祖国山河里拉练。
他的秋天是一片旷野,拉屎赶时间,早就习惯了不洗澡,大通铺的鼾声此起彼伏,在冲锋声里三十秒内穿好衣服。
但你问他,心在哪里,他会从班长那儿嬉皮笑脸讨来一支烟。
他心里有张地图,从新疆到墨尔本,绵绵长长的路。她在看大西洋,而他所在之地是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
有些东西不是不要了,是不敢再要。
所有人都没想到。
陈维舟曾经那么渴望的事,放手时,才窥见天光。
而中国风景最旖旎的山川里,并没有南墙。
陆启樾是万年不发朋友圈的人,转发了这首歌。
他自己的姑娘也要走了。
没关系。
不管她去到哪里,他一定会出现在她的未来。
现在。现在就享受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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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荆诚从香港回来后不久,被姜家老爷子召见。
姜家门楣雅正,容不得丑闻,姜荆诚没办法,立刻跟潘妙贞提了离婚。
潘妙贞并没有撤销对霍林惠的告诉,执意要告到底,新仇旧恨混在一起,她千万个不甘心,当然不同意。
夜里,陆启樾要出门。
姜倪孜整理完政治大纲,听见隔壁有关门的声音,开窗问,“你去哪儿啊?”
陆启樾:“飞一趟上海。我妈妈出事了。”
姜倪孜心里发紧,“怎么了?”
陆启樾想了想,只说,“她在医院。”
姜倪孜忙着穿衣服,“我陪你去。”
少年远远看着她,只是摇了摇头,眼里的情绪,姜倪孜分不清,有些陌生,也有些懊悔。
她看着陆启樾的背影,明白所谓的享受当下,也是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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