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Q大校园里,梧桐树叶开始泛黄,边缘卷着淡淡的褐色,像被秋阳吻过的痕迹。风一吹,叶子就在枝头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打着旋儿落下,在青石板路上铺出零星的金黄。苏江姜拖着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大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仰头望着这栋红砖建筑,行李箱的滚轮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辙印。她兴奋地原地跳了两下,帆布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陆衿!你看!和梧桐巷的民宿颜色一模一样!”她指着红砖墙上攀爬的爬山虎,绿色的藤蔓间点缀着零星的小红果,“连阳台的栏杆都像!”
陆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秋日的光。她微微侧头,看着苏江姜被阳光照亮的侧脸,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嗯,三楼,带阳台。”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映着对方的影子,同时想起那个夏天的约定。那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她们在梧桐巷的一家红砖民宿里住了整整一周。白天穿梭在老城区的街巷中,苏江姜总爱追着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跑,陆衿就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她吃了一半的酸奶;晚上挤在一张床上看星星,苏江姜数着数着就打起了小呼噜,陆衿便悄悄替她掖好被角。苏江姜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她半梦半醒间,感觉陆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带着洗发水的清香,温柔得像是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走啦走啦!”苏江姜突然扑上去抱住陆衿,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头发蹭得陆衿脖颈有点痒。周围拎着行李的新生纷纷侧目,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咳咳,注意形象。”陆衿的耳尖瞬间泛起红晕,像落了点胭脂,她轻轻推开苏江姜,却顺手接过了她手中较重的那个箱子,“箱子里装了什么?沉得像块石头。”
“都是宝贝!”苏江姜笑嘻嘻地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她今天特意扎了高马尾,发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栗色的光泽,“有我妈塞的腊肠,还有给你带的薄荷糖,上次你说喜欢的那个牌子。”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白墙被前几届学生贴了些星星贴纸,边角有些剥落。她们到得最早,可以优先选择床位。苏江姜扔下手里的背包,像只快活的小鸟冲过去,指着靠阳台的两张相邻位置:“我要这张!你就睡我旁边!”她像宣布领土主权一样拍了拍床板,掌心拍到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陆衿无奈地摇头,嘴角却噙着笑意。她已经开始帮苏江姜铺床,手指捏着床单的边角,利落地将其拉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严谨。苏江姜则像个好奇宝宝,在宿舍里转来转去,一会儿拉开衣柜闻闻木头的味道,一会儿趴在书桌上研究刻着的字迹,一会儿又跑到阳台对着物理楼的方向比划。
“陆衿陆衿!你看这个插座位置多方便!”她指着书桌侧面的插座,兴奋地踮起脚尖,“充电线够得着床!”
“陆衿!阳台能看到物理楼!”她扒着阳台栏杆往下看,楼下的香樟树冠像一团绿色的云,“你以后去上课,我在这儿就能看见你啦!”
“天啊!衣柜里还有镜子!”她对着衣柜门上的穿衣镜挤眉弄眼,把马尾辫拽得歪歪扭扭,“快看我像不像小疯子?”
陆衿被她吵得太阳穴隐隐发疼,却始终没有制止,只是在她每次大呼小叫时轻轻“嗯”一声作为回应。这是她们相处三年的模式——苏江姜负责制造无穷无尽的热闹,像夏日里不知疲倦的蝉;陆衿负责安静地包容这份热闹,像蝉鸣背后永远沉静的树荫。
收拾到一半,宿舍门被轻轻推开,露出半张圆圆的脸。一个扎着丸子头、戴着圆框眼镜的女生探头进来,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你好,这里是307吗?”
