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混杂着泪水的微咸和血腥气的轻吻,却让商成洲紧绷的脊背一点点软了下来。
他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总是这般轻易被齐染的三言两语哄好,一边又抑制不住地,想和这个人贴得再近些。
明明他已紧紧拥着他了,却仍觉得怀中人轻得像一片雪,仿佛稍一松手便会融化在指间。
……如果第一次绝地天通,需要天一“杀”了“染”。
那如今灵力复苏……齐染又将如何呢?
商成洲不敢深想。
天一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刀,他便死死盯了半晌,试图从中寻摸出一点蛛丝马迹,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让他有些许痛恨这样的自己。
某种从血液里腾升的焦渴,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注定了。
而那些无奈、愤怒、焦躁、恐惧,统统在此刻化作滚烫的热意,一滴滴落在素白的衣摆上了。
……当初还与裘德勒说些大道理,如今自己却这么不争气,竟只知道趴在齐染身上哭。
长这么大都没流过几次泪,仔细想来竟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他愤愤地一口咬上这人的喉结,留下了一个不浅不深的牙印,方才缓缓退开,觉得心绪平复了些许。
冰凉的指尖托起他的下颌,齐染低着头,仔细端详着他红肿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
“不哭了?”
他唇角勾着浅淡的笑,眸光却莫名发沉。
两人的额头几乎贴到一处,商城住便也顺势轻轻蹭了蹭,蹭得两人一齐东倒西歪的,也将自己本就蓬松的额发蹭得更乱了几分。
但齐染向来柔滑顺直的长发发梢也被他一番动作弄得微微卷翘了起来,这让商成洲心绪都飘然了许多。
齐染也随他蹭来滚去的,从储物戒中取出干净的布巾,指尖在空中虚划,一缕清水便凭空出现,注入床头的铜盆中。
商成洲默然地看着那布巾径直飞进了铜盆,浸湿了自己,又落到两人身侧,被齐染接朝他递了过来。
“敷一下眼睛。”他轻声说。
商成洲接过那带着凉意的布巾,胡乱在有些红肿的眼眶上按了按,随后任由软软的布巾搭在眼上,闷闷问道:“你如今……已经可以操纵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不算什么。”齐染低声答道。
商成洲正欲再问,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便是一声略显熟悉的温声呼唤。
“小染在吗?回来了么?”
竟是孟淮泽回来了。
商成洲取下布巾,有些怔然地与齐染对视了一眼。
而齐染略一思索便起身下床,回头在他额间落下一个轻吻:“我去,你再敷一会儿。”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指尖在拂过喉结上那个新鲜的牙印时微微一顿,随即将刚拉紧的衣襟稍稍扯松了几分,好让那个痕迹清晰完整地露出来。
灰蓝色的眸子带着点轻飘的笑意回头看了商成洲一眼,仿佛在说,这样可行了?
商成洲……商成洲用那已经有些温热的布巾覆住了眼睛,决定假装无事发生,耳尖却悄悄红了。
齐染步履轻快地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师兄,怎么突然回谷了?”
孟淮泽见了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紧锁着眉头埋怨道:“你们是何时回来的?怎么不与我传信呢?可知自你们离开格亚草原,已经过了三月有余了!若不是我实在等不住,一边往南边赶一边与师尊通信,得知你们已然回谷,我都要去河陵寻你们了!”
齐染看着面前人,却忽然想起了梦里那个面目模糊的青衣大夫,竟觉得他们面含忧色的神情竟悄然重叠在了一处,不由得无声轻叹了一声。
“对不住,我也未料到会发生这么多事。”
他顿了顿,却又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不过能在此处再见到师兄,实属不易,我也很欣喜。”
孟淮泽一怔,竟现出了十分惊奇的神色,认真地上下打量起眼前人来,眸光扫过他喉间的牙印和稍显凌乱卷曲的发尾,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顿时抿了抿唇,眼角都有些泛红了。
“……自当年师尊领你去泡那药池后,难得能听你说句这么软和的话……我真该好好感谢商小哥。”
“师兄可别哭了,”齐染却轻笑道,“我今日可不想再哄第二个爱哭鬼了。”
屋内传来一声莫名的巨大响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孟淮泽笑着拍了拍齐染的肩膀,两人便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们在谷里倒是悠闲,可知外面已然乱套了。”
孟淮泽叹了口气道:“灵力复苏之后,各地乱象丛生。大周朝廷虽开了国库,拿出全副身家的仙宝派兵四处镇压,但……”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调更沉重了几分:“民间更是乱成一锅粥了……半面妖本就在为祸四方,我一路南下,还看到许多人打着‘仙人’名义招摇撞骗、聚敛钱财。有些‘神通’假得离奇,但百姓不知,被骗去家财不说……甚至行起了淫祀……”
齐染静静听着,垂眸思索了片刻方道:“我知晓了。”
“师兄后续有何打算么?阿苏尔没同你一起回来么?”
