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此行凶险啊。”裴鉴之满脸愁容。
“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
裴鉴之大气凛然道:“君子怎可食言而肥?仙君放心,我既然已与你做了约定,就断不会扔下你一个人赴险!……只是我这样过去实在是太过招摇……”
江定生煞有其事点头,温声道:“少主不通仙术,怕是不知道易容术这种障眼法吧?不过无碍,我来就好。”
裴鉴之不笑了。
他觉得江定生这人真是神奇,端的一副仙风道骨、清心寡欲的好皮囊,怎么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黑心客呢?
——裴鉴之当然知道易容术了,这种术法连凡人都知道,但他真的不想试啊:试问天地间有哪张脸能和他的尊容媲美?要他顶着一张丑皮相过市,还不如杀了他。江定生这厮一定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故意捉弄他的。
江定生抬手欲施法,少主赶忙打断。
“且慢!”裴鉴之心生一计,“仙君,他们认不出你是不是?”
江定生猜到他要说什么,问他:“你想变成我的样子?”
“诶,这是策略。半月后梧桐谷要举行入门大选,你应该知道,梧桐谷一派的师祖……那凤凰叫什么来着?”裴鉴之卡壳了。
“明常。”
“对,明常。据说他有一位同胞弟弟,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您与他们有过交集吧,这传言是真是假?”
江定生失笑:“是真的。”
裴鉴之一拍桌子,激动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啊仙君!您有所不知,梧桐谷试炼密境中有一处福地,除了各代掌门,此前从未有人进去过,开山师祖韦离曾言,与先师有缘者可入内。倘若我二人以双生子的身份成为试炼中的佼佼者,到时进入那福地也方便许多,里面极有可能藏着梧桐谷的不传之秘啊。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那就按你说的来,”仙人看着他,“不过你怎么有把握成为试炼中的佼佼者呢?你难道不知道,梧桐谷的入门试炼,有单人考核,不许结伴吗?”
裴鉴之收了激动的架势,重新落座,半真半假发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江定生神色如常,举杯喝茶。
“仙人果然神通广大,思虑周全。不过你放心,虽然我本人不堪一击,但不是还有你的法力撑着吗?我一定竭尽全力。”
***
梧桐谷地如其名,坐落在群山环绕的谷地之中,流水自四面八方来,汇在梧桐谷中心,生成一面湖,如玉似镜。裴鉴之上次来还是替景夫人跑腿的时候,彼时正值深秋,满谷梧桐金黄,此时刚刚步入夏季,景致大有不同。
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外客同他们一样乘马车入谷,有些是来参加入门试炼的,也有些是纯粹的看客,看人抑或看景的。
“公子见谅,此处不能停放车马,有碍通行。您可想好了要在何处住店?客栈配有马棚,请移步。”一名凤栖林校服打扮的修士挡在马车前方。
下一刻,门帘被人轻轻挑起,内里有人回道:“实在抱歉,马儿不懂事,我们这就挪开。”
一言既出,那马果然动起来,踏着蹄子迷茫一阵,又果断左转离开。
校服女子见状退开让道,心下猜测里头是位要入谷的修士。
——猜的对也不对,里头正是别有用心的江裴二人。
“从现在起,你叫江轻,我叫江情。我们二人是自雍州来的山野散修,同胞兄弟。当然,你为兄。”裴鉴之朝对面笑笑。
“刚才那位,想必是凤栖林派来维持谷口秩序的弟子,你瞧她公事公办不苟言笑的样子,肯定也是个修无情道的,”裴鉴之,不,此时是江定生模样的江情,埋汰道,“是不是很无趣?”
兄长江轻一看就是个稳重的,一针见血道:“要是跟你比,所有人都得‘无趣’吧?”
江情不置一词,看上去很认可这句话。
“想好要在何处落脚了吗?总不能一直在这儿打转。”江轻此言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似心疼无知的马儿,实则是他自己想要快些休整了。
裴鉴之挑起窗帘向外看,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酒店招牌。
月下酒肆。
“想好了,兄长放心。”
酒肆里头的布置和秦留山下那家如出一辙,略有不同的,是这里面来客稀少,甚至能说是萧条,跟相邻的其他酒店相比,经营得惨不忍睹。
二江气宇非凡,一进门就惹人耳目,为数不多的几位住客都瞧过来。
“双生子……”有人惊讶道。
正闲的无聊的掌柜定睛一看,毫不犹豫迎上来:“二位客官,住店吗?”
这人有眼色,问的是江情。
江情随手抛出一片金叶子,阔绰道:“两间上房。”
“两间?”
江定生和那掌柜同时开口,神色却天差地别。一人好似调笑,另一人像是出乎意料。
裴鉴之品了品,很快得出结论:江定生是在嘲讽他难以自保,掌柜是在想这兄弟二人怎么如此见外。
众望所归,那么——
“口误、口误,一间。”
金叶子既已到手,那便不可能退还,掌柜的连忙应声,招呼着溜了。
二人前脚刚上楼,后脚就又有人进了店,来人白衣竟然灿灿,近一看原是有金纹镶袍。白玉发冠,鎏金佩剑,瞧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可身旁竟无一人跟随,这少爷形单影只。
“掌柜的,住店!”
