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节刚过,来不及喘息,鹿京歌又开始忙碌,来回跑了三四个地方,算下来已有半个多月没回白玉京,朝会让夏知予请假,有什么急事即刻传音告知。
中秋围猎后,夏知予特地做了副剑鞘赔给李凌锐,李凌锐说上次围猎没打尽兴,两人又约了次比武,在泰山之殿,加着术法,在结界里痛痛快快地又打了一场,直比到太阳落山仍未分出胜负,实在是口干舌燥,两人就索性瘫坐在崖上,对着如火落日和漫天晚霞畅饮,酒是李凌锐带来的女儿红。
“你我比武,你家神君知道了不会责骂你吗?”
夏知予酒量不佳,三杯下肚,双眼渐渐迷离,有点上头,他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拿起身旁小满,神情异常认真,“不会,神君人很好,对我也很好的,入门时赠我小满作入门礼,成年那天还给我取了字,知予,取深明大义之意。”
“夏,知,予。”李凌锐念出声,大笑,笑声爽朗,“挺适合你的。”
山顶风大,夏知予酒醒了半分,“李兄,你的呢?”
“牧风。”
见夏知予一脸迷惑,李凌锐拿树枝在地写给他看。
“很适合李兄一代大侠的身份。”
李凌锐饮尽碗中酒,躺在地上,枕着双臂,看着天边云卷云舒,似乎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字是我师兄取的,那时我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是什么大侠。”
夏知予觉得酒这种东西再好,自己恐怕都无福消受了,搁下碗,也躺了下去。
晚霞渐褪,只留有淡淡余晖在天际处徘徊。
“李兄的师兄,一定和你一样是个万人敬仰的大侠吧,他在白玉京吗?”
李凌锐沉默片刻,将破岳举到眼前,翻转查看,上边有密密麻麻的划痕,一看就身经百战,“他啊,消失了。”
“你有寻过他吗?”
“寻不回来了。”
夏知予侧头看李凌锐,李凌锐望着破岳出神,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夏知予猜测他的师兄可能已经投胎转世了,所以才寻不回来了。
两人结伴回了白玉京,在重华宫门下分开。李凌锐的酒量很好,喝了一壶半都脸不红心不跳,走路也不打颤,夏知予望着他离去背影,孤单落寞重重笼罩着他。
在和李凌锐比武中,夏知予能感受到他的投入与专注,也许,那个可以与他匹敌的人真的永远都寻不回来了吧。
寿命无限,也意味着思念无限。
“神君这时应该到奉天了吧?”
据祈愿,奉天近日出现一只凶兽,暴戾凶残,伤人无数,情况十分紧急。鹿京歌找到它时正值午夜,在奉天东郊的破茅房里,还未进门,腐尸的臭味夹杂新血的腥甜扑面而来,肉块于舌尖翻搅的声音,尖叫、哭泣、央求,甚至谩骂,不绝于耳。
鹿京歌用透视术看见屋内的凶兽正埋头啃噬着死去修士的脑髓,地上躺着的,梁上挂着的,皆是缺胳膊少腿的尸体。
“这是,神兽夫诸?!”
