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澜集团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方蕴宁站在角落，手里捧着一杯气泡水，注视着大厅中央被众人簇拥的周汀钰。三天前她的数据解决方案获得董事会一致认可，今天这场庆功宴就是为此举办的。
周汀钰今天穿了一袭墨绿色旗袍，发髻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颈项。在众人环绕中，她笑得得体而优雅，但方蕴宁能看出那笑容并未达眼底——周汀钰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内侧，这是她紧张或不适时的小动作。
"方教授！"许静禾端着香槟走过来，脸颊因酒精微微泛红，"大家都在找你呢。周董事长刚才还称赞你的方案'挽救了整个项目'。"
方蕴宁抿了抿唇："她太客气了，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您太谦虚了。"许静禾压低声音，"我听说周董事长特意向董事会申请追加了对我们项目的投资，指名要您继续带队。"
方蕴宁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周汀钰对她专业的认可，还是...有其他含义？
"许老师，"她犹豫了一下，"那天在周董事长办公室...后来你们..."
许静禾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周董事长后来向我道歉了，说那是她的私事，不该牵连我。"她顿了顿，"方老师，你们曾经...是恋人吗？"
方蕴宁没有立即回答。她望向大厅另一端，恰巧对上程兮月警惕的目光。后者立刻穿过人群，站到周汀钰身侧，仿佛要筑起一道保护墙。
"曾经是。"方蕴宁轻声承认，"但那是过去的事了。"
许静禾的眼睛微微睁大："所以那本书里的便签..."
"一个旧日回忆而已。"方蕴宁勉强笑了笑，"别在意。"
就在这时，宴会主持人敲了敲酒杯，宣布请周董事长致辞。人群安静下来，周汀钰缓步走向临时搭建的小讲台。方蕴宁注意到她的步伐比平时慢了些，脸色在灯光下显得过分苍白。
"感谢各位莅临。"周汀钰的声音依然清润有力，"这次项目经历波折，但最终结果超出预期。特别要感谢京城大学方蕴宁教授团队的卓越工作..."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方蕴宁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有赞赏，有复杂的情绪，还有...方蕴宁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一丝隐约的恳求？
"数字化转型是听澜未来的核心战略，与学术界的深度合作将..."
周汀钰的话突然中断。她微微蹙眉，右手不自觉地按上腹部，左手扶住讲台边缘。离她最近的程兮月立刻上前一步，但被周汀钰一个眼神制止。
"抱歉，"周汀钰强撑着继续，"正如我刚才所说..."
方蕴宁的心揪了起来。周汀钰明显不适，却还在硬撑。她放下酒杯，悄悄向讲台方向移动。
"...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这一阶段的成功。"周汀钰端起侍者送上的香槟，示意众人共饮。
人群举起酒杯，欢声笑语再次充满大厅。周汀钰抿了一口酒，随即放下杯子，对程兮月低语几句。程兮月面露担忧，但周汀钰已经转身离开讲台，快步向侧门走去。
方蕴宁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穿过几道回廊后，她在一个转角处听到了压抑的呻吟声。循声望去，周汀钰正蜷缩在走廊尽头的休息椅上，双手死死按着胃部，脸色惨白如纸。
"汀钰！"方蕴宁冲过去，跪在她面前，"怎么了？胃痛又犯了？"
周汀钰抬起头，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你...怎么..."
"别说话，我叫救护车。"方蕴宁掏出手机。
"不...不用..."周汀钰试图阻止，却因一阵剧痛弯下腰，"药...在我办公室..."
