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山人对他赞许地点点头,“陛下已经悟道。”
靳羽轲向隐山人郑重地行礼:“多谢大师提点。”
次日一早,靳羽轲和冉重钧在柳纪引领下回到进入洞窟的洞口,柳纪又为二人指了下山的近路:“从南边下山最快,不过你们要去金生寺的话,下了山还要往东边走一段。”
冉重钧摸摸马儿的鬃毛,喂给它两枚野李子安抚,马儿温顺地低下头,轻轻嗅了嗅,然后欣然接受这份馈赠。
冉重钧爱怜地看着它:“这两天真是苦了你了。”
靳羽轲则向柳纪躬身道谢:“多谢小师傅指点迷津。”
柳纪还以一礼,姿态标准而恭敬,口里也客气道:“客人不必多礼。我看得出来,师父他一直在等你登门拜访。”
靳羽轲闻言一怔,如遭雷击,下意识回头看向冉重钧的方向。
只见冉重钧正专心致志地收拾行囊,整理马鞍,似乎并未留意这边的对话。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已泛起惊涛骇浪。
“小师傅慧眼如炬,只是有些事,还是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才好。”靳羽轲压低声音对柳纪说,“你师父……他心怀天下,但也知道有些事不该牵涉其中。我与他昨日一见,天知地知,你却不知,明白吗?”
柳纪看着他严肃的面容,懵懂地“嗯”了一声,像是早慧的孩子迫不及待想踏入大人的世界,却发现进入那里需要的并不只是智慧。
晨雾未散,山间湿润的空气裹挟着松木的清香,却掩不住昨夜血腥气残留的腥涩。靳羽轲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金生寺高耸的红墙上。
“之前我就觉得,刺客潜入的路线十分可疑。”靳羽轲转头看向冉重钧,“走,我们沿着墙根走一圈。”
冉重钧会意,低声道:“你是想查刺客是怎么进来的?”
靳羽轲眸光微沉:“那些刺客进寺后竟像无头苍蝇,若非自以为有人接应,怎会如此轻忽?”
两人一起沿着寺庙外墙寻找刺客进寺庙的方法,果然在青灰色的砖石上发现了几处未干的泥脚印。
靳羽轲笑道:“时近清明,山里多雨,果然留下许多痕迹。”他蹲下身,指尖拨开密密匝匝的野草,墙根下又露出几枚清晰的鞋印。
“跃墙而入的痕迹,大多集中在东侧。”他低声道,“但这里——”他指向西侧一段偏僻的矮墙,“脚印是从里面往外走的,而非外面进来。”
冉重钧皱眉:“你是说,有人从寺里打开门,放刺客进来?”
靳羽轲点点头:“前天晚上的刺客并不全都是跃墙进入,有一部分人是通过寺庙后门潜入的。”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兵分两路?”
“如果不是兵分两路呢?”靳羽轲轻声道出一个恐怖的猜测,“——如果一开始,就是有两伙刺客呢……”
冉重钧悚然一惊,进而又想到,这样的话许多事都能说得清了!
难怪那夜的刺客都显得如此慌乱,想来是两伙人相互惊动,都以为自己行径暴露,甚至怀疑出现了内鬼,惊慌之下临时改变计划,反而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造化弄人,冉重钧和靳羽轲都是一阵后怕。
若非碰巧出了这档事,恐怕早就让其中一伙得逞了!
两人顺着后门继续追查下去,绕到寺庙后方,穿过一片竹林,在一处杂草丛生的角落又发现了一扇不起眼的绿漆小门。
靳羽轲:“门涂绿漆,又用四季常绿的青竹遮掩,必然有问题。”
冉重钧上前查探,“铜环锈迹斑斑,显然平日极少有人使用。但是,”他伸手在门板顶面抹了一下,“门上的灰尘却并不均匀。”
靳羽轲沉声:“这说明最近有人从这里走过。”
冉重钧伸手推了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你猜这门通向哪里?”
“僧人居所。”靳羽轲目光沉沉:“若非寺中有内应,谁能找到这么偏僻的入口?刺客进寺后之所以混乱,是因为带路的人没告诉他们该怎么走。”
他说着,发出一声冷笑:“所以,这伙刺客是被故意放进来的。”
“但是他们被人引入局,却是来做替死鬼。”
替另一群刺客去死。
思绪电转,靳羽轲已经想明白了整件事的真相,也有了怀疑的对象:最近才“弃暗投明”的姬鹤扬。
翻墙那伙刺客是她的同伙,她想保住这伙人,又不能让靳羽轲这个新主子出事,所以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另一伙刺客,企图将水搅浑,她好趁机助自己人脱身!