《山海经》记载:“傲岸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依体型看,这只正值青年,力量不容小觑。
鹿京歌穿过房门,几乎是同时,夫诸破门而出,双眼猩红,全身上下皆是腐血,鹿角缝隙还卡着一刚出生婴孩的头。
夫诸摇头,将那碍事的头颅甩掉,鼻孔哼哧哼哧出气,此时的它就像一头杀疯了的野兽,后蹄摩擦地面,一个弹跳便扑向鹿京歌。
鹿京歌侧身跳跃躲过迎面一击,翻掌召出木兮扇。
扇子没有冷兵器的锐利,也没有软兵器的灵活,使扇讲究的是借物杀人,见叶化镖,遇湖起浪,只要修为够,飞沙走石通通不在话下。
只见鹿京歌微微一扇,狂风四起,风成旋涡状接二连三直追夫诸,奇的是,风所过之处未伤及枝花片叶。
夫诸四下逃窜,伺机而动,鹿京歌频繁挥扇,将夫诸围在重重风旋之中。
范围逐渐缩小,这下可把野兽逼急了。
夫诸用角撞击风旋,却被快速旋转的风绞伤,它眼冒凶光,鹿京歌却在其污血染红的皮毛下看见神兽特有的卐字,这下更确定了眼前这只癫狂的凶兽正是神兽夫诸。
鹿京歌正欲出招,地面却开始剧烈晃动,有什么东西将要冲破地面。
突然,一大张水帘破土而出,欲将鹿京歌围住。
这摆明是在学鹿京歌的招数,这下真成了斗兽场。
不等夫诸攻来,鹿京歌右手执扇跃起,快速跳出水帘,穿过风旋直刺夫诸,扇过夫诸的头,削掉头顶立起的毛发。
鹿京歌未抽回手便被夫诸的角带着在空中翻滚一圈,她脚钩住风旋,抽回右手的同时左手放出灵流。夫诸被灵流打翻,幸好鹿京歌眼疾手快,及时散了风旋,不然夫诸就变成一堆烂肉了。
可当下的夫诸明显失去了神志,哪会记得鹿京歌的好,穿过水帘就逃之夭夭,临了还多送几张水帘给鹿京歌,四面八方未留一丝缝隙。
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想直接破帘而出根本就不可能,而且这水帘就像一围起来的传送门,灵流这边打进去,那边就传出来,真够阴间的。
鹿京歌心想,既然流动着的打不散,那就让它停下来。
折扇在手中翻转,四周温度急转直下,水哪有不结冰的道理,接着鹿京歌一个扫腿,地上碎石被风削成利器,被风带起直冲正对面的水帘,就像用剑划烂布条,不堪一击。
一面碎,面面塌,鹿京歌飞跃而出,顺便拿走了夫诸留下的毛发。
“怎么有股狐的味道”
鹿京歌曾为了任务扮男身潜入狐穴,同时被四五只母狐妖上下其手,外加十几只狐妖以充满**的眼神刺裸裸地盯着,虽表面上装得惊慌失措,醉生梦死,内心依旧波澜不惊,事到如今那些个个美艳的狐妖长相她是一个也不记得,反倒是那股掩在浓厚脂粉气下的狐妖味道她是想忘也忘不掉。
鹿京歌站在夫诸逃跑的方向,让毛发随风散去,落叶归根,必定能找到夫诸,她则跟着毛发穿梭于山林中,一路追至了太白山地区,于一山洞中找到夫诸。
夫诸正趴在地上舔舐身上的伤口,一见鹿京歌,又做防备姿态。
鹿京歌确定在打斗过程中没有看见夫诸身上有伤口在流血,她也只划断它头上的一撮毛,未伤及□□,伤口也明显是新伤。
“难不成有人赶在我后面动了手,为什么,灭口吗?”
鹿京歌趁着夫诸受伤,三下五除二用降妖索把它捆了,当即带夫诸到太白山天池疗伤。
太白山地区多奇花异草,天池周围更是茂盛,且天池本就集满了日月精华,池底更是多矿物原石,是天然的疗伤圣地。
或许是被打怕了,又或许是神志恢复了些,夫诸被放出来的时候也就挣扎了几下,就乖乖在水里泡着。
这场景怎么和凡间老娘教训捣蛋儿子一个样,说实在的,鹿京歌心里有点佩服赶在她后面收拾夫诸的人。
鹿京歌翻看了夫诸的伤口,除了肚子上的一处伤口是被倒钩似的兵器剌过翻了出来,未伤及内脏,其他地方倒像是这家伙自己擦破的。
“那山洞隐蔽,周围设有阵法,断不可能是寻常百姓住的地方,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或是精怪也未可知。人家也没有对你下死手,多半是你扰了人家清净,才平添了这口子。不过,这样一来也就不是灭口,等你好了得带着你回去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
正想着,夫诸不知抽什么风,拼命甩头,在水里翻腾起来,连呛了几口水。
鹿京歌施法让它镇定下来,这下动不了,夫诸嘴里不断发出没出息的呜咽声。
鹿京歌箍住夫诸的头,端详片刻,发现夫诸左瞳孔中有一黑点,于红中特别显眼,施法取出后,发现是一块铜钱。
铜钱泛着黑气,才拿着没几秒,便在手中化成一团黑雾。
鹿京歌的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也肉眼可见地变黑,她从乾坤袖中取出琉璃瓶,将黑雾收进其中,然后将左手整个放进天池里浸泡,天池的水清澈见底,黑色在水中消散,继而被净化。
取出铜钱后,夫诸猩红的双眼变回鹿眼,皮毛的颜色被天池水洗净恢复成洁净的白,渐渐有了神兽的样子。
“什么样的铜钱?”
