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独自出来,是想找到乔希的线索。
巧合的是,乔希是艾德里安最后一任雇主的私生子。
他是吉利安大公强迫战场女巫莉斯女士生下的孩子。
艾德里安在一次大战中,摔断了腿,不能再上战场。
吉利安大公不养闲人,很想把受了伤的艾德里安从侍卫的队伍中清除出去,但是莉斯女士将他留了下来。
于是,艾德里安任务成了照顾乔希。
在一般情况下,乔希是个很乖的孩子,除了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咬过他两口(可怜的孩子,没咬伤他的手臂,反而把乳牙崩了),其余的时候都不怎么骂人。艾德里安的内心和他的手臂那样皮糙肉厚。他自动把乔希的话翻译成,他想妈妈了。
吉利安大公并不爱莉斯女士,他强迫莉斯女士生下乔希只是为了赢得战争。优秀的女巫在战场上有扭转战局的作用,乔希只是挟持莉斯女士的人质而已。
如果莉斯女士逃走或者转投他主,她的孩子就要接受惨无人道的压榨。
乔希要被培育成新一代的战场巫师。需要浸泡在魔药中,忍受烈火的炙烤。千辛万苦修炼成男巫后,他又要被当作发动战争的武器,一寸寸地消磨精神力,直到他死为止。
莉斯女士总是被裹挟进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有时候甚至来不及为乔希哼唱一首完整的摇篮曲,就要奔赴另一个战场。
守卫们很不尊重乔希,他们会在背地里说乔希是“女巫生的杂种”,每次艾德里安听见了,都会狠狠揍这些家伙一顿。
乔希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不断向敌人哈气,后来,他逐渐明白了艾德里安爱他,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杂碎们不一样。
乔希开始向艾德里安释放善意,会叫他“艾德里安叔叔”,并且向他分享喜欢的玩具。
有一次乔希发烧了,艾德里安笨手笨脚地照顾着他,乔希烧得迷糊的时候,把头靠在艾德里安怀里,喊他爸爸。
艾德里安心中的一块突然融化了。
吉利安大公战败那天,艾德里安被征调去其他地方驻防,等到防线攻破,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乔希带走,让他远远地离开这些厄运。
可惜乔希已经被掳走了。
艾德里安穿着维洛斯给的黑色披风来到了城西,穿过了集市,循着记忆,进入了猫尾巴巷。他拉开了一扇破旧的铁门,进入院落。院子里爬满了绿色的地锦与苔藓,他扒开一处青苔,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暗门。
艾德里安打开了暗门。
他顺着暗门的阶梯走了下来,见到了一位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人。
艾德里安在紧急联络手册上见过她的画像,她是吉利安大公在城市里埋伏的暗桩。
“你是谁?”妇人警惕地问。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甩出护卫的银牌,上面还有乔希小小的牙印,“我是护卫,负责照顾乔希。”
“我叫维娜。”维娜用围裙布擦了擦手,上下打量着艾德里安:“你是照顾乔希的护卫?那你告诉我,莉斯女士哄他睡觉,一般会唱哪首歌?”
“风神之歌。”
“乔希一般喜欢把丰饶女神像放在哪里?”
“床头柜左边第三格。”
“乔希最喜欢吃什么?”
“炖牛肉——他更偏向放些蜜糖进去。”
“你是真的。”维娜叹气道:“吉利安那蠢货总算找了个好人。”
“不过是职责所在。”艾德里安道。
维娜絮絮叨叨地说着:“吉利安真的不是个东西。每天士兵们上门,不是要债就是要债,这也罢了,还有上门骗钱的。来讨债找我有什么用?我也是干活的,找我一分钱也没有。再这么下去,过段时间我又得搬家了。我别人都不说,只告诉你,我去城北的那个联络处。”
艾德里安听完了她的碎碎念,道:“您知道乔希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维娜摇头,“但是伊莱利大公总是喜欢把俘虏的重要人物放在城北的城堡里,他们从城北打进去的,对于城北的控制最为严密。”
“消息收到。”艾德里安默默记下了维娜的讯息,准备到了晚上去探探底。
“我在伊莱利大公家那边还有人脉。”维娜道,“这是侍应生的衣服,他们明天晚上将会有一个酒会,你可以去参加。”
艾德里安默默地看着衣服。衣服发出难闻的味道,上面几乎有除了血渍之外的所有污渍,艾德里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维娜爽朗道:“你千万别好奇前主人遭遇过什么!让你穿就穿着。记得明天晚上找守门的老头。”
“谢谢,我知道了。”艾德里安准备转身就走,不承想维娜捂着嘴笑了起来,还想留他吃一顿晚饭。
作为一个警惕的剑士,艾德里安很少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
“谢谢,我不用了。”
维娜再三挽留道:“我看你有缘,不如给你看看你的未来?”