但是,这一群刺客的内应,的确是寺里的僧人。
二人回到寺中,赶来的禁卫军已经彻底控制住局势,但被捕的刺客尽数自尽,连半个字的口供都没留下。靳羽轲坐在禅房内,指尖轻敲桌面,眉头紧锁。
“陛下,刺客尸体已全部搜查,无任何线索。”禁军副统领沈弗单膝跪地道,声音中带着无奈与挫败。
“意料之中。”靳羽轲冷笑,“敢来行刺孤的,岂会是寻常刺客?他们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起身,对侍卫吩咐道:“去把住持明空带过来。”
想明白前因后果后,他便意识到突破口在住持身上。这和尚是个工于心计的野心家,寺里有人通敌卖国,住持无论是否无辜都一定会急于撇清,他只需拿出些似真似假的证据,软硬兼施之下,不怕这和尚不配合。
不多时,明空被两名侍卫押进禅房,他身着袈裟,神色平静,但靳羽轲仍透过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穿了他眼瞳深处藏着的一丝不安。
靳羽轲盯着他,缓缓开口:“明空方丈,孤今日不想与你论佛法,只问你一句话——若佛门清净地出现了通敌卖国之辈,该按佛门清规还是大梁律法处置?”
明空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双手合十恭敬道:“僧人虽为方外之人,却也是陛下的子民,若有作奸犯科之辈,自当由律法惩处。只是……寺院乃清净之地,僧众皆一心向佛、断绝尘缘,怎么会有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呢……”
“是吗?”靳羽轲冷笑,从桌上拿起一把锈蚀的铜锁:“若没有人里应外合,那刺客是如何从寺庙后门出入的!”
明空看见那把锁,神情几番变化,犹自嘴硬道:“陛下的兵卒不是也很快查到后门的所在了吗?我寺守卫松散,后门废弃已久,更是荒无人烟,一时不查被刺客钻了空子。这的确是金圣寺失职在先,可陛下一定要治我们一个通敌卖国,也没道理!”
靳羽轲拍案而起:“道理?孤早就不满金圣寺奢靡无度,僧众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正大光明地敛财!如今更敢勾结外敌?!”
明空一惊,这才反应过来问题的关窍:小皇帝不耐烦地直接说他早看不惯金圣寺奢侈无度的作风,这次就是他们无错也要挑出错来,何况是出了通敌卖国这等大事?巴不得以此为借口狠狠查办!
一通话吓得他脸色发白,强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陛下,这金圣寺是先帝纪念先皇后所建,意义非凡,您虽贵为天子,可也身为人子啊。”
靳羽轲更火大,怒气冲冲道:“金圣即是今生,建寺之初你曾向我父亲说法,以今生香火供奉我母亲永世福祉。如今他老人家也去了,你跟我说说,今生已尽,你这金圣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明空见他摆出铁了心清算的架势,再不敢拿乔了,忙不迭换了一副嘴脸,五体投地、额头几乎贴到地面道:“陛下放心,老衲一定会仔细调查这件事,给朝廷,给陛下一个交代。”
靳羽轲冷笑一声,转身对沈弗道:“对外宣称金圣寺耗费国库过甚,需裁撤冗余僧人,将部分僧人迁往别刹。”
沈弗一怔:“陛下的意思是……”
“那些冗余僧人,就是有嫌疑的。”靳羽轲冷冷一笑,“明空,你既然想撇清关系,那就自己把名单交出来。”
老和尚精通人性,自然看得出哪些僧人是一心皈依,哪些僧人又凡心未除,更有些僧人与常人殊异。
沈弗明人取来纸笔,明空战战兢兢地写下了他觉得有问题的僧人名单,片刻后,明空颤抖着手,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数个僧人的名字。
“这些僧人……或性情古怪,或与外人往来密切,老衲早就对他们有所怀疑了。”话落,见靳羽轲面色稍霁,明空又十分上道地主动提议:“这些都是非常之人,需格外注意,贫僧以为该将他们移至别刹,择一无人野寺拘起来,严加看管。时日一长,不愁他们不露出马脚。”
靳羽轲如何看不出来明空是急于撇清?但老和尚如此自觉,也正中他下怀。
他接过名单,瞥了一眼,嘴角微扬:“也罢,就按明空方丈的意思,将他们迁往别刹,严加看管。”当即就写了一道圣旨,对外宣称金圣寺所耗资费甚巨,住持明空主动提议要将一部分僧人移往别处,以减少金圣寺的花费。
自然,日后朝廷拨给金圣寺的“礼佛金”,也要狠狠打个折扣了。
待明空被押下后,冉重钧低声道:“你真要放他们走?”
靳羽轲冷笑:“放?不过是换个地方审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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