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轻轻敲打着车窗，方蕴宁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膝上的礼物盒。今天是周汀钰出院后的第三天，她邀请了整个项目团队到家中做客——这个"家"正是两年前方蕴宁曾经常往来的别墅。
"方老师，您今天气色不错。"坐在副驾驶的许静禾转过头，微笑着说。自从医院那次探望后，许静禾似乎刻意与方蕴宁保持了些距离，但态度依然友善。
方蕴宁勉强笑了笑："谢谢，你也是。"她注意到许静禾今天特意打扮过，淡蓝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肤若凝脂，发髻上别着一枚精致的银簪。
车子驶入熟悉的林荫道，方蕴宁的心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加速。这条路她曾走过无数次——周末早晨去买周汀钰爱吃的豆浆油条，深夜加班后带着宵夜回来，雨天撑着伞迎接下班归来的爱人...
"到了。"司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别墅外观几乎没有变化，只是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更盛了。方蕴宁深吸一口气，跟着同事们走向大门。程兮月已经在门口等候，一袭利落的黑色套装，表情一如既往地专业。
"各位请进，周董事长在客厅等大家。"程兮月的目光在方蕴宁身上多停留了一秒，"方教授，欢迎。"
踏入玄关的瞬间，方蕴宁的呼吸微微一滞。门厅的布置与她记忆中的分毫不差——那个明代青花瓷瓶依然摆在角落的榆木几上，墙上挂着的还是那幅水墨荷花，甚至脚下的波斯地毯都没有更换。
"方老师？"许静禾轻声唤她，"您怎么了？"
"没事。"方蕴宁迅速调整表情，"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客厅里，周汀钰正站在落地窗前与几位教授交谈。她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头发松松挽起，比住院时气色好了许多。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在方蕴宁身上短暂停留。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周汀钰的声音清润如常，"这次项目能够转危为安，离不开大家的努力。今天只是简单聚会，不必拘礼。"
侍者端上茶点和饮料，众人三三两两散开交谈。方蕴宁取了一杯柠檬水，假装对墙上的画作产生兴趣，实则是在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那幅画是新添的。"
周汀钰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方蕴宁差点打翻水杯。转身时，她发现周汀钰就站在咫尺之遥，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
"吴冠中的小品，"方蕴宁努力使声音保持平稳，"你一直想收藏的那幅。"
周汀钰微微睁大眼睛："你还记得。"
"我记得很多事。"方蕴宁轻声说，"比如你喜欢把柠檬片放在红茶里而不是直接加柠檬汁，比如你总是忘记书房窗户的锁坏了，比如..."
"方教授。"周汀钰打断她，眼神复杂，"今天还有其他客人。"
方蕴宁立刻会意："抱歉，我失礼了。"
周汀钰摇摇头，声音低了下来："晚饭后留下来，有些项目的事要谈。"说完，她优雅地转身，走向正在等候的许静禾。
方蕴宁注视着她们交谈，许静禾从包里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递给周汀钰，两人随即陷入热烈的讨论。那本书——方蕴宁眯起眼睛——《宋代商路与货币流通》的复刻版，正是她曾经送给周汀钰的礼物原版。
"吃醋了？"
程兮月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手里端着两杯香槟。
"什么？"方蕴宁接过一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许老师很聪明，也很崇拜周董事长。"程兮月啜了一口酒，"不过她不是你。"
方蕴宁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不赞成我和汀钰..."
"我是不赞成。"程兮月直视她的眼睛，"但周董事长的幸福比我的意见重要。这两年我看着她把自己埋在工作里，只有在收到你的学术动态时才会有点生气。"
方蕴宁握紧酒杯："她...关注我的研究？"
"关注？"程兮月轻哼一声，"你在《经济研究》上发表的那篇关于数字经济的文章，她让集团所有高管学习。你去哈佛演讲的视频，她看了不下十遍。"
这些信息在方蕴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离开会让周汀钰彻底放下，却没想到对方以这种方式保持着联系。
聚会进行到傍晚，天空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几位客人提前告辞，剩下的人则被周汀钰邀请到餐厅用晚餐。
方蕴宁被安排在长桌的中间位置，对面恰好是许静禾，而周汀钰坐在主座，时不时与两边的人交谈。菜肴很精致，多是清淡养胃的菜品，显然是考虑到周汀钰刚出院的身体状况。
"周董事长，"许静禾举起酒杯，"感谢您分享那本《宋代商路》，对我的研究帮助很大。不知道您是否看过里面关于江南丝绸贸易的那一章？"
周汀钰微微一笑："当然。事实上，那章提到的'货币区域化'现象，与现代企业跨国经营面临的汇率风险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是如此！"许静禾眼睛一亮，"我正想写一篇相关论文..."