"办公室太远了！"方蕴宁不由分说拨打了120，"这次你必须去医院。"
周汀钰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捂住嘴干呕起来。方蕴宁急忙扶住她摇晃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
"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到。"她脱下外套裹住周汀钰颤抖的肩膀，"程秘书知道你的情况吗？"
周汀钰虚弱地摇摇头："别...告诉她..."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方蕴宁及时接住了她。周汀钰的头无力地靠在她肩上，呼吸急促而浅弱。
"汀钰？汀钰！"方蕴宁轻拍她的脸颊，没有反应。
远处传来脚步声，程兮月匆匆跑来："周董事长？我找遍了...天啊！"看到昏迷的周汀钰，她脸色大变，"又发作了！"
"你知道她这种情况？"方蕴宁厉声问。
程兮月没有回答，迅速掏出手机："李医生，紧急情况，周董事长晕倒了，请立刻准备急诊室。"挂断电话，她转向方蕴宁，"救护车到了吗？"
"应该快了。"方蕴宁紧紧抱着周汀钰，"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自从你离开后。"程兮月冷冷地说，"应激性胃病，严重时会出血。这两年她住院四次，每次都瞒着媒体。"
方蕴宁胸口一阵刺痛。她低头看着怀中苍白的脸，周汀钰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香槟的痕迹。如此脆弱，与平日里的强势判若两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轻声问。
程兮月刚要回答，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迅速赶到，将周汀钰抬上担架。方蕴宁想跟上去，却被程兮月拦住。
"方教授，您还是回宴会吧。这里有我。"
"不行！"方蕴宁坚决地说，"我要一起去。"
程兮月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让步："随你。但别指望我会客气——这两年陪在她病床前的是我，不是你。"
救护车内，医护人员给周汀钰戴上氧气面罩，建立静脉通道。方蕴宁坐在角落，双手紧握成拳。周汀钰偶尔会无意识地呻吟，每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唇间溢出，方蕴宁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方...蕴宁..."周汀钰在昏迷中呢喃，手指微微抽动。
医护人员好奇地看了方蕴宁一眼："您是家属？"
"我..."方蕴宁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她是周董事长的老朋友。"程兮月冷淡地插话，"请专注病人的情况。"
到达医院后，周汀钰被直接推进急诊室。方蕴宁和程兮月在走廊长椅上等待，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这两年...到底怎么样？"方蕴宁最终打破沉默。
程兮月盯着急诊室的红灯："你走后的第三周，她第一次胃出血。当时听澜正在谈判一个重要并购案，她坚持工作，直到在会议室晕倒。"
方蕴宁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画面——周汀钰独自躺在医院病床上，身边没有亲人，只有忙碌的医生和尽职的秘书。
"住院三个月，出院时体重只剩八十斤。"程兮月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医生说是长期应激反应导致的免疫系统紊乱。但她拒绝心理治疗，只靠药物控制。"
"为什么不联系我？"方蕴宁声音嘶哑。
"联系你？"程兮月冷笑，"周董事长有多骄傲，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更何况，是你选择离开的，记得吗？"
方蕴宁无言以对。是的，是她自以为是的决定，是她亲手推开了那个最爱她的人。
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位中年医生走出来："程秘书，周董事长情况稳定了，但需要住院观察。还是老问题，胃溃疡出血，加上过度疲劳。"
"谢谢李医生。"程兮月松了口气，"可以探视吗？"
"等麻醉过了吧。"李医生看了看方蕴宁，"这位是？"
"方蕴宁教授，项目合作伙伴。"程兮月简短介绍。
李医生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啊，方教授。"他的语气微妙地变化了，"周董事长的病历上有个特殊备注：如果她昏迷时喊您的名字，要立即通知您。"
方蕴宁震惊地看着他："什么？"
"去年加的备注。"李医生确认了病历，"看来周董事长早有预见。"
程兮月也一脸惊讶："我不知道这个..."
"可以...可以让我看看她吗？"方蕴宁请求道，"就一会儿。"
李医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五分钟。别吵醒她。"
病房里，周汀钰躺在雪白的床单上，显得格外瘦小。各种仪器连接在她身上，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方蕴宁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凝视着她平静的睡颜。
周汀钰的左手放在被子外，手腕处还留着输液针头。方蕴宁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手，触感冰凉。她记得这双手曾经多么温暖有力——批阅文件时的果断，弹钢琴时的优雅，抚摸她脸庞时的温柔...
