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寂的黑暗中,时间仿佛都成了无用的虚词,唯有这漆黑洞窟中日益繁多的莹亮小球记录着岁月流逝。
那先前被“染”从草原上带回的、仅有巴掌大小的虚幻黑雾,如今已成了凝实的一团,自己还化出了两对腿脚,天天在地上四处摸爬滚打。
但随着洞穴被越来越多的光珠照亮,他也再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了,这些日子愈发焦躁起来,总是横冲直撞地,仿佛在寻找某个不存在的出口。
如今他的身形之凝练相比草原上时也不遑多让,甚至橙红的火光更为灼烈些,这几日显然是觉得自己已然痊愈,又有了与这人叫板的资本,整日里寻着机会偷偷靠近,能燎着那人一抹长发便是胜利。
而“染”除了不许他对自己动手动脚外,都随意他折腾,将这方本不算大的洞窟凿出了个四通八达的甬道也不在乎。
直至某一天,他终于睁开眼,洞窟中宛若星光洒落的莹蓝光点落在他同色的眼眸里,宛如盛了星河的天空。
而这星河正中央躺成一片呼呼大睡的黑雾,在睡梦中,缓缓、缓缓地凝出了个似模似样的人形。
“染”轻一挥手,那团黑雾便悠悠飘了过来,又似是被他的气味所激,黑雾在落于他身前时,却陡然化作一个沉重的人形,直直砸落在他腿上。
这具骤然出现的蜜色躯体沉重却温暖,深黑的卷发铺散着覆了他大半身。
这家伙似是挺欢喜身下这具身体微凉的温度,竟还无意识地用侧脸蹭了蹭那苍白的肩颈,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躺着将脸埋进了素白的衣袍褶皱里,发出了一声满足般的、低低的咕哝声。
洞窟内浅淡的薄蓝光芒投射在流畅的肌肉线条上,在这小小的动作间,竟泛出了一丝近乎金属般的漂亮光泽。
“染”只是垂着那双冷淡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倚靠在自己身上,毛茸茸的黑色脑袋,眸光宛若终年不化的冰川一般,冷寂得不见半点心绪波动。
他便这么看了许久,久到怀中人的美梦似乎都要走到了尽头,眨着浓密的眼睫,眼看着便要转醒了。
终于,他缓缓抬起手。
那是一只极其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指甲却带着一点莹润的粉。
可这只手动作轻缓、却毫不犹豫地,扣上了怀中人的咽喉。
几乎是在命门被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的瞬间,怀中人猛然睁眼,露出了一双泛着灼烈橙红火彩的鎏金眸。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身上刚刚收归体内的黑色雾气瞬间翻涌而出,爆闪着炽烈的橙红火光,立时向那扣着自己喉咙的人席卷而去。
可扼在他喉间的苍白指节也在此时骤然收紧,泛着薄蓝流光的虚白灵雾在这洞窟中悄然弥散开来,与那黑雾相碰的瞬间,又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滋——”
暴涨的黑红雾气一点点被侵蚀殆尽,怀中人痛苦地仰起头,喉间发出破碎的喘息,瞳孔几乎缩成了一道细缝,鎏金眸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愤怒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死死瞪着眼前人。
不过短短几息,在那虚白灵雾的不断侵蚀下,他再也维系不住人形,又变回了一团虚弱暗淡的黑色雾气,“啪”地砸落在了那只苍白的掌心里。
小小的黑色雾气剧烈颤抖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努力往黑暗的角落蠕动而去。
自始至终,那端坐在石台上的人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看着那团黑雾连滚带爬地逃到了莹蓝光芒照不到的角落,才指尖微动,缓缓推去了一枚散发着莹润光芒的珠子。
可那黑雾却猛地化出一缕雾气凝成的触手,狠狠地将那枚从未有过的硕大光珠拍飞了。
“咚——咚咚——”
珠子在地面上弹动着,光芒跳跃间投下了石台上那人飘忽的影子。
“我不会杀你。”
清冷的嗓音在这洞窟中回荡。
“但你若被……看到,杀你的,就不是我了。”
商成洲本还因不想看到自己前世的裸./体错开了眼,可待回过神的时候,那一小团黑雾已然瑟瑟发抖地窝在小角落了。
这两句冷冰冰的话显然未能让角落里的黑雾消气,却让商成洲缓缓蹙起了眉。
那不可言说的存在,竟对前世的他也有威胁……
作为引动前生镜的主体,齐染似也意识到了些什么,拨快了这段时间的流速。
商成洲便看着这洞窟中的夜明珠愈来愈多,可那黑雾却依然提不起兴趣,而他的身躯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又再将将要化为人形之前,被“染”强行镇压成了那一小团如风中烛火般的小黑团。
酷刑!这简直是酷刑!