“是的!快进来!”苏江姜热情地迎上去,伸手帮她拎过脚边的帆布包,“我叫苏江姜,经济学院的。这是陆衿,物理系的大神。”
“我是程晓雨,计算机系的。”女生声音软糯,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尾音微微上扬,“从深圳来的,第一次来北方,有点怕迷路。”
三人正寒暄着,宿舍门又被猛地推开,一个高挑的女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运动包带在肩上甩得老高,身后跟着一对拎着大包小包的中年夫妇。
“爸,妈,我就说不用送嘛!我都多大了!”女生把运动包往地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转身对三个室友露出灿烂的笑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你们好,我是李奕萱,体育特长生,主修运动人体科学。以后谁搬不动东西,尽管找我!”
苏江姜仰头看着这个接近一米八的北方姑娘,不由自主地“哇”了一声。李奕萱穿着宽松的印花T恤和运动裤,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手臂线条紧实优美,一看就是长期训练的运动员。
“你们是高中同学吗?”程晓雨好奇地问,手指绞着衣角,目光在苏江姜和陆衿之间来回扫视,眼里带着探寻。
苏江姜正想回答,陆衿已经平静地开口:“不只是同学。”
苏江姜心头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转头看向陆衿,发现对方依然专注于整理书架,将几本物理教材按高矮顺序排好,仿佛刚才那句带着点暧昧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进来,落在陆衿的侧脸上,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苏江姜突然想起高三那个雨夜,陆衿撑着伞送她回家,伞面倾斜的角度刚好让她不被雨水淋湿,而陆衿自己的半边肩膀却湿透了,深色的校服紧贴着皮肤,看得苏江姜心里发酸。
“哇,那是什么关系啊?”李奕萱也来了兴趣,她盘腿坐在自己的床垫上,像只好奇的大猫。
苏江姜的脸突然热了起来,像被阳光晒透的苹果。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就在这时,陆衿放下手中的书,推了推眼镜:“是战友。”
这个回答让苏江姜既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像咬了口没熟的柿子,心里涩涩的。她强打精神,笑着补充:“我们一起从高考战场上活下来啦!还一起考进了Q大!”
傍晚,四人一起去食堂吃饭。Q大的食堂有四个,她们选择了距离宿舍最近的“清芬园”。正值饭点,食堂里人声鼎沸,排队的队伍像长龙一样蜿蜒,各色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红烧排骨的酱香、番茄炒蛋的酸甜、麻辣烫的麻辣……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钻。
苏江姜像个导游一样给陆衿介绍各个窗口,尽管她们都是第一次来,她却仿佛对这里了如指掌:“那个窗口的糖醋排骨肯定好吃!你看排队的人最多,队伍都拐到门口了!”
“陆衿你看,那边有卖冰淇淋的!巧克力味的!”她指着冷饮窗口,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们吃完饭去买吧!就当庆祝开学!”
程晓雨和李奕萱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程晓雨小声对李奕萱说:“她们感情真好,像连体婴一样。”李奕萱点点头,看着苏江姜叽叽喳喳的样子,眼里满是笑意。
陆衿依旧面无表情,手里拿着餐盘跟在苏江姜身后,却在苏江姜点了太多菜吃不完时,默默把她盘子里的青椒夹走——那是苏江姜最讨厌的食物,总说吃起来像青草。这个动作熟练得像是做了千百遍,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从高二开始,每次食堂有青椒,陆衿都会这样解决掉苏江姜的那份,久而久之,打饭阿姨都知道要给她们的餐盘里少放青椒。
“你们知道吗,明天开始就是为期两周的军训。”李奕萱一边大口吃着米饭一边说,她的餐盘里堆着满满当当的肉,“我已经打听过了,我们的教官是军校大三的学生,姓王,据说特别严格,罚起人来毫不留情。”
“啊?我最怕军训了。”程晓雨皱起小脸,圆圆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上,“深圳的太阳比这里毒多了,但我还是很怕晒黑,肯定会晒伤的。”
苏江姜拍拍胸脯,发出咚咚的声响:“别怕,我带了五瓶防晒霜,安耐晒的小金瓶,防晒指数超高!足够我们四个人用的!”
