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就像干草堆上点燃的火苗一样势不可挡,火势瞬间烧遍极乐城,一路烧到了城中央的皇宫。国钟的鸿声久久不息,响得人心惶惶,宫女们提着裙子从殿前慌乱跑过,鞋底踩着地板石砖嗒嗒作响。
谢望秋刚被抬到木制的轮椅上,他问身边的小宫娥,“打起来了吗?”
小宫娥小跑向殿门前,提身遥望,又哒哒哒地跑回来,欠身道:“打起来了,极乐城的天都亮了。”
谢望秋掠过门沿,眺望外面的天,黑压压一片,看来战火并未烧到这里。他转动轮椅,来到门槛前,准备让宫女帮自己抬过去。
小宫娥扶住轮椅,“陛下走前下令仙君不得踏出此殿半步。”
谢望秋向她招招手,微微一笑,“你过来一下。”
小宫娥不明所以地站到谢望秋身前,谢望秋抬头,两人相互对视时,他眼中花瓣绽放,在瞳孔中旋转成万花筒,千变万化。
“帝君跟你说要听我话。”谢望秋此刻妖冶非常,与往常燕昀见过的任何样子都不同,虽然依旧面容寡淡,但那双黑粉眸子透着股浓烈的妖异,他的轻语如梦似幻,“听话,送我出宫。”
小宫娥呆呆站立,眸中旋转着同谢望秋一样的万花筒,空洞喃喃,“是,送仙君出宫。”
小宫娥约莫十五六岁,虽然单薄但聪明的紧,高高的门槛是谢望秋怎么也夸不过去的牢笼,但小宫娥转身拿了两块小木板,轻松将他推出。
大殿威严寂静,天光有破晓之意,长长的走廊上,粉衣宫女推着谢望秋匀速前行,几缕微弱的光线挥洒下来,被鼎立的柱子分割成一块块淡淡光区,整齐排在长廊上。谢望秋视线掠过头顶的飞檐,可以看到远处天边,火烧云中有金光频闪,时不时传来轰隆炸响,打得可真是热火朝天。
有风吹过,飞檐上挂着的宫铃叮当清脆,将谢望秋拉回平静的宫中。
一路无话,也没碰到几个阻拦的宫女和侍从,想必是趁乱跑了吧,燕昀这皇帝当得也不怎么样,不得人心就算了,仆人也都弃主离去。
谢望秋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也在离开吗,他这个师兄都要走了,更何况毫无关系的仆人,他苦笑一下不再多想。
他们顺利出宫,在踏出侧门的那一刻,天瞬间红了,与宫内完全不一是同一片天,这时,谢望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燕昀把皇宫隔绝了,但没有完全封闭,不然他不可能出来。
宫门前的大道开阔,两边楼阁整齐排列,可以看出蜀国以前城中布局整饬有序。但在极乐城中,在有序的空间下,是一片混乱。
无数大火球携着能熔化山石的高温与可段山海的力量,热浪滚滚,势不可当的砸来,摧枯拉朽,人类在灾难面前渺小的像蝼蚁,胆小者四处逃窜寻找掩体,胆大者毫不畏惧,仰望灾难为燕昀狂欢。
轰——轰——轰——轰——轰——
小山一样大的火球俯冲城池,成千上万,成千上万!在即将落入池中时,被上空一道无形屏障坚不可摧的阻挡住,陨石俯冲积攒的力全部集中在屏障上,撞击的瞬间,巨大的冲击波层层环形冲开,长期堆积在极乐城上空的厚厚乌云也被冲散,火球却砥砺压在屏障上没多久也跟着散去,屏障的裂缝明显,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来这并非真正的灭世异象,而是灵力所化的人为灾难。
流火漫天,下雨一样无穷无尽的砸向屏障,一个火球都能要普通修士全部灵力才能勉强阻止,如此滔天流火,密雨般砸下来,要一个人全部抵挡,那得是何等恐怖的灵力才能支撑?
那群原先躲避的人在看到燕帝君挡在他们身前时,欣喜万分,激动地双手合十朝城门方向朝拜,跳起来挥舞双手,对漫天流火大喊“来啊来啊!哈哈哈哈燕帝君威武!帝君威武!”