"对不起..."方蕴宁轻声说，将周汀钰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我太自私了，以为离开是对我们都好的选择。"
周汀钰在睡梦中微微皱眉，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看了你批注的所有论文。"方蕴宁继续低语，"你的见解总是那么独到...这两年来，我写的每一篇文章，都幻想着你会怎么评价。"
窗外的夜色渐深，病房里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光芒。方蕴宁就这样坐着，握着周汀钰的手，仿佛要弥补这两年错过的所有时光。
"方教授，"程兮月轻轻推开门，"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方蕴宁摇摇头："我想留下来。"
"医院规定..."
"那就让我在走廊等。"方蕴宁坚定地说，"她醒来需要看到熟悉的人。"
程兮月叹了口气："随你吧。不过周董事长醒来后脾气会很差，别怪我没警告你。"
"我见识过。"方蕴宁微微一笑，想起周汀钰感冒发烧时那可怕的坏脾气。
程兮月离开后，方蕴宁在走廊长椅上安顿下来。护士给她拿来毯子和枕头，告诉她周汀钰大概凌晨才会醒。她谢过护士，取出手机给许静禾发了条短信，简单说明情况并请她代为处理明天的工作。
发完信息，她翻出手机相册里珍藏的照片——那是她和周汀钰在剑桥的合影，两人站在康河畔，周汀钰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容明媚如阳光。那时的她们，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
方蕴宁轻轻抚摸屏幕上那张笑脸，眼泪终于无声滑落。她曾以为离开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却不知道真正的价值在于被需要，在于有一个人愿意与你分享生活中的一切——成功与失败，健康与疾病。
凌晨三点，病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方蕴宁立刻起身，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周汀钰正试图坐起来。她轻轻推开门："需要帮忙吗？"
周汀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尴尬，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你...还在这里？"
"当然。"方蕴宁走到床边，帮她调整枕头高度，"感觉怎么样？"
"像被卡车碾过。"周汀钰虚弱地笑了笑，"我昏迷了多久？"
"六个小时。"方蕴宁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医生说出血不严重，但你需要好好休息。"
周汀钰小口啜饮，目光始终没离开方蕴宁的脸："庆功宴..."
"程秘书处理得很好，客人都理解你有急事。"方蕴宁犹豫了一下，"汀钰...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病情这么严重？"
水杯在周汀钰手中微微晃动："告诉你又能怎样？你会放弃哈佛的机会回来吗？"
"我会..."方蕴宁哽住了。她会吗？两年前那个自负的她，或许真的不会。
"看吧。"周汀钰放下水杯，声音平静得令人心碎，"我们都有自己的选择。你选择了学术，我选择了听澜。只是我的身体...没跟上我的野心。"
方蕴宁在床边坐下，鼓起勇气握住周汀钰的手："现在呢？你还有什么选择是我能参与的？"
周汀钰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方蕴宁，别这样。一时的愧疚不代表..."
"不是愧疚。"方蕴宁坚定地打断她，"是后悔，是这两年来每一天的思念。是看到你批注我的论文时的震撼，是发现你留着那本书和便签时的心痛。"
周汀钰别过脸去："我现在很难看，不想谈这个。"
"你美得令人心痛。"方蕴宁轻声说，"无论是站在讲台上光芒四射的周董事长，还是现在病床上苍白的汀钰，都是我爱的样子。"
周汀钰的肩膀微微颤抖："太晚了，方蕴宁。有些东西...碎了就拼不回去了。"
"那就重新开始。"方蕴宁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周汀钰的眼中盈满泪水，在即将滑落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轻声说，"不是拒绝，只是...真的需要时间。"
方蕴宁点点头，克制住拥抱她的冲动："我会等。这次换我等你。"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她们之间，或许也有了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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