商成洲愤愤不平地在心底评价道。
直到那黑雾不再执着于变强,而是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水平,不会因为力量过强化为人形,也不会因为力量太弱失去了搞事的能力。
——毕竟他始终在尝试逃跑。
凿了那些甬道尚且不够,他连天花板都撞坏了好几层,竟无意识间将这处狭小的石窟扩张了不少。
天顶上那些坑坑洼洼的空洞,又被“染”寻机修补着,或是嵌上一颗被抛弃的莹蓝光珠。
这天顶愈发叫人眼熟,直到时间拨到某一刻,商成洲恍然意识到——这不就是谷主、或天一所在的,那深黑地底天顶星图的模样么。
后来见逃跑无望,他便看着那黑雾先是开始小声嘟囔,后来干脆在某人面前大声嚷嚷着要出去。
见那人只是闭眸不予理睬,便胆大包天地从他的膝盖一点点爬到那人身上,又将自己扩成一张黑乎乎的大饼,将那人整个兜住,在他耳边大声嚷嚷着含糊不清的词句,多半是些“讨厌鬼”、“放我出去”之类的话。
连商成洲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放空思绪,实在不想接收到这些噪音。
可齐染却将并未加快这段时间,而是从头到尾地,认认真真地听着这些聒噪的声音。
直到商成洲快要崩溃的时候,眼前那长久的黑暗却突然一变,几人竟瞬间站在了一处光秃秃的山坳之中。
这地界处处怪石嶙峋,不见半点青绿颜色,连商成洲都能看出这沉沉死气。
可那黑雾却不管,他只知终于离开了黑沉沉的洞穴,沐浴到日光的瞬间变化作一道漆黑的闪电朝远处遁去,却又瞬间被抓回了掌心。
“染”指尖轻弹,无数道莹蓝流光如天女散花般落入这山坳各处。
他对掌心那团愤怒的黑雾道:“我洒下了种子,你在此修炼,这些树若长成,我便允你离开这里。”
那黑雾瞬间起了兴致,如一条小蛇般竖直起来,朝着他的方向侧了侧身子,似是在确认:“果真?”
“我从无半句虚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在我允许之前,你不可化形。”
那黑雾愤怒地膨胀了些许,吐出了含糊的声响。
“染”神色淡淡道:“你若控制不好,不如不化形,免得招来祸患。”
“若力量充盈,实在抑制不住,”他抬起手,掌心赫然凝出了一柄冰晶雕铸般的薄蓝长剑,“那便造一处地方,将力量存入其中。”
他轻挥长剑,剑尖仿若在半空中留下一道莹蓝痕迹,又与那空气中看不见的死气相撞,荡开了一小圈气浪。
他见那黑雾微微摇晃着,似在认真思索什么,便也撒手不管了,只随意寻了处山壁,用剑劈出一个大小合适的洞窟,便又窝了进去。
黑雾便辛勤劳碌起来,在这处山坳各处飘荡蠕动着,间歇性生出几次逃跑的想法,却又在刚逃出几里时就被逮了回来,便也作罢,最终认命般开始归集吸纳此地对他而言,也算大补之物的浊气。
直到青绿色泽一点点染上了山坳四处,黑雾的身形也愈加庞大起来,好几次它险些控制不住力量,人形已然半隐半现,但浅淡的莹蓝光芒在那洞口处微微一亮,便吓得他瞬时压制住了这即将喷涌而出的力量。
直到某日,在橙红火光的爆燃之中,身形凝实了许多的黑雾拖着一把黝黑长刀,乐颠颠地钻进那几乎要被藤蔓覆住的洞口,在那人面前“昂首挺胸”地飘了两圈。
商成洲有些无言地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乌焰,而黑刀也适时地嗡鸣了两声。
再抬起头时,却见苍白的手已然抬起,可指尖将要触碰到刀身时,黑雾就极为警惕地抱着长刀躲到了角落,一副极为稀罕似得模样。
“走吧。”在这洞窟里坐了许久的人终于站了起来,顺势朝黑雾伸出了手,“过来。”
黑雾怔然了一瞬,随即瞬间膨胀起来,不满地朝面前人大吼道:“我不是自由了吗?!”
“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只是可以离开这里了。”那人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平静道。
“而我正要带你离开。”
翻卷的黑雾凝滞了。
随即,他愤怒地拖着长刀朝面前这人一头撞了过去,漆黑的锋刃宛若要划破空间一般,发出了一声堪称凄厉的尖啸。
可下一瞬,画面一转,只见一根莹蓝细线绕在修长细白的指间,如放风筝般系着一把悬于半空的漆黑长刀。
黑雾有气无力地趴在长刀之上,似是彻底丧失斗志一般,随着那人往山坳深处飞去。
而就在此时,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小染……大人!这里!”
黑雾一个激灵,瞬间缩回了刀中——他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丢人的模样。
漆黑的长刀宛如失去了力量般骤然落下,被接入了苍白的掌心之中。
“染”微微垂眸,缓缓张开手掌,却发现那漆黑的刀鞘落在他掌心后,竟烙出了一道浅淡的、宛如灼伤般的红痕。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长刀,飘然落到了天一身前。
“你竟真的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是被封印在了那处呢!”天一瞟了一眼他手中的刀,只佯装无事般笑道。
“有人相助,我也留了后手。”他简短应道。
天一本想再问,但看他神色,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指着身旁那棵足有二人合抱粗细的巨大桃树道:“邀你来此……是想让你看看这个。”
“先前我们救下的那棵桃树……祂似是自成了一方小世界,但这小世界却有些许异常,你可看得出来么?”
“染”只浅浅抬眸看了一眼,那双如坚冰般万年不动的眸子却泛起了极细微的波动:“……它的力量源自彼处,在吸纳此方世界的力量、壮大自身。”
天一微微一惊:“这……”
“染”手腕一翻,薄蓝长剑瞬间出现在掌心,剑尖轻点,一张极为繁复的脉络图在半空中浮现。
“你去研究。”他浅声道,“我需往河陵一趟,若有结论了,再来找我。”
天一:“?!不是——”
可那人话音刚落,便提着长刀瞬间消失在了原处,独留天一对着空无一人的山坳怒吼道:
“我只是个剑修啊!剑修!!”
*
很喜欢写他们俩各式各样的互动……[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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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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