乌云红艳,被陨火映衬成了真正的火烧云。
谢望秋微微提心,谁在攻城?如此阵仗,可不像一人所为。他紧抓扶手,仰望天际,“往前走,去捞月楼。”
在太岁殿下回来前,他不能乱跑,最好是待着捞月楼里,才能避免殿下找不到他而浪费了时间。眼下动荡不安,还是要尽快去捞月楼才好。
宫女推着他沿着主干道的长安街前行,在熙熙攘攘中向捞月楼艰难靠近。
捞月楼曾经是蜀国的皇家御用酒楼,就位于长安街边,大概在皇宫与城门中段的位置,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现在正是人群发疯的时候,整个街道乱哄哄的,想过去也并不容易。
他们一边推着一边走着,中间好几个人兴奋的就差冲上来给谢望秋一巴掌,好在谢望秋并非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指尖白丝灵活舞动,将想对他趁火打劫的人捆绑扔飞出去。好不容易看到远处的捞月楼,谢望秋刚松口气准备让小宫女提一提速度,耳边猝然炸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声,欢呼的人群瞬间暴乱逃窜,每个人脸上都是绝望地惊恐之色。
谢望秋心下一紧,循着那些人的视线抬头,只见上方一道裂缝并未自愈,随之而来的另一个火球已然砸下,如天外飞山,恐怖的重量让裂缝越来越大,谢望秋仿佛听到了屏障被高压冲碎的声音,火球表面的岩浆顺着裂缝淌入城池,炙热无比,橙红的熔岩瀑布般落在捞月楼上,楼顶的木梁碳化成灰,火焰乱舞着席卷了整栋楼。
无数人纷纷远离曾经流连忘返的酒池肉林,一楼的大门喷涌出大量的人,谢望秋从来没这么直观的意识到捞月楼的人如此之多,前面的人还没完全跑出去,后面的人就已经急匆匆的挤上来,推搡之间,前排的人被门槛绊倒,扑通趴倒一排,后面的人一下子推了个空,背部又受到更后面的人的推力,也跟着跌倒,随后连锁反应,一层叠着一层扑倒,麻袋似的在门口赌成一座小山,后面的人着急逃出,脚踩人肉拼命往上爬,再后面的人争先恐后争取要出去,结果唯一的一点出口已被彻底堵死。
大门上人挤人跌成一堵墙,最下面的人在长时间的挤压下,已经面色发青、口吐白沫,没有任何动静了,顶上的人还在呼喊。从上到下,从生到死。
灼热的流浆穿过一层层木板,最终滴落到一楼人的身上,过高的温度瞬间将衣物连着人一起点燃,惨叫声撕心裂肺,混合着头发燃烧与人肉熟透的怪味儿。
一个火苗落入干草堆,带来的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着火的人卧倒在地胡乱翻滚企图压灭火是,然而一楼聚集了太多的人,只是触碰就连带着周边的人都点燃了,头顶的流浆泼水似的往下浇灌,惨叫连连冲出楼宇,昔日圣地成了人间炼狱,人肉熔炉。
一个大肉球一样庞大的身躯在三楼外围的长廊上手足无措,高喊救命,熊熊火焰从屋内冲出,她扑倒在地上不敢起来,嘴里还在大喊:“来人,快来人呐!救命啊!我有万贯家产,救我者家产全部赠予!救命啊,我捞月楼主说话算话,否则死无葬身之地!呜呜呜呜呜……救命啊……”
就在这时,更汹涌的尖叫声铺天盖地。
这一城池的人都是燕昀从人界各地引进的凶恶之徒,随便逮个人都是双手染血身上背着人命的罪人,他们早该死在牢狱之中,却在这里逍遥快活,他们平日里张着血盆大口哈哈大笑,这会儿却被异象天灾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和普通百姓见到屠城的官兵一样无力反抗。
这一刻,他们的身影与往日被他们所杀之人完全重合。
乾坤斗转,风水轮流,命中注定。
谢望秋被逃窜的人群推挤着,在这不动终究是挡路,有人看不惯,一脚踹了轮椅,轮椅翻倒,谢望秋和宫女也连贯着摔倒,他连忙坐起防止被踩踏,转头拉过宫女,将人护在怀里,才惊觉小宫娥如此娇小,他低声轻语,“别怕。”
小姑娘目光依旧空洞,谢望秋仰望天空,心脏咯噔一下,瞳孔震颤。
裂缝最终无法承受泰山的压力,彻底裂开了大口,火球轰然穿过屏障,毁天灭地地砸向捞月楼。
嘭!
