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此人虽一板一眼的,但跟周将军算是一脉相承的、心中有百姓的人。以叶清欢对太子的了解,若是他得知了水患的事情,应当不会坐视不管才对。他跟灾民们说会想办法,那肯定不只是说说而已。
且现在的他与去时也很不一样了。如今他顺利完成出使,又从北狄人那里带回了许多示好的礼物,也算得上扬了大晟国威,就算是老皇帝本人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子,他在朝堂上的声望应当会增长不少才对。先前郑太守对他阳奉阴违,是因为他从郑威那里得知了老皇帝要杀太子,太子此番出使大概率无法活着回来。但现在太子已经活着回来了,他也知道朝堂上的事情风云变幻,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就算是表面上顺从,也应当会听从太子安排才是。
太子虽无法介入天灾,但放粮施粥、平粮价这种事总能介入吧?就算郑太守先前想要隐瞒灾情所以没有上报给朝廷,太子自己请示朝廷现在也该能见到效果了。
为什么现在看来,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呢?
太子虽老实,但好歹作为储君培养了那么多年,她能想到的他肯定都能想到。
难道是老皇帝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整他?
叶清欢捏了捏眉心,现在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她光是坐在这里空想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只是自与使团分别时起,她心中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现在这预感越发明显,像是乌云汇集一般越发阴沉厚重,积在心头变得越发压抑。这感觉很不好,得做点什么才能缓解。然而现在除了空想,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又一次十分怀念起系统哥来。若是系统哥还在,那她现在就可以直接飞到郑太守那里,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盯着他治水救灾,速战速决。
她原本共情能力就很强,先前在系统的帮助下当过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超人,现在越发觉得自己有些不习惯当个普通人了。
再细想一番,她的主线任务是“传谶言”“囤兵甲”“诛暴君”,现在已经是太平的新朝了任务却没有刷新,先前以为这是主系统的一大重**ug,现在想来,这难道是预示着这里将会变成乱世?水患肯定会过去,但民众的怒火一经点燃,便不一定能再熄灭了。这次流民作乱,或许没那么轻易被扑灭……
若这水患其实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灾祸还会继续蔓延,或许会有更多的百姓受苦……
越往下想,她心中便越发生出了“哀民生之多艰”的感慨来。
说起来,虽然先前一直叫系统哥“反贼系统”,但其实它是“拯救苍生系统”来着。
她绑定这个系统的时候没有丝毫感受,现在却突然生出了这种“天降大任于是人”的感觉。
然而现在系统哥都已经不在了,她与其他人都只是渺小的普通人,这种感觉来得似乎太不合时宜了些。
要是有道具的时候多干点大事就好了……
在她为冯大娘他们忧心时,冯大娘也在担心他们:“还好叶小哥你们人不少,又有马。但还是谨慎些,后头赶路,夜晚能进城还是尽量进城。城里有官兵守着。要是大晚上的住在荒郊野外,被人抢了东西丢了命都不知道!”
叶清欢连连点头,谢过冯大娘提醒。
石头才刚进过城里,前面道路状况应当还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又问了陈大娘哪里有桥可以通行,如何规划前面的路程心中多少有了些数。
听着雨声和大哥们的鼾声熬过去了一晚。第二天用过朝食,一行人便冒着暴雨继续向前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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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似乎被捅破了个窟窿,雨水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四野皆笼罩在灰蒙蒙的雨幕之中。远处山峦的轮廓早已模糊不清,混沌的天色与泥泞的大地几乎连成一片。湍急的水流卷着枯枝断木,在原本的田埂沟壑间肆意奔流。
通往高处的道路两旁,尽是冒着暴雨向高处迁徙的百姓。
他们的蓑衣破旧得几乎遮不住风雨,斗笠下的面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更有许多人连这点简陋的遮蔽都没有,只得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泥浆裹挟着雨水,从他们的衣摆、裤脚不断滴落,在身后拖出一道道蜿蜒的泥痕,又马上被雨水刷回了泥地里。
有人用破烂的布巾将婴孩紧紧裹在胸前,佝偻着背,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为孩子挡住些许风雨;有人扛着卷起的草席和被褥,或许是因为已经迁徙了很长一段距离,能用的能舍的都已经留在了路上,水患过去之后,这些便会成为他们仅存的全部家当,沉重的负担压得人步履蹒跚,每一步都深陷泥泞;还有老人拄着树枝,踉跄前行,雨水顺着脸上深刻的皱纹不断流下。他们沉默、艰难向前移动着,只有襁褓中的孩子还不会压抑情绪,不住地啼哭着。
哗啦哗啦的雨声中,隐约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雨幕之中一群人策马疾驰而来,转眼便已逼近眼前。
流民们纷纷慌忙向道路内侧躲避——如今这光景还能骑马的,绝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即便被马蹄踏伤甚至丢了性命,也只能自认倒霉。没有人在意他们的贱命,他们唯有自己小心。
暴雨模糊了视线,叶清欢直至很近才发觉路边这列冒雨前行的人群。道路狭窄,她担心马匹疾驰会将泥水溅到路人身上,忙带着大哥们一起停了下来,让路人先走。
隔着重重雨幕,叶清欢清楚地看到了这群人的艰难。
虽然早就料想到了支线任务失败意味着什么,但亲眼见到灾民在暴雨中挣扎迁徙的景象,仍旧令她心头沉重。
仿佛是她自己在扛着行李、抱着啼哭的婴儿负重跋涉一般。
她望着灾民在雨中蹒跚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失神。为首的杨大哥将她唤回了神来:“叶公子!可要继续往前?”
