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22日
“愿您亲自安慰受难之人,化悲痛为力量,恢复世界秩序,回归转向神……愿您帮助我做好预备,儆醒祈祷,迎接您的到来……奉主耶稣之名祈祷,阿门!”
洛伊在身前画一个十字架,结束祷告。跟着,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了口咖啡,无糖,一份奶,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口味习惯。
苦涩味道教洛伊皱了下眉,他点支烟抽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目不转睛盯着法院大门那一片,试图从来来去去的人群找出某个人。
距离九点的开庭时间只剩二十六分钟,尽管那个人在信里明确说会出庭作证,可他也说了,他被时间绊住脚,无法确定最晚能否在庭审结束前赶到。
洛伊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被时间绊住脚”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有关那个人姓甚名谁、相貌如何……等等一切身份信息,洛伊都一概不知,更别说联系方式什么的。
从两个月前收到第一封信开始,始终是对方单线联系洛伊,并且只给他寄了三封信和一个包裹。它们无邮戳无地址,牛皮纸上只有收件人的名字:洛伊(洛斯提)律师,以及一个落款署名,S。
它们就像凭空出现在律所前台,然后被打杂小弟送去洛伊的办公桌上。
先不说它们来路不明,单是“洛斯提”这个名字就足够洛伊惊讶。
——十六岁离家后,他就再没用过这个名字,改名“洛伊”,独自一人以新身份活着,活到现在三十三岁。
洛伊调过监控,仔细问过前台和打杂小弟,人人都说不清楚,都说好像一转头的功夫就多了封给他的信。
那天,洛伊盯着信封上自己的曾用名想了许久,想起十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某个人,确切来说,在那个晚上救了他的命的某个人。
是那个人寄的吗?洛伊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了,他和那个人一次都没联系过,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工作?可他不得不相信——“洛伊”这个名字,就是那个人建议他改的。
十七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深冬的夜晚,洛伊——不,那时他叫洛斯提——躲在阁楼庆祝自己十六岁的生日,他买了一块4寸的蓝莓蛋糕,蛋糕上只点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照着他稚嫩且青涩的脸庞,照亮他眼中的坚决。
他已经决定了,吃完蛋糕就离开这栋房子,离开这个家。这唯一一根蜡烛意味他的新生,从此摆脱酒鬼父亲,从此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他把行李都收拾好了,就放在蛋糕旁边,一个黑色的大手提包,里面有几身换洗衣物,以及他打零工存下的一笔钱。
可谁能想到那老杂种突然杀回来,带着一身令人作呕的酒气,拿着一把□□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地找洛伊,一边找,一边含糊不清地骂,小混蛋,杀了你……杀了你,送你去和你的婊子妈作伴……
洛斯提怔了怔,立刻反锁上阁楼的门,蛋糕也不要了,抓着手提包就要从窗户跳下去逃走。但子弹先一步打穿房门。下一秒,黑漆漆的枪口顶住了洛伊的额头。
死亡即将到来。
刮起的寒风吹着洛斯提的后背,寒冷刺进骨头,与恐惧同时作祟,教他瑟瑟发抖,他绝望地闭上眼,默默背诵圣经,盼望有奇迹降临。
父亲咧开嘴像个疯子狞笑:“永别了,我的孩子——”
砰!一声巨大动静响彻耳畔。
洛斯提打了个抖,随后眼睁睁看着父亲倒地,父亲一边痛得打哆嗦一边咒骂,鲜血从身下漫出,弄湿一大片木地板。
一个戴着木质猫头鹰面具的男人站在门那儿,手里也举着一把□□,黑漆漆的枪口正冒着几丝烟,然后,这个带一身寒气的男人向洛斯提伸出手。
“快走。”
男人领着洛斯提上车,夜色下,黑色福特疾驰整晚,第二天天蒙蒙亮时,他们在加油站稍作休息便继续赶路。男人好像浑不觉累似的,连续驾车两夜一天,由西北到东南,几乎跨过白瑟联邦的三分之一版图。第三天中午,黑色福特停在一间小旅馆外。
这一路上,洛斯提有无数问题想问,比如说,你是谁,你为什么救我,你要送我去哪儿,也非常好奇面具底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这几天,男人始终没有摘下面具。
男人像是清楚洛斯提的困惑,主动向他解释:“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别操心我累不累,我没那么弱——然后放下你所有的困惑,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可是你——”
“将来你会知道的,”男人顿了顿,呢喃道:“或许吧。”
告别时,对方给了洛斯提一些钱和一把枪,教他怎么用它防身,又递来一张纸条,叮嘱道:“这上面是你新学校的地址,明天准时报道,旅馆房钱我也付过了,你可以在这里一直待到联考结束。”
洛斯提小心地把枪放进手提包里,用衣服盖住,然后把纸条收进夹克内衬的口袋。
寒风从车窗缝隙吹进来,他裹紧身上的衣服,怯怯问:“那……那个老杂种……”
男人轻声发笑,似乎是笑他的用词,随后说道:“那不是你该担心的事,那老杂种已经和你无关了——快下车吧,我没时间了。”
洛斯提被赶下车,忽然男人又叫住他:“洛斯提,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吗?”