方蕴宁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菜，听着她们热烈的学术讨论。许静禾确实很有见地，而周汀钰也一如既往地敏锐。这本该让她欣慰，但胸口那股酸涩感却挥之不去。
晚餐后，暴雨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周汀钰看了看窗外："天气太糟糕了，住得远的客人不妨留下过夜。客房都准备好了。"
几位教授接受了提议，方蕴宁也点点头："谢谢，那我也不客气了。"
"方教授，"周汀钰转向她，"关于项目后续，有些细节想请教。方便到书房谈谈吗？"
方蕴宁跟着周汀钰上了二楼。走廊的灯光昏暗，周汀钰的背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纤细。走到书房门前，方蕴宁的心跳加速——这就是她曾经度过无数个夜晚的地方，两人一起工作、讨论、依偎的地方。
周汀钰推开门，熟悉的书香扑面而来。方蕴宁环顾四周，书架的位置、沙发的摆放、甚至书桌上的黄铜台灯，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唯一的变化是墙上多了一幅字画，上书"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坐吧。"周汀钰指了指沙发，"想喝什么？"
"茶就好。"方蕴宁轻声回答，目光扫过书架——那里依然留着她常看的几本专业书籍。
周汀钰按下呼叫铃，吩咐佣人准备茶点。她在方蕴宁对面坐下，右手不自觉地按了按胃部，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方蕴宁的眼睛。
"胃又难受了？"方蕴宁关切地问。
周汀钰摇摇头："只是有点累。"她顿了顿，"关于项目下阶段，董事会有追加投资的意向，但希望增加国际比较的部分。"
方蕴宁点点头："我可以联系哈佛和MIT的同事，获取一些欧美企业的案例。"
"你...还打算回美国吗？"周汀钰突然问，声音很轻。
方蕴宁直视她的眼睛："不，我的根基在这里。"
周汀钰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你在哈佛那么成功，马歇尔教授不是邀请你接替他的职位吗？"
"你怎么知道..."方蕴宁惊讶地问，随即恍然大悟，"程秘书告诉你的？"
"我有关注学术界的消息。"周汀钰轻描淡写地说，但耳尖却微微泛红。
茶点送来了，周汀钰亲自为方蕴宁倒茶。方蕴宁注意到她给自己准备的是普通的红茶，而推给自己的是一杯散发着药草香的养生茶——正是她在医院时提供的配方。
"你记得。"方蕴宁轻声说，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周汀钰没有回答，只是小口啜饮着茶。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偶尔夹杂着雷鸣。书房里温暖而安静，仿佛与外界隔绝。
"汀钰，"方蕴宁鼓起勇气，"为什么要保留这一切？家具的摆放，装饰品的位置...甚至我留下的书。"
周汀钰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滑动："习惯了吧。懒得换。"
"连那个发夹也留着？"方蕴宁轻声问，"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
周汀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看到了。"
"嗯，在医院。"方蕴宁向前倾身，"汀钰，如果只是习惯，为什么住院都要带着它？"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周汀钰苍白的脸。在那一瞬间的光亮中，方蕴宁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因为我傻。"周汀钰放下茶杯，声音微微发颤，"两年了，还是放不下。"
方蕴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起身坐到周汀钰身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不是你傻，是我太自负。以为离开能证明什么，却伤害了最爱的人。"
周汀钰没有抽回手，但也没有看她："这两年我恨过你，但更多是恨自己留不住你。"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方蕴宁心里。她轻轻将周汀钰拉入怀中，感受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不需要你留，这次我会自己留下来。"
周汀钰在她肩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挣脱："太晚了，你该休息了。客房在走廊尽头，和以前一样。"
方蕴宁知道今晚只能到此为止。她站起身，却听到窗外传来更大的雷声，随即整栋房子陷入黑暗。
"停电了。"周汀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最近暴雨经常这样。"
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方蕴宁正要说什么，周汀钰的手机突然亮起——是许静禾发来的消息：「周董事长，您还好吗？需要蜡烛吗？」
周汀钰回复时，方蕴宁注意到她嘴角微微上扬的表情，胸口又是一阵酸涩。
"许老师很关心你。"她尽量使声音保持平稳。
"嗯，她是个细心的人。"周汀钰放下手机，"佣人应该很快会送蜡烛来。"
果然，几分钟后程兮月拿着几支蜡烛推门而入："备用发电机启动了，但电路需要检查。周董事长，您该休息了。"
方蕴宁识相地告辞。程兮月递给她一支蜡烛："您的房间准备好了，和以前一样。"
这个"和以前一样"让方蕴宁心头一热。她拿着蜡烛走向走廊尽头的客房，推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确实是她曾经住过的房间，连床单的花色都没变。
正要关门时，她听到隔壁主卧传来周汀钰痛苦的呻吟声。方蕴宁立刻放下蜡烛冲过去，推开门看到周汀钰蜷缩在床上，双手死死按着胃部。
"汀钰！"她冲到床边，"又胃痛了？药在哪里？"
周汀钰虚弱地指了指浴室："医药箱...上层。"
方蕴宁迅速找来药和水，扶起周汀钰服下。烛光下，周汀钰的脸色惨白，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叫医生吧。"方蕴宁担忧地说。
"不用...老毛病了。"周汀钰抓住她的手腕，"药效上来就好...别走。"
方蕴宁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我不会走，我保证。"
窗外，暴雨依旧，但雷声已经远去。烛光摇曳中，方蕴宁注视着周汀钰渐渐平静的睡颜，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决心。这一次，无论需要多久，她都会等到周汀钰完全向她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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