“谢谢……我不用。”
艾德里安依旧拒绝了。
他向来很讨厌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要不是神明在其中挑唆,那领主们才不会发动那么多战争,他的父母才不会死。
维娜不理会艾德里安的拒绝,在银盆中倒入清水,默念咒语。
艾德里安只是淡淡一瞥,那银镜似乎有吸力似的,将他脖颈间挂着的狗牌吸引了过来。
艾德里安:“……”
银镜中,倒映出两个人的未来。
艾德里安和另一个人吻得难舍难分,另一个人俨然是他刚认识不久的雇主。
艾德里安:“……”
这应该不是他们刚才……的镜像吧。
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他从没有动过如此离谱的想法。
看着镜中的自己,艾德里安脸颊发烫。
如果是和维洛斯,那……倒也不坏。
银镜不带感情地叙述着:“你们会爱上彼此,携手度过一切困难。”
艾德里安:“……”
只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他可以倒霉,但是他看不得维洛斯和他一起倒霉
艾德里安决定,离雇主远点。
这是个好天气,维洛斯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准备出门逛逛。
西风城总是那么顽强有韧性。
哪怕才经过战火的洗礼,大家也依旧热爱生活。
城西那里,集市又开了起来,只是相比于往日,这里再也没有喧嚣的音乐,大家只是沉默地交易着所需的物品。
维洛斯叹气,他感觉自己要做些什么。
他变出了一些厚实而朴素的白布、一大筐足以果腹的面包,准备和境况最差的摊主交换些东西。
突然,他和一个孩子撞了满怀。
维洛斯推开那个孩子,发现这正是那天倒在废墟中,他救起来的。
那孩子他手里撕了一块黑麦面包。
“走路小心点呀。”维洛斯知道,战后来行窃的孩子不少,他们本性不坏,只是确实生活无着,才会走上歪路。
维洛斯从筐里拿出了一块黑面包,递给了那孩子。
那孩子并没有接过维洛斯的馈赠,而是喊来墙边的盲眼女孩。他将黑麦面包交给了身边的女孩,女孩小口地吃了起来。
“谢谢您,您救了我两次。”孩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维洛斯想到,孩子混迹街头,大概会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消息。
他猜光明神会把人藏在城北的城堡里——
那里就是他建的。
当年——
维洛斯把悠远的回忆晃出脑袋,思索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城堡还好进嘛?
“你们去城北的城堡里偷过东西吗?”
两个孩子吓得一哆嗦。
男孩子犹豫道:“很久以前……倒是有过,我听一个熟悉的大孩子说,他曾经去城堡里偷过面包……但是他没过多久就被打死了。从北边的居民区进去,虽然那边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有一片很大的山毛榉林子,那边的城墙上有个狗洞,可以进去。”他鼓起勇气,道,“您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帮您去看看?”
“不用了。”维洛斯叹气。
他只能晚上自己去探探了,这里看起来很危险,不能再把他们俩拖下水。
小男孩坚持道:“您救了我两次,那我也要回两次谢礼。”
“我给您算一下塔罗吧。”盲眼的孩子说。
维洛斯笑了起来,道:“好呀。”
他是神祇,没有人能算得出他的命运,两个孩子的预言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维洛斯没法拒绝孩子们淳朴的回报。
盲眼的孩子问:“您是不是遇见一位黑发的剑士。”
维洛斯答道:“是的。”
“您是他的雇主吗?”盲眼的孩子继续问。
“是的。”
这预测得也太准确了。
维洛斯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盲眼的孩子继续预言:“他会成为您的爱人。”
维洛斯:?
算了,童言无忌。
“对了。”维洛斯将面包和布匹交给了两个孩子,吩咐道,“请你们帮忙把物资交给最需要的人,我这里还有,发完了记得回来。”
两个孩子连声答应,跑远了。
维洛斯感觉,这些面包和布匹,对于西风城的创伤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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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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