陆衿瞥了她一眼,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你高一军训用了半瓶就喊累,说涂着油腻,剩下的都过期了,最后还不是晒得像只小黑炭。”
“陆衿!”苏江姜气鼓鼓地瞪她,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河豚,“揭我短!太过分了!”
三个女生笑作一团,程晓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李奕萱拍着桌子直叫“太形象了”。只有陆衿依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但眼神却一直没离开过苏江姜生动的脸庞,像在欣赏一幅看不厌的画。
第二天清晨六点,尖锐的哨声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宿舍区的宁静。哨声短促而急促,一下接着一下,钻进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全体新生!五分钟内操场集合!迟到者绕操场跑十圈!”扩音器里传来教官洪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江姜像被针扎了一样从床上弹起来,睡眼惺忪地坐起身,脑袋差点撞到上铺的床板。“完了完了!要迟到了!”她手忙脚乱地套着军训服,迷彩服的扣子扣错了好几颗,腰带更是像条不听话的蛇,怎么也系不好,在腰间绕成了一团乱麻。
陆衿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系鞋带,白色的帆布鞋被她刷得干干净净。看到苏江姜的窘境,她叹了口气,走过来帮她解开缠成一团的腰带,重新一圈圈绕在她腰间,系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深呼吸,别慌。”陆衿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奇迹般地让苏江姜平静下来。
四人赶到操场时,大部分新生已经列队站好,穿着统一的迷彩服,远远望去像一片绿色的海洋。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挺拔的年轻军人正冷着脸看表,军靴踩在塑胶跑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307宿舍,迟到三十秒!”王教官厉声道,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绕操场跑两圈!”
李奕萱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她的步伐矫健,像一阵风。程晓雨苦着脸跟上,小碎步跑得飞快。苏江姜刚要抬脚,却被陆衿拉住了手腕,她的手心微凉,力道却很稳。
“报告教官,苏江姜同学有低血糖病史,早晨剧烈运动容易晕倒。”陆衿向前一步,站到苏江姜身前,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像落在石头上的雨滴,“我申请代替她跑。”
王教官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陆衿,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你是她什么人?值得你替她受罚?”
“室友,也是……”陆衿顿了顿,阳光照在她的眼镜片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最好的朋友。”
王教官盯着陆衿看了几秒,眼神里带着审视。周围的新生都屏住了呼吸,偷偷打量着这两个女生。最终,王教官缓缓点头:“去吧,四圈。多跑的两圈,算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别太护着人。”
苏江姜想说什么,想告诉教官自己没事,想让陆衿别替她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陆衿已经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向跑道。晨光中,陆衿的背影挺拔如松,步伐稳健有力,迷彩服的衣角在风中微微扬起。
苏江姜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了,有点疼,又有点暖。她突然想起高二那次运动会,她跑800米时不小心摔倒了,膝盖磕出了血,是陆衿从看台上冲下来,不顾老师的阻拦,背着她一路跑到医务室,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嘴里却还在不停地安慰:“别怕,很快就到了。”
“你室友对你真好。”站在旁边的一个女生羡慕地说,她的眼睛里闪着光,“我要是有这样的朋友就好了。”
苏江姜望着跑道上那个逐渐缩小的身影,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哽咽:“是啊,她一直都这样。”
军训第一天主要是站军姿和队列训练。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像个巨大的火球悬在头顶,把操场烤得滚烫,塑胶跑道散发着淡淡的塑胶味。不到两小时,就有几个体质弱的女生脸色发白,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最后被扶到树荫下休息。
“坚持住!还有十分钟!”王教官在队列间巡视,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整齐的声响,“想想你们的高考都熬过来了,这点苦算什么!”