“什么?”
“改个名字。”
改名?洛斯提从没想过这件事。
“既然开始新的人生,就要用新的名字。”
洛斯提耸耸肩:“我不知道,我想想——”
“‘洛伊’,就改这个名字。”
“‘洛伊’?”
男人点点头:“洛伊。”
也就在这一瞬间,冬季难得一见的阳光竟然出现了,甚至照得这处亮堂堂,于是洛伊看见男人身前有什么闪了闪,是一块怀表,表盖上刻着一只猫头鹰。
“保重,洛伊。”说罢,男人发动车子,一丝留恋也无地离开。
黑色福特消失在这条街的尽头,少年洛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头坚定地朝旅馆走去,奔向他的新生。
这之后过了数年,已经成为律师的洛伊接到警察打来的一通电话,时隔数年,他再次听到酒鬼父亲的名字,又熟悉,又陌生。
警察告诉洛伊,那个人因为酗酒死在路边,整整一夜都没人发现,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清洁工看见,尸体上盖着厚厚一层雪。
饱受毒打和辱骂的童年在那个夜晚彻底与洛伊告别。
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喜悦或者兴奋之类的情绪,只有平静,平静签了死亡证明,平静看着父亲的遗体进入火化炉。
他仍无法同过去和解,可他也十分清楚,过去再糟糕再痛苦都属于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不是上帝不是神,他做不到抹消它们。
纵使那段逃亡经历象征着洛伊的新生,令他会带着这段记忆进入坟墓,但仍比不上时间长河的打磨,即使是最锋利的石头,也会被时间长河磨得光圆。
十七年过去,其中细节被渐渐遗忘,最后,洛伊只记得有个戴猫头鹰面具的男人救了他。
记忆沉入时间长河的河底,直到那一日,因为那封神秘来信,它被洛伊从河底打捞上来。
信上只有短短一段话,笔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下的:
【洛斯提,现在即是将来,是时候报答我了,我恳请你为蕾亚·莫利做刑事辩护。S敬上。
【PS:时间匆忙,我无法为你做详尽解释,请耐心等待我的下一封信。】
随信附带的还有三张剪报,一张日期是最近的,一张是两月前的,还有一张则是今年一月。
洛伊把台灯拧到最亮,就着灯光仔细阅读剪报内容。
“今日,2009年1月10日,废除死刑法案正式通过……”
“……希那珐共和国高等向导蕾亚·莫利(男,二十九岁),怀疑犯有间谍罪、叛国罪以及故意致多人死亡罪,经我国与希那珐共和国商议,决定两国检方共同起诉该嫌疑犯,于两月后,即2009年7月22日,正式开庭审理,本次庭审非公开……”
“……近日,社交平台出现一则匿名贴,发帖人声称蕾亚·莫利案是一起冤假错案,嫌疑犯蕾亚·莫利曾被迫接受本国安全局的洗脑实验,而他后来的所作所为也是被污蔑陷害,安全局为自保便推他出来充当替罪羊,该匿名贴引发热议,即使很快被删除,但发帖人似乎预料到此,在各个平台病毒式群发……”
洛伊知道这件案子,也和同事私下讨论过,自保为上,没人愿意发表意见,包括洛伊自己。
这一刻,案子被摆到他面前,被那个救过他命的人交给他。
虽然信里说着“是时候报答他”,但洛伊总觉得,更像对方把性命交到他手里,蕾亚·莫利的性命,卑微地恳求他帮帮忙。
他回想着那个男人对他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像一种因果轮回的预言。
该答应下来吗?洛伊拿不定主意。
没过几天,又有一封信送过来。
【相信我,蕾亚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阴谋,我有足够的证据去证明,但很抱歉,洛斯提,原谅我现在不能把证据给你,我必须确保你接下这个案子,确保蕾亚在委托书上签了字,并非是我不相信你,只因这些证据比我的性命还重要,我必须保证它们绝对安全。
【洛斯提,我恳求你替蕾亚辩护,恳求你帮帮他,我愿为此答应你所有条件。S敬上。】
洛伊考虑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他驱车前往监狱。等了又等,再经过重重关卡,他终于见到那个名叫蕾亚·莫利的嫌疑犯。
他们在一间昏暗的小房子见面,房子里只有朝东的那面墙上开了一扇小小的气窗,阳光照进来几束,能看到尘埃在漂浮——
形容枯槁,瘦得像鬼。
这是洛伊对蕾亚的第一印象。