“可以先不往前吗?”
杨大哥一愣:“叶公子想要做什么?”
“我们骑着快马,可以帮方才的灾民们运东西。”
“叶公子不是要赶路吗?,若是遇到一次灾民就帮他们一次,那我们说不定就前进不了了!”
“至少先帮着一次呢?我们才经过那边,离能暂时避雨的高地也不算太远。”她语气中带了些许央求。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种事情她管不过来,但近日所见太过压抑,她强烈地希望局面能改善,但局面不可能自动改善。她现在没法刀了老皇帝和郑太守,但至少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眼前的灾民。这也算一点轻微的改善吧。
杨大哥见她如此,爽朗一笑:“周将军教导,陇安军自当以百姓为先,我只是担心误了叶公子的事,若公子心里有数,我等自当出力!”
他对着身后的几人喊道:“走!我们去帮方才的百姓搬东西去!”
说罢,他率先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追上了那群举步维艰的灾民,简单说明了来意。
其余人也紧随其后,将灾民手中沉重的行李一件件接过,仔细捆扎妥当后挂在马背两侧;又将几位年迈体弱、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孩子小心扶上马背。一行人护送着灾民,缓缓行至高处一个可避风雨的宽敞山洞中。
帮人帮到底,见灾民们所剩粮食不多,杨大哥便又带人去了附近打算采些果子回来,顺道让马儿在原地休息一下。叶清欢则在山洞里帮村民们安顿下来。
几个半大的孩子好奇地打量着留在洞口的骏马,而老人们则絮絮地说着感激的话。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眼睛浑浊的老妪关切道:“几位可是要往狄渠那边走?可得当心着点。”
另一人却语气复杂地插话:“几位贵人骑着马,一看就……跟我们可不一样。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清欢正将一名险些滑倒的孩子扶稳,闻言好奇道:“如果不骑马会怎么样?”
那人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有流民抢了粮仓,官府要镇压,郑太守下了死命令,每人要拿到五个人头……那些人抓不到造反的流民,就去抓我们这些流落在外的老弱妇孺,割了头去交差。我哥哥……我哥哥他……”他声音发颤,几度开口,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叶清欢心头一紧,她想过除了天灾,郑太守治下必定会有**,只是没想到,他手下的人竟这般卑鄙无耻,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捏紧了拳头,虽然她知道,就算郑太守此刻就站在她眼前,以她现在的实力,也不可能对他怎么样。
另一人见叶清欢如此反应,竟反过来宽慰她道:“这位公子不用担心,你们一看就是富贵之人,不会被当作流民的……反倒是要小心那帮穷凶极恶的坏流民,他们不光抢粮仓,也抢路人,公子可得担心着点!尤其是到了狄渠附近,那帮流民似乎已经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此人说得义愤填膺,另一个人也搭腔道:“正是正是,听说狄渠那边已经开始施粥了,若非他们,我们也不至于要一同被官府追杀。”
叶清欢问道:“都已经施粥了,为何还要劫粮仓?”
“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只听说他们是从东边一路劫粮仓劫过来的,在我看来,已经与山匪没有区别了。”
另一老人小声道:“估计也是没办法了……”
这人不赞同地哼了一声,又跟叶清欢道:“总之,公子一定要在城门关闭前赶到狄渠,哪怕晚些出发,第二天到,总是白天到了能进城安全些。”
叶清欢点点头。先前冯大娘也这么告诫过。所以他们已经提前规划好了,现在虽然耽误了些时候,但赶在城门关闭前一个时辰到达城门应当不成问题。
保险起见,他们又跟这些百姓确认了前面的道路状况,而后便又重新踏上了前往狄渠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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