孟淮泽悄悄往屋内瞥了一眼,欲言又止了半晌,终究还是轻叹道:“……他留在草原了,圣族出了点事,他得留下来帮衬着。”
“什么?!”
一道黑影倏忽闪至齐染身侧,商成洲一手仍攥着那枚纯白布巾,急急问道:“族里怎么了?!”
孟淮泽定定地看着他,一双凤眼里含着浅淡的哀伤,低声道:“是图朗达首领……他在一个月前逝世了。”
“商小哥,对不住,是我医术浅薄,没能救得了他。”
“啪。”
商成洲手中的布巾直直落到了地上,扬起了一道细小的飞尘。
他面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像是没听懂孟淮泽的话,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狠狠砸懵了,过了好几息,才倏然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了原处。
孟淮泽惊愕地瞪大霜眼,却听齐染道:“我去看看,劳烦师兄去瞧瞧程煜如何了。”
话音未落,身前人已不见踪影。
孟淮泽对着空荡荡的房门欲言又止了半晌,终究化作了一声清浅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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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洞窟里,天一正静静凝视头顶流转的莹蓝星图。忽然间,所有光珠齐齐明灭一瞬,待他回神时,一柄缠绕黑雾的长刀已悄无声息地贴上他的颈侧。
天一叹了口气,就这么直直回过身,正对上了一双赤红的鸳鸯眼。
“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商成洲胸口剧烈起伏着,连带着黑雾中的橙红火光都发出了不规则的爆闪:“你是大祭司,你早就知道阿保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天一微微歪了歪头,又显出原本的样子,一双狐狸眼盛满了轻佻的笑意,下半张脸却仍是雾气扭曲的虚影:
“告诉你?告诉你又能如何?”他声音飘忽,甚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你是能逆转光阴,还是能将死人复活不成?”
这轻飘飘的问话落下的一刻,乌焰刀的焰芒顿时暴涨,却只是徒劳穿过那虚幻的下半张脸,连道血痕都未留下。
……是啊,商成洲自然知道,这人虽然莫如今名还有个实体,却实际早在两百年前就死了,自己对着一个“死人”发泄,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张口了数次,终究有些颓然地垂下了手,颤声问道:“是因为……我么?”
他抬起有几分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天一:“就像前生镜里的那样,是因为我带着乌焰刀离开了草原……阿保他、他才会……”
才会因我而死么?
巨大的悲伤和愧疚几乎将他吞没,让他没能说出最后几个字来。
可天一闻言后,眸中那轻佻的笑意,却如水洗般渐渐褪去了。
而就在此时,一直在静静看着二人对峙的齐染突然走到商成洲身边,细白的手指轻轻搭上了他颤抖的手腕。
“不是你的过错。”
“图朗达的‘拒霜’之症,本就到了积重难返的境地。先前师兄的治疗,也不过是帮他多拖延些时日。”
齐染声色平缓,却又很低浅:“如今灵力复苏,天地间清气异常活跃,北地灵枢更是首当其冲。他的身体很难经受得住这番变化,自然……会加速**。”
他见商成洲仍低着头沉默不语,犹豫了一瞬,还是轻轻掰开他紧握的手指,将指尖悄然滑入长刀和手掌的缝隙之间。
“你可有想过,”齐染从那滚烫的掌心中轻巧地接过了长刀,将它轻轻插回了刀鞘之中,“为何先前圣族疫病中,与你亲近的天雅、阿苏尔,还有时常来找你麻烦的裘德勒症状轻微,可图朗达却病重到了那般地步?”
商成洲身形一颤,沉默地抿紧了唇,眼角的红意更重了几分。
齐染:“也许,当年他登上雪峰接下这柄刀的时候,便有预料了。历代圣族首领都是进过灵枢的凡人,自然都会因‘拒霜’殒命……他早就有觉悟了,商成洲。”
“……思结诺。”
竟是天一突然开口,那双向来明亮的狐狸眼也带着难得的沉色:“如今并不是你该悲伤的时候,时间不多了,你——”
却被齐染抬手打断了他的下文。
天一微怔了一瞬,低笑道:“看来小染已决定了?不再想想了么?”
他又朝商成洲道:“我让你好好看下你的刀,你可看出些什么名堂了?”
“你他妈……”商成洲猛地抬起了头,有些失控似得朝他吼道,“就不能直接告诉我该做什么吗?!为什么总要这样遮着掩着?!老子真是受够你们了!”
可他一边呲牙吼着,一边眼角却又一串串地洇出泪来了。
天一被他这架势稍稍惊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无奈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一是不知是否会引动因果,二是……我也不知道你那刀到底有什么神通。”
他眸光在两人之间微微转了一圈,才定定地看着商成洲道:“二十……不,约莫二十一年前,我在这里,见过你……不,见过‘阿黎’。”
他见那商成洲一点点瞪圆了那双含泪的鸳鸯眸,缓缓补完后半句:“当年小染体内清浊二气失衡,我也束手无策之际——”
“是‘阿黎’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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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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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爱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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