热浪滚滚扑面而来,谢望秋被冲地往后微仰,有一瞬间五感尽失。
-
“人无完人,燕帝君亦如此。你们只看到燕帝君战无不胜,却没发现他总是独自一人吗?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就是因为术法违背天道,有伤天和人和。你们修道要想施术,必须用到灵力,而灵力就是你们平日修行时吐纳天地元气内化所得,是主动为之,并非凭空出现。但燕帝君为什么灵力用不完似的?因为他所修行的每一个禁术都在让他被动吸纳生灵之气,注意,是生灵之气,而非天地元气。他的灵力是靠吸食周身万物的生灵之气所得,是被动为之。或许他并不想如此,但他修炼禁术时,附加在他身上的禁锢会通过他的身体,强行吸收他附近一切生灵之气,以维持禁锢本身。”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们燕帝君跟鬼王是好友啊,我是鬼王贴身侍从,当然知道。燕帝君被困极乐城,这个十阶阵法可以封锁一切生灵气息,只要在阵中,他就只能靠吸食城中生灵之气维系灵力运转,城池就这么大一点儿,终有吸干耗尽之时……”
“不行!我师尊怎么办!”
“别急嘛,我和你都是去救谢望秋的,定然不会让他有事。你们全力进攻时,燕帝君的防护必定会有波动,只要有一丝裂缝,就能混进去,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便可拿下燕帝君。”
-
城下千名修士,列阵在东,将他封锁在城中,然后不要命地施法,试图突破他设下的屏障。这个城池他设了三道屏障,有他坐镇,轻易不能突破。燕昀悠闲地坐在高坐上观下面人卖力的样子,真是好笑。
不过他也不可能跟这群老鼠干耗下去,他还要回去和谢望秋共进晚餐呢。
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还以为这次仙门十二家有什么新花样呢,结果就是用十阶阵法毁天术来砸他,和无聊挑事拿石头砸人的恶童有什么区别。
燕昀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抬手间,眸中透着血腥之气。
大地震颤,无数石块受到神秘力量的牵引竖直浮起,悬停半空。
燕昀轻轻一指,点石成兵。
大大小小的石块化作千军万马,铁马如梦初醒,高昂前蹄扬天嘶鸣,穿着甲胄的无脸将士手握长枪,稳坐马背,黑色铁骑汹涌奔袭,直冲列阵的修士们。它们比战场上厮杀的将军还要迅猛无畏,更魁梧更高大,它们不知疼痛、不惧危险,甚至没有意识,只有杀生的本能。这完全是一支来自无间地狱的无相军团。
马蹄踏破大地的声音浑厚坚实,直面冲来时,如同铁铸的万钧墙撞上来,通体漆黑的铁骑势不可当的杀来,这群修士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当危险降临时,如鸟兽散去,四处避窜。
十二位门主作为阵眼,丝毫不退让地继续强势攻击,各门派翘楚守在身前为他们抵挡杀伐。其余弟子混乱躲避后很快进入作战状态,也加入厮杀之中,然而城中还有兵马不绝奔出,无穷无尽,令人绝望。站在城墙上看,一大片黑色洪流涌向,而白色虽小,却始终不被吞没。
城门上空,火球的攻势不减反增。无人注意的火雨之中,凌空悬停数人,仔细一看,竟是各门派来的首席弟子。
“不愧是唐门的独门秘术,咱们都跑帝君后头了还没被发现。”宫门首席弟子称赞。
唐门首席弟子谦虚,“谬赞谬赞,宫门的幻术也是天下一绝。”
杨小六神色凛然,他在等待屏障出现裂缝的期间,一直在城中寻找师尊的身影,池水浑浊,池鱼乱窜,根本找不见师尊。
宿衡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进去后得先制服燕帝君,他不倒,我们就算找到了谢望秋,也难出去。”
杨小六还算平静,“我知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即使燕昀强悍到能一边施展禁术点石成金一边维系护城屏障,也不难避免会有疏漏,只是一点点缝隙,数人就在愈合之前迅速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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