裴鉴之都走到拐角处了,闻声又后退两步,倚着栏杆俯首。
眉目清隽,略显骄矜,满眼灵光跃跃欲试……是个傻里傻气的金贵少爷。
裴少主给人定了性,这才不紧不慢回到正轨,正摇头笑着,猛一回头才想起自己怠慢了江定生这尊大佛。
“诶,我们是在哪间来着?”此人眼神躲闪。
领路小厮有眼:“二位请往这边来。”
裴鉴之十分自然地走在最后,悄无声息叹气,果真是面恭心不服。
堂堂仙君,如此矫情,如此小气。
“二位请进,这是悬铃,”小厮指向入门右侧香几上悬挂的银铃,介绍道,“用膳或是有其他杂务时拨铃稍候即可。”
“有劳。”江定生微微点头。
小厮很快退下了。
“兄长,我知道你担心我,可现在这一间房—我们要怎么住啊?”裴鉴之在房中转了一圈,停在床前。
——可现在这一张床,我们怎么睡啊?
江定生没跟他一样吊儿郎当晃悠,径直走到他身旁。
上房果然有上房的好处,素净高雅不说,宽敞也是真宽敞,但当下于两人而言,却有些美中不足。
面前这张雕花架子床似宽又窄,供一男一女躺下绰绰有余,换成两个男人就有些逼耸了,更何况这两位身量十分挺拔,非要硬挤,还真难为人。
“兄长?”裴鉴之见这人不开口,又叫他。
江定生看向他:“演上瘾了?”
裴鉴之嘴角的笑要止不住了,他仔细想想,江定生看着他顶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胡来,心里一定怪异极了,亏他能忍到现在。
“好好好,现在这儿没别人,我换回去还不行吗?施法吧仙君。”这人也是随性,说完还仰起头闭上了眼,一副随君处置的模样。
江定生看着他耍小心思,微不可查笑了笑,一挥手,江情就变回了裴鉴之,一瞬间,这人就跌了一副眉眼的高度。
裴鉴之一睁眼就发现了这落差。
行吧,谁让人家是神仙呢。
神仙本人实在很冤:他还是人那会儿就这么高了。
“你睡那儿。”神仙十分矜持地扬了扬下巴。
裴鉴之朝那方向看过去,不远处屏风前侧竟还有一张卧榻,在少主眼中,可谓是十分简陋了。
刚刚转那一圈只顾着盯床了,失策,早看到就不跟他在这儿虚与委蛇,直接躺床上装晕。
想归想,裴少主现在自然不敢直接跟他对着干,谁让自己还有求于人呢?
“你要用膳吗?”江定生又走回门侧香几,端详那银铃。
裴鉴之跟过去,两人一左一右。聪明人脑子转得快,他见状问道:“怎么,这铃铛有问题?”
“有仙息。”
裴鉴之双目微睁,正欲开口,忽然被江定生一把拉了过去。
下一刻,房门忽地被人推开,又急速关上。
裴鉴之胳膊还被拉着,神色还没来得及变,这一出“擅闯民宅”就演完了。
不速之客一身白衣耀眼,不是方才进店那位少爷又是谁?
四目相对。
“……这位小兄弟,贸然来访,有何贵干啊?”裴鉴之回神收了胳膊,盘问道。
这人看起来慌张极了,一听他开口竟然要上手捂他的嘴。好在裴少主反应还算灵敏,一把抓住这人没规没矩的手:“想干嘛?”
“道友救命!有人追杀我!”他压低声音,苦苦哀求,楚楚可怜。
裴少主挑眉,双眼瞟向门外,雕花纸窗上映出几位劲装打扮的剑客。
“去哪儿了?”
“完了完了……找不到人我们死定了……”
……
“追杀你?”裴少主也压低了声音。
那人点头如捣蒜。
“让他出去。”江定生一开口,那人表情更委屈了,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求求你们……”
江定生转身向里走。
“唉。”裴鉴之无奈,摆摆手让他跟过来。
少爷忙不迭跟过去。
门外声音渐渐模糊,没一会儿,人影消失不见。
少爷紧盯着门外,总算松了口气。
“解释吧道友。”江裴二人围桌落座。
“多谢两位道友施以援手,”这人终于想起了一些礼数,朝人作揖,“在下……与家人走散,不知怎么回事就遇到了这些匪人……”
裴鉴之笑了,心道果然是个傻的,撒谎都这么不靠谱:“行了行了,再胡说八道就把你押给他们。”
那少爷果然慌了,真真是一点磨练都没经历过:“别别别!我说……我是从家中溜出来的……”他抬头偷偷看江定生,这人依旧冷脸,没有任何表示。
“看我。”裴鉴之把人叫回来,“继续说呀。”
少爷一闭眼,准备破罐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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