苏江姜感觉视线开始模糊,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像被撒了把辣椒面。她的双腿微微发抖,膝盖酸得像要断了,却咬着牙不肯示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突然,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看着就透心凉。
“小口喝。”陆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像一阵微风,“别被教官发现。”
苏江姜感激地接过水瓶,指尖不小心碰到陆衿的手背,那一小块皮肤顿时像被烫到一样,热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她偷偷抬眼,发现陆衿的侧脸近在咫尺,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鼻梁上还有几颗小小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没入衣领。
“看什么?”陆衿突然转头,两人视线相撞。陆衿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夏日的阳光,里面清晰地映着苏江姜的影子。
“没、没什么。”苏江姜慌忙移开目光,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低下头,假装认真地喝水,瓶壁的凉意却怎么也降不下心里的热度。
下午的训练更加艰苦,教官教大家练习正步走。“踢腿要有力!摆臂要标准!”王教官的吼声在操场上回荡。苏江姜同手同脚的毛病又犯了,左腿抬起来时,左臂也跟着甩出去,惹得周围同学忍俊不禁,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江姜!出列!”王教官厉声喝道,脸色铁青。
苏江姜红着脸站到队伍前面,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集中在自己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教官正要训话,陆衿突然举手:“报告!我可以帮她纠正动作。”
王教官思索片刻,眉头紧锁着点了点头:“给你五分钟。”
陆衿走到苏江姜身后,双手轻轻扶住她的腰。她的手心带着薄茧,触碰到苏江姜腰间的皮肤时,苏江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听我口令,一,抬左腿;二,摆右臂。”陆衿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苏江姜的耳垂,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
“放松。”陆衿的手移到她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跟着我的节奏来,想象自己在走平衡木。”
在陆衿的指导下,苏江姜终于慢慢掌握了要领。当她完美地完成一套动作时,忍不住回头对陆衿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那一刻,她捕捉到陆衿眼中一闪而过的柔软,像是冰雪初融的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晚饭后,四个女孩精疲力尽地回到宿舍,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程晓雨一进门就瘫在了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我的腿已经不是我的腿了……感觉像是别人的……”
李奕萱倒是精神奕奕,她做了几个拉伸动作,胳膊腿舒展得像只长臂猿:“这才第一天,你们得加强锻炼啊,不然接下来两周有你们受的。”
苏江姜趴在床上哀嚎,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要死了……陆衿,帮我拿一下睡衣好不好?就在衣柜第三层。”
陆衿正在书桌前整理笔记,她的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连教官说的注意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听到苏江姜的话,她头也不回地说:“自己拿。”
“我动不了了嘛……”苏江姜拖着长音撒娇,声音甜得发腻,“好陆衿,最美的陆衿,最厉害的陆衿……”
陆衿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她起身从衣柜里拿出苏江姜的睡衣,扔给她。睡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在苏江姜的头上。“明天记得自己提前准备好,别总依赖别人。
“知道啦知道啦!”苏江姜把睡衣从头上扯下来,笑嘻嘻地应着,眼底却藏着一丝得逞的狡黠。她太了解陆衿了,知道对方看似冷淡的拒绝里,藏着多少不轻易言说的纵容。
夜深人静时,宿舍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程晓雨早已进入梦乡,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李奕萱睡得很沉,偶尔发出一两声呓语,听起来像是在喊口号。苏江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像一条闪闪发光的小溪。
她侧头看向邻床的陆衿,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到对方安静的睡颜。陆衿睡得很规矩,平躺着,双手放在身侧,被子盖得一丝不苟,连领口的扣子都系得整整齐齐。苏江姜忍不住想起高三时,两人在晚自习后一起回宿舍,陆衿也是这样,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不会弯腰的树。
“陆衿……”苏江姜无声地唤着这个名字,感觉心脏像是泡在温水里,又暖又涨。她想起很多零碎的片段:高二那年冬天,她来例假疼得直冒冷汗,是陆衿跑遍了大半个校园,给她买来红糖姜茶,还把自己的暖手宝塞给她;高三模拟考她数学考砸了,躲在厕所里哭,陆衿找遍了整个学校,最后在隔间外站了整整一节课,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门缝下塞进来一包纸巾和一块她最喜欢的巧克力;高考前夜,她紧张得睡不着,是陆衿陪她聊到凌晨,讲那些枯燥的物理定律编成的笑话,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这些小事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珍珠,被苏江姜小心翼翼地串起来,成了她心里最珍贵的项链。
军训第三天,气温突然升高,像是盛夏不甘心退场,卯足了劲要最后肆虐一番。下午两点,烈日当空,阳光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化,操场上的塑胶跑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踩上去软软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