事情涉及神兽,鹿京歌不便以个人的判断定夺,所以借着朝会,将夫诸带回了白玉京。
“回陛下,铜钱已经化成一团黑雾。”
鹿京歌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只琉璃瓶,瓶中黑雾上下浮动,还算安静。一见黑雾,夫诸便不安起来,奋力嘶吼,惹的顶天柱上的银龙跟着躁动,灵力低的仙官被迫捂住双耳。天帝挥袖安抚银龙,鹿京歌用手摸着夫诸的触角,缓解其不安的情绪。
“这团黑雾竟引得殿内神兽乃至众天官内心惶惶不安,究竟是何等邪物?”
“诸位请看。”
鹿京歌走至殿中央,施法的那一瞬黑雾立刻变得躁动不安,咒骂、哭喊、哀嚎不绝于耳,黑雾中现出的画面更是血腥绝望,百姓死于各类魑魅魍魉的撕咬啃食,断头残骸浮于流血之上,天边太阳被乌鸦圈圈围住,泄出的光无法让人界重现光明,看起来到是预示着人界即将灭亡,而浮于飞鸦之上的神只是淡漠地看着人界的灾难。一只皮开肉绽的手在画面中颤抖,于人间试图抓住那神的衣角,虚弱的女声被高空上的人捕捉,此时,那神才微微歪头凝神着她。
“陛下,这画面似是一百年前敬止仙君……”
司命星君话未说完,少部分官员还不明所以,一些资历老的仙神皆了然于心,但大家都默契地一言不发。
鹿京歌到底年轻,各类道法倒背如流,对这些秘辛是一概不知,当然也一点兴趣没有。
“这场灾难由当时白玉京的敬止仙君一手酿造,不仅给人界再一次造成灾难,更是让白玉京蒙羞,仙神之所以为仙神,首要的条件便是要斩断七情六欲,尤其是男女之情,而这位受千人敬仰,万人膜拜,千万人供奉的敬止仙君,竟然因为对师父的不伦之恋对黎民百姓痛下杀手,企图用千万人的命格来换自己师父的命,简直枉为神明!!!”
说到最后,司命星君的声调提高十个度,愤怒之情不言而喻,一些年轻仙官更是变得激动,开始同身边人一起咒骂敬止。
“司命,这件事尚未查明,可不敢断言就跟废神敬止有关。”
“灵均,且不说今日之事真相究竟如何,那次战役难道你忘了吗?如今又牵扯到操纵神兽,背后之人是什么目的还用多想吗?”
“操纵神兽!!这可是死罪,这不摆明在挑衅白玉京!!!”
话一出,顺风耳就后悔了,挑衅白玉京不就是在挑衅天帝嘛,暗道不好,顺风耳赶紧把嘴封上,心里祈祷希望那位离他十几米远的天帝没听到没听到。
众天官无一人作答,柱上的银龙屏息,连风都像死了一般,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座上的天帝发话。
“明歌。”
单是这两个字,就让顺风耳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神兽夫诸的事让你费心了,做得很好,至于其中牵扯出的事,鉴于你已连续奔波多日,这件事就交由其他武官去办,你当前的任务就是把神兽夫诸送回傲岸山。”
虽然夫诸操纵水多数情况下是为了自保,但任凭其在人界随意走动难免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将其送回傲岸山是最好的选择,可显然夫诸并不想离开鹿京歌,一直在用角蹭鹿京歌。
“看样子,这神兽倒是有点依赖明歌神君。陛下,明歌神君自飞升以来一直没有合适的坐骑,夫诸虽然年纪尚小,但神兽若是从小养起,在大大小小战役中和仙神磨合,配合度就越高,作战也能事半功倍,陛下倒不如成人之美。”
天帝思考着临水夫人的建议,“明歌,你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有神兽陪着也有趣些。只是收不收在你,朕不强人所难。”
鹿京歌低头对上夫诸的视线,小家伙歪着头,一双鹿眼湿漉漉的,盛满期待,整个身体低伏,像是只要鹿京歌点头它就会立刻扑到鹿京歌身上。
“也好,我们俩姑且就结个伴吧。”
不出所料,夫诸一下就扑到鹿京歌身上,还好鹿京歌手快,挥袖就把鹿京歌收进乾坤镯里。
“明歌,你且将琉璃瓶呈上来。”
琉璃瓶从鹿京歌手上浮起,继而稳稳落在帝君手里。
帝君打量着琉璃瓶,语气中难得透出一丝冷意, “诸位,有谁能担此重任?”