但从五官不难看出这张脸从前的影子,一定漂亮到比电视明星还吸引眼球。
蕾亚·莫利穿一身灰白色囚服,看起来非常不合身,都有些空荡;手腕和脚腕都被沉重的刑具锁着,走动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动静;脖子上有一个黑色的电子项圈,示意工作中的红灯正一闪一闪。
洛伊知道那玩意儿能扼制向导的能力,狗项圈——他立刻想到这个词,他觉得很不舒服,下意识扭了扭脖子。
仿若死去一般寂静。这是洛伊在两分钟后得出的结论。
当他说出给他寄信的那个人,说出“S”这个字母,对面蕾亚那双呆滞的眼睛总算有了一丝生气,却很快又暗下去。
“你和‘S’认识,对吗?”洛伊轻声问道。
蕾亚慢慢点了下头,倏忽顿住,又摇了摇头。
洛伊想了想,试探性问:“你们之间有矛盾,或者说……你单方面对他矛盾?”
蕾亚垂着眼睛不吭声。
“可他好像并不在乎,他很想救你,哪怕是牺牲自己都要救你出去。”
蕾亚仍旧沉默。
洛伊从公文包里拿出信放到桌上,再推到蕾亚面前,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打开看。
蕾亚盯着信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把信拿起来,用他那只瘦如干柴的手展开信纸。
不过须臾,蕾亚脸上的神色就从灰败变得激动,手细细抖着,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飞快眨眨眼,洛伊注意到他纤长的睫毛上沾上了泪珠,他干燥、爆皮的嘴唇张了张——他想说什么?他会说什么?洛伊忍不住先做猜测,身体前倾一些,摆出一个准备好倾听的姿势。
可蕾亚·莫利抿紧了嘴,闭上眼睛做深呼吸,然后吞咽几下喉咙,像是平复情绪、让自己别太激动。半晌,他终于开口,用一种嘶哑的、如同被砂砾磨过的声线,并且明显发颤。
“他、他在哪儿?”
蕾亚的眼眶红红的,眼神凄惨可怜。
“我不知道,”洛伊摇摇头,“我只收到了信。”
“……”蕾亚重又低下头看信,肩膀挎着,整个人透出一股绝望气息,倏忽他自言自语道:“没用的,他在做无用功,他怎么救得了我,他自己都……”
“都什么?”
蕾亚闭口不提。
算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洛伊放弃追问,拿出委托书和一支钢笔推过去。
“我不关心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既然我——”洛伊顿住,看一眼站在角落的狱警,改口道:“我身为律师,有义务接下这个案子,就当走一个法律援助的程序,”他看向房子西墙,墙上有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他知道,玻璃后有几个人正在监视这次见面,“再罪大恶极也有权受到法律援助,这可是明文规定的。”
蕾亚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洛伊,似乎想从他脸上辨明出个什么——拿着这封信过来,并且拿给他看,嘴上却说什么法律援助,不矛盾吗?
很快他就意识到洛伊有意掩藏什么,反问道:“你不怕走路上出意外吗?”
洛伊耸耸肩:“都说了这是法律援助,出于人道主义的法律援助,”他把委托书往蕾亚面前推,又拧开钢笔笔帽,“莫利先生,你可以这么想。”
“什么?”
“过去是现在的果,现在是将来的因,你所做的一切都为将来埋下了伏笔。”
蕾亚因为这话陷入沉思,两道淡淡的眉皱着,看看信,再看看洛伊,一时半刻后,拿起钢笔在委托书上签了名。
洛伊松了口气,收好委托书,站起身,冲蕾亚点点头道别。
忽然蕾亚叫住他,顶着一张憔悴的脸,眼睛却比刚才有光泽,眼神也温柔:“如果那个人再来信,请你替我转告他,我还没弱到分不清现实和梦,但无论是现实还是梦,我的选择从来不变。”
完全打哑谜的话啊……洛伊一点儿都听不明白,蕾亚也不多做解释,只对他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
当洛伊坐进车里,摊开委托书看着上面蕾亚·莫利的签名,他不免自我怀疑。
他真的能做到吗?这可是烫手山芋,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他倒好,上赶着去接。
这个“S”是不是对他有些托大了?而且,这人凭什么笃定蕾亚·莫利是无辜的?
