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打斗痕迹犹在。
阳光将这小院映得更加破旧,左右厢房的窗还在地上躺着,院里满是狼藉。
昨日陆衔蝉翻滚过的青石板几处碎裂,对应她后背几处淤青。
晏若岫快走两步撵上来,他指着院墙说道:“阿娘说,昨日那小贼所用武器,乃是一柄短匕,与数十个铜钱大小的铁珠,我已仔细查探过,并未有遗留,可见那贼人心思缜密。”
陆衔蝉心想:‘遗留便露馅了’,那‘烟折子’,一打眼便是机关匠手笔。
‘烟折子’在这院墙上留下许多凹痕。
陆衔蝉最初还怕伤到长公主,收着力道,后来见她防守严密,刀刀不曾落空,便全力出击。
所以这院内留下的痕迹,一道比一道深。
陆衔蝉轻抚凹痕,故作疑惑道:“这力道…江湖上使用暗器之人,多为‘锥、刃、刺、钉、簇藜’,我还不曾听闻,有使铁珠的暗器高手。”
晏若岫叹息:“何止是暗器,据说轻功也是上乘。”
“这倒是奇了…”
陆衔蝉继续向前,她装作随意的问:“昨夜戎人使团不在此处?”
“戎人已被京城兵马司看护好,只待和谈开始。”
晏如瑜用肩膀顶开自己阿兄,挤到陆衔蝉身边,她洋洋得意道:“戎人使团一至京城,便被京城兵马司送进皇宫里,进城时那些戎人皆是卫士假扮。”
“这奉朝馆,不过是个幌子,是阿娘专门给那些杀手设下的局。”
“阿瑜,你悄声些!”,晏若岫轻声呵斥。
晏如瑜白了他一眼,满不在乎道:“现在可是白日,奉朝馆内守卫严密,山君又是自己人,阿兄怕什么?”
陆衔蝉应和劝道:“你阿兄说得也对,事以密成,阿瑜还是谨慎些。”
她从院墙查探到正屋门前,最后半蹲在金柱旁观察长公主留下的刀痕,凝思片刻,低声感叹道:“这刀痕…长公主殿下果然是算无遗策、英武不凡。”
“你就是机关匠,陆山君?”
陆衔蝉闻声起身回首,喊话人三十岁上下,身穿大理寺官服,肃立在院门门口,眼神凌厉非常,看上去锋芒毕露。
他一语点破陆衔蝉话中漏洞:“陆少侠怎知,这刀痕乃是长公主所留?莫非昨日前来行凶的,便是少侠?”
陆衔蝉心中微紧。
晏若岫前行两步,将她身形挡住大半,他低声介绍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周迈,陛下已着大理寺协助调查、捉拿凶手,他便是本案负责官员。”
说完他转头望向周迈:“周少卿,陆少侠是我朋友,她昨夜同我小妹在一起,并非贼人。”
晏若岫的解释,似乎并未让周迈打消疑虑,他言语间依旧咄咄逼人:“请问郡主,昨夜可是一整夜未睡?”
晏如瑜如实回答:“自然不曾,我与山君宴饮之后,早早歇下。”
周迈眼神犀利,眸子如鹰隼一般盯着陆衔蝉。
“那便是证明不了。”
晏如瑜急道:“怎得证明不了,昨日山君的手被我捏了一宿,都…”
“阿瑜,我来解释便好”,陆衔蝉打断晏如瑜。
昨夜她右手执短匕,匕首被长公主一刀砍断,手腕伤得不轻,说出乌青难免加深嫌疑,只怕城门口,长公主抓得便是右腕有伤之人,不如先搪塞过去。
她脑中百转,从容起身,应对泰然自若:
“今日一早,郡王来寻郡主时曾说:‘昨夜有贼人潜入奉朝馆,长公主与人动手,大意失利’,可见长公主殿下确在昨夜与贼人交了手。”
“方才,在下又听郡王说:‘那贼人手持武器乃是短匕与铁珠暗器’,这金柱上乃是刀痕,又与院中其他刀痕不同…”
“刀锋凌厉,痕深且平滑。”
陆衔蝉右手拂过刀痕:“结合郡主先前所讲:‘长公主英武不凡,难有敌手’,在下由此猜测,此刀痕乃殿下所留。”
她颔首抱拳,对着周迈行了一礼。
“陆山君,见过周少卿。”
周迈点头回礼:“机关匠大名,本官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他恭维之后,话锋一转:“不知陆少侠,对这贼人是何看法?”
陆衔蝉摇头:“江湖日新月异,人才辈出,使铁珠做暗器,又轻功卓越,在下委实不知。”
“不过。”
陆衔蝉顿了顿,将脏水泼向不渡川:“戎人进京路上,经草上飞褚卫刺杀之后,江湖同道大多已暂时放弃复仇,只剩那雇佣杀手的幕后黑手,指使着不渡川,贼心不死。”
“他目标不仅仅是戎人二王子苏赫,还有镇国将军。”
“周少卿不如先查查那背后之人,以及…不渡川,西无常。”
“昭国上下一心,为和谈能放下大仇,可西无常乃是摩罗旧民,他巴不得昭国大乱,好坐收渔翁之利,那才是要紧人物。”
“西无常如今受伤未愈,少卿此时不抓,更待何时呢?”