话一出,全殿鸦雀无声,其他品阶低的小仙不做答尚知原因,无非就是不想担责任,毕竟无论这件事是否真与废神敬止有关,敢明目张胆地挑衅白玉京,其实力便不容小觑,费尽心力飞升,没人想当炮灰,可一些白玉京的元老为何也不做答?
“陛下,臣斗胆一试。”
站出来的是清和仙君,女,位五品,属文官一列。
“清和,你属文官,此事按理不应该你去做。朕知道你心有抱负,只是,此去凶险未定,你可想好了?”
清和本站在离高台三十米开外,现下离高台只有五米,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陛下,正如灵均仙君所言,此事迷雾重重,凶险未定,背后之人兴许是想借此转移白玉京注意乘虚而入也未可知。卑职属文官,论拳脚功夫自不如各位武官,飞升之前却也断得一手好案,臣不敢妄言此行定能抓住始作俑者,但先让卑职去探一探,待掌握蛛丝马迹后再做下一步打算,以免损伤白玉京的兵力。”
“明歌神君,明歌神君,我是司命,贸然和你连接识海请多包涵。”
鹿京歌识海被强行连接,如果不是那人及时报上名来,她手中蓄积的灵流当下就会打出。
“司命仙君,何事?”
“你说你是在太白山林中找到的夫诸,可还查觉其他异样?呵,别多想啊,我在凡间的一位好友居住在那里,若那里真有危险,我得赶紧叫他搬离才好。”
“原来如此,司命星君放心,我回白玉京之前放了些纸人在太白山区,目前为止未收到任何不好的讯息,想来你那位友人亦是安全的。”
“好好,多谢。”
天帝陛下站起,来回踱步,“好,清和,便依你所言,不过,只你一人还不够妥当,朕让六品武官飞扬与你一起彻查此事,另外,朕赐你招神幡,一旦情况不对可动用此幡,四方诸神皆可为你所用,其他仙神皆要竭尽全力辅助清和仙君。”
“臣遵旨。”
鹿京歌回重华宫时夏知予不在,夫诸正埋头在院里啃胡萝卜。
鹿京歌梳洗装扮完毕,只见她身穿缨红色配泰蓝色衣裙,领口、袖口及裙摆用银线绣着祥云,叠穿海天蓝及腘外衫,右腰佩白玉坠灰绿色流苏,左腰系搪磁蓝绣重明鸟香囊。长发挽多环辅以银叶簪固定,缨红色发带离发尾三掌处。妆容上,秋波眉下是一抹棕青色,仿佛于初秋枯叶下流连着的盛夏的绿,粉唇是荷塘里介与开和败之间的莲,妆容素雅清冷,服饰大方简洁,眉眼间的英气被温婉的妆容调和,好一位杭州女子,好一股江南风情。
鹿京歌走近夫诸,摇曳的衣裙像微醺的蓝天撩拨祥云,她蹲下,发丝间的皂角香惹得夫诸凑近细闻,鹿京歌用手抚摸其背,夫诸直接躺下,露出白花花的肚子,鹿京歌失笑,道:“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来,到乾坤镯里来”,说着鹿京歌拿出一支银色镯子。
话音刚落,夫诸便从地上跳起来表示抗议,鹿京歌明白其用意,它不想待在无聊且空的乾坤境里,当即问道:“那你要待在那里,先说好,我可不能牵着你在凡间招摇过市。”
听见有其他可能,夫诸一蹦一跳的过来,围着鹿京歌打转转,末了停在鹿京歌身后,未等鹿京歌反应夫诸便一跃跳进外衫上,呈跳跃之姿,宛若一幅精美的刺绣。
“也好,你为我添只眼,我带你见山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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