现在再想,那则匿名贴八成就是“S”发的。
傻子都能看出这两人是一对,洛伊想,虽然他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察觉到他们有着任何都打不破的牵绊——“爱”吗?
对,爱能浇筑盔甲,让人变得强大,可也正是爱令人生出软肋,一根稻草都足以击溃。
洛伊看向后视镜里的自己,嘟哝:“洛斯提,你给自己惹麻烦了。”
然而他再未收到S的来信,一封也无。
两个月倏忽而过。
这两个月内,洛伊几乎跑遍整个白瑟联邦,甚至冒风险去了趟希那珐共和国,去那儿的“圣所”调查蕾亚的过去。可是就像蕾亚所说,都是无用功。能找到的证据寥寥无几,除了一些身份证明材料再无其他。
这中间倒是见过蕾亚一次,意外的,蕾亚和他说了很多事,包括被迫接受洗脑在内,几乎把这三年的经历都告诉了他。
但这还够不到证明无罪的份儿上——这个人是高等向导,拥有控制并且操纵他人情绪的强大能力,如果那边给他扣一口精神错乱的锅,他们两个加起来就是全身张满嘴都没用。
所以,还是需要S手里的证据。
却迟迟不来。
洛伊只好再次申请和蕾亚·莫利见面,意料中,那边百般阻挠,即使他有一百个理由,那边也能用第一百零一个借口拒绝他。
真相被深深埋进地底。洛伊的直觉如是说。直觉还告诉他,趁早放弃这件案子,就算为了性命着想,别和那些人对着干。
洛伊自认不是英雄,没有什么舍己救人心,但他比谁都明白“报答”两个字怎么写。
如果没有S,他早已是埋在地底的枯骨。
直到昨日,第三封信和一个包裹才被送到洛伊手上。
和之前两封一样,信封上只有他的名字,洛伊(洛斯提)律师,以及一个落款:S。
【抱歉,洛斯提,请原谅我现在才把这些东西送到你手中。明天就开庭了,我想我应该拖到了安全界限内,真的很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包裹里是我花费巨大精力、冒着极度风险所搜集到的证据,有洗脑实验的录像及录音资料,有当初蕾亚被秘密劫走的监控录像,以及那些人的口供,还有安全局高层每次召开秘密会议的现场记录,以及最重要的,白瑟联邦安全局局长加百列·索理思,希那珐共和国情报六处处长贝利亚·拉曼,这两人共同密谋长达数十年的某个计划。
【它们绝对可以证明蕾亚是被污蔑被冤枉,证明他绝不是那些人所说的,两面讨好,倒卖情报,甚至有他妈的反社会人格,说他企图利用向导能力杀死这世上的每一个哨兵每一个向导。放他妈的狗臭屁!那些自私自利的混账,他们才应该去死!
【请原谅我情绪激动,实在是我恶心、痛恨他们的所作所为。
【洛斯提,我被时间绊住了脚,请你务必拖到我来,我会出庭作证,以我家族的荣誉和我的个人人格,以我曾是安全局同谋的身份,以上帝之名,担保蕾亚才是无辜受害者。S敬上。
【PS:请替我向蕾亚转达,我当然知道他没那么弱,并且我也是爱他的。】
我也是爱他的……
洛伊默念最后这句话。他感到奇怪。S和他是单线联系,蕾亚拜托他转达给S的话他始终没机会说,所以,S怎会知道蕾亚想说什么?
心灵感应?洛伊觉得可笑,这也太荒谬了。
还剩五分钟就开庭了,S迟迟不见踪影。
洛伊无比焦躁,下了车,点了支烟,抻着脖子左右张望这条街。
再等等,他劝自己,再多等一时片刻,只要赶在开庭前进去就行,多等一秒说不定就能等来S。
旁边有几个学生在议论今天中午会会餐的日全食,据说离上一次出现已经过去二十五年前。
难得一见的天文现象是今天第二的热门话题,第一便是这件大案的开庭。
开车过来的时候,洛伊就从车里广播听到了日全食的消息。但他现在没心思关心那些。
夹在指缝的烟渐渐烧完了,留给洛伊的时间所剩无几,他看一眼手表,还有三分钟。他愈发焦灼,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啪,按下打火机,倏忽顿住,把打火机扔回车里,拿起包裹转身奔向法院。
踏进刑审庭大门之前,洛伊抚了抚胸口,心脏跳得飞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他做一个深呼吸,低声抱怨,你这混蛋最好能赶在最后一分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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