“全体都有!站军姿一小时!”王教官的命令像一块巨石投入湖面,让本就疲惫的新生们一片哀嚎,却没人敢真的出声反抗,只能硬着头皮站好。
苏江姜感觉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迷彩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得像裹了层湿抹布。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眼前的队列渐渐扭曲,王教官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叶子,随时都要飘向地面……
“苏江姜!”陆衿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再次睁开眼睛时,苏江姜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头顶是缓慢旋转的吊扇,扇叶切割着阳光,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被一双温暖的手按住了肩膀。
“别动,你在输液。”陆衿的脸出现在视野里,眉头紧锁着,眼睛里写满了担忧,和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晕倒了?”苏江姜虚弱地问,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嗯,中暑加低血糖。”陆衿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喝水,“医生说你脱水有点严重,至少需要休息两天,不能再去暴晒了。”
苏江姜这才注意到陆衿的迷彩服领口湿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晕染开来,像一朵深色的花。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完全不像平时一丝不苟的样子。“你背我来的?”医务室离操场至少有两站地,她光是想想就觉得腿软。
陆衿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一旁的湿毛巾,轻轻擦拭苏江姜额头的汗水。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指尖带着毛巾的凉意,拂过皮肤时像一阵清爽的风,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教官肯定生气了……”苏江姜内疚地说,眼睛盯着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液体,“都怪我体质太差。”
“管他呢。”陆衿罕见地爆了句粗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气,“你的健康更重要,军训而已,大不了后面补训,有什么比你晕倒更严重?”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苏江姜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鼓起勇气,慢慢抬起手,轻轻握住了陆衿的手腕。陆衿的手腕很细,皮肤微凉,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陆衿的动作顿了一下,输液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像在数着时间。她没有抽回手,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像停在花瓣上的蝴蝶。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没有说话,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流淌,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悄然生长,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彼此的心头。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程晓雨和李奕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带起一阵风。
“江姜!你没事吧?”程晓雨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苹果和香蕉,还有几瓶冰镇饮料,“我们一听说你晕倒了,就赶紧请假跑过来了!”
陆衿迅速抽回手,像触电一样,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模样。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们,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她需要休息,别太吵。”
李奕萱把一瓶运动饮料放在床头,瓶身上还挂着水珠:“教官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军训可以等身体好了再补训,不着急。”
三个女孩围在病床边聊着军训的趣事,程晓雨说王教官罚一个顺拐的男生去给树敬礼,李奕萱讲自己如何轻松完成了俯卧撑考核。苏江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的陆衿。
陆衿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回头,肩膀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苏江姜知道,她在听,因为每当提到自己的名字时,她的肩膀就会微微动一下。当苏江姜因为程晓雨的笑话笑出声时,陆衿的嘴角也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起浅浅的波纹。
窗外,九月的风吹过Q大校园,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那些藏在心底、未曾说出口的心事。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画,见证着这段悄然生长的情谊,正随着这个秋天一起,慢慢变得醇厚而温暖。
输液结束后,陆衿扶着苏江姜回宿舍。苏江姜的脚步还有些虚浮,陆衿便放慢速度,配合她的节奏。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从来不曾分开过。
“明天想吃什么?”陆衿突然问,打破了沉默。
苏江姜想了想,眼睛亮了起来:“食堂的南瓜粥,还有你上次说的那家校外的糖炒栗子,听说秋天的第一颗栗子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吃。”
陆衿侧头看她,夕阳的金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好,我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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