刺杀戎人二王子的贼人要追查,晏临州的接风宴也要办,才出了奉朝馆,陆衔蝉便被晏如瑜拉到长公主府。
这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她们恰巧在公主府外撞见了打马而归的长公主。
晏如瑜欢快地跑向自家娘亲,她左手拉着长公主袍袖,右手牵着陆衔蝉,跟自家娘亲介绍道:“阿娘,这便是救我一命的陆山君!江湖酒肆的东家,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机关匠!”
长公主连衣裳都不曾换,还是昨日的黑色裙装。
陆衔蝉实在是被打出阴影,她一见着长公主的脸,便浑身发紧,赶忙躬身作揖,满脸乖巧:“陆山君,见过长公主殿下。”
“救命之说不敢当,原本也是我失礼挑衅在先。”
“山君!无论如何,你都是救了我一命!”
晏如瑜声音雀跃,跟自家阿娘显摆自己的朋友:“阿娘还未曾见过,山君的‘翼展’、‘归去来’,那真是机巧至极!尤其是‘归去来’,用起来如花瓣飞舞,绕着周身。”
陆衔蝉又是一揖,她低头避开长公主目光:“在下功夫不佳,机关取巧,殿下见笑了。”
“这次听闻阿娘让人打了,她主动请缨,要来帮我们的忙呢!”,晏如瑜大声说道。
长公主脸色一黑:“是谁同你说,你娘让人打了?”
晏如瑜瑟缩道:“阿…阿兄?”
“他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宫昨日分明是将那小贼打得满地打滚,跪地求饶!”
满地打滚是真,可跪地求饶…?
陆衔蝉不敢反驳,唯有沉默不语。
长公主咬着后槽牙,骂自家儿子,她掐了把晏如瑜的脸:“我儿莫要学你阿兄胡乱传谣,为娘回头再找你阿兄算账!”
说罢,她转头看向陆衔蝉,和蔼可亲,完全不见昨夜的凌厉与威严:“既是阿瑜的朋友,你唤我一声姨母便是,你被陛下派遣,随临州一同护卫戎人使团进京,功劳不小,今日接风宴,亦是被接风的一员。”
她拍拍陆衔蝉的肩膀,说道:“孩子,且当这里是自己家。”
陆衔蝉恭敬应是。
“阿瑜,好好招呼你的小朋友,阿娘去换身衣裳”,话未说完,长公主已风风火火得进了府,直奔内院去了。
今日宴会,客人们被招呼到不同地方。
身居要职的,都随晏将军在会客厅中,各家府中公子小姐,聚成数个小团体,在花园里闹腾。
晏如瑜领着陆衔蝉,避开人群,躲在花园湖心的小岛,开了坛酒。
宴席还未开场,梨花酿的酒香已弥漫了整个公主府。
“阿瑜,这是你家,你心虚什么?”
“怎么,讨厌他们?”
陆衔蝉细品梨花酿,自打酒肆里的梨花酿被钱胡子搬到公主府,她每日就只能喝些葡萄酿,口感差了不少。
“我同他们没话说。”
晏如瑜捧着酒杯,她昨日宿醉,今日喝酒只敢小口浅酌:“我常在边关,学得都是射驭之法,哪曾学过什么投壶贯耳,昨日宫中,那几个公子小姐非要我来开场,一击投空,两击不中,羞死人了。”
“一群闲散纨绔,当着面便是奉承来,奉承去,背地里靠着贬损别人,夸赞自己,讨厌至极。”
陆衔蝉瞧着晏如瑜,她眼底落寞外溢,隐隐有泪花闪烁。
“他们背地里贬损你?”
陆衔蝉一想到昨日晏如瑜可怜失落来寻安慰,却被自己连灌带迷、欺骗利用,就后悔起来,她腾地站起身,拉着晏如瑜往小姐公子们聚堆的地方去:“走,阿瑜,我带你找场子去!”
“你只管投,我帮你进!”
“诶?山君!我不去!你怎么帮?!难道你要用‘翼展’,帮我把箭矢钉进壶里吗?”
晏如瑜脚步后退,脸上写满拒绝。
陆衔蝉松开她的手,鬼鬼祟祟从怀中掏出个小木盒来:“用什么‘翼展’!这是‘密缕’,我的手艺你放心,那群家伙绝对看不见。”
‘密缕’射出的针细短,能出其不意,又淬了药,打人穴位,一针下去能睡半天,虽说不能打入铠甲,遇到高手也并无作用,但是单就力道来说,足够让箭矢偏离方向了。
晏如瑜纠结片刻,昂首挺胸往前大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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