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斜躺在褐色条纹的凉席上，刚刚拨开的窗帘缝透出些许白光，既不刺眼，卧室也不太昏暗。
头有些晕晕的，昨晚学到12点半，眼下不到七点就醒了。
母亲已经早起准备餐食，并在大约3分钟前叫醒了仍在睡眠中的林疏。
房门没有关，晨风从走廊经过，又将门大大敞开。
切菜的咚咚声，水龙头的哗哗声，沸水的咕咕声，被套在空中快速上升又下落的呼呼声，以及讨人厌的从天花板传来的像是木棍敲击的响声，让林疏无法继续入睡。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煎蛋和煎火腿的香味极大地刺激了林疏的味蕾，让她无法平静地入睡。
按照母亲的习惯，手抓饼里估计还会放炒过的土豆丝，旁边会放一瓶牛奶，应该是蒙牛牌。
但大清早炒菜，林疏心底有些心烦，再美味的食物也变得索然无味。
“小疏，早饭给你放桌上了。中午的菜给你炒好了的，自己热一下就好。”许清靠着门说，“我回镇上一趟，看下你奶奶。”
“嗯。”林疏冷淡地答道。
“下个月是你奶奶生日，她也很想你。”
“要去你去。”许清话还未说完，就被林疏冷淡的声音打断，“妈，你非要去贴这个冷屁股干嘛，人家还不领你的情。”
“再怎么说，她是你奶奶。”许清说。
林疏翻了个身，眼睛盯着手机，不去看母亲，“难道世上所有的奶奶都是好奶奶吗？所有的父母都值得被儿女好好对待吗？”
过了好一会儿，许清才开口，“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有肉眼可见的道理去寻，有些爱，光靠眼睛和耳朵是找不到的。”
林疏没有回答，连头也没回，只继续盯着手机。
直到母亲的脚步声远去，林疏用余光瞥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门口，这才放下什么app都没打开的手机，使劲儿捶打三下枕头，发泄着内心的不满和无奈。
说实话，林疏不理解奶奶——蒋瑞。
除了与别的奶奶同样年老之外，那雄浑的声音，仿佛如履平地的脚力，看不出半点老去的痕迹。
她还特别抠门，什么都不想给出去，许清想给林疏拿些土鸡蛋，她都不愿意。但她又什么都想要，总是要许清给她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偏偏许清几乎都买了，还没有怨言。
还记得马上升入初二的那个夏天，许清带林疏回去，蒋瑞却不让她们进门，甚至赶她们走，说这里不是她们的家，坐会儿就快点走。
明明小时候，那里也是自己的家。
父亲去世后，一切都变了。许清和林疏突然成了觊觎蒋瑞房子和钱财的人，百般刁难她们，数年不改其心。
蒋瑞骂母亲的那些难听的话，林疏好几次开口都被母亲呵斥。
林疏不懂，为什么母亲这般软弱？就因为父亲死前两人没有离婚，她仍然是林家的媳妇吗？世俗的眼光有重要到让自己的生活一地鸡毛也要继续下去吗？
数不清已经多少次了，对于母亲，林疏总是怒其不争。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作为女儿的林疏又有什么办法呢？
但有时候，林疏又十分同情母亲，或许是因为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应该这样做。怎么做，才是一个好妻子；怎么做，才是一个好女人。
很难想象，五四运动迄今已经过去近百年。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疏可没母亲那么好的脾气，该黑脸就黑脸，该生气就生气，该走就走。
林疏再也不愿意看见那个烦人的老太婆！连同母亲与老太婆产生联系的那些日子，她都不想和母亲多说一句话。
因为她害怕自己像从前那样口无遮拦，情绪激动时说出伤母亲心的话，“你是有受虐倾向”、“读书少”等，这些话不该从女儿的口中说出。
每当伤害母亲时，林疏的心也在滴血，关上门，偷偷给自己几耳光。她明明不想这么做，明明是想关心母亲，却偏偏口不择言。
她只好独自消化这些闷气，幸运的是，这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名字是“冉冉升起的巨星”的群聊里，陈雾、季沉舟和苏棠正聊得火热，与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滋润了林疏那颗干涸的心。
陈雾：巴拉巴拉小魔仙，雪糕侠，全身变！
季沉舟：火箭齐发！
苏棠：可惜当时没法拍照，做个表情包，应该挺有意思的。
季沉舟：想死（表情包）。
林疏：今日早餐（图片）。
季沉舟：想吃。
林疏：@竹蜻蜓我妈今天不在家，可以来我家玩和吃饭。
苏棠：收到！马上出发！
季沉舟：我爸妈也没在家，在线求投喂。
陈雾：这两个薄情的女人，竟然不叫我们。老季别伤心，待会儿爸爸给你送好吃的。她们不宠你，爸爸宠你。
季沉舟：滚蛋啊！明明我比你大，儿子！
林疏嘴里的土豆丝都窜到餐桌上，得亏她没有喝牛奶，否则场面会更加难看。
“巴拉巴拉小魔仙，雪糕侠，全身变。”林疏回想起季沉舟昨晚手持雪糕高呼的样子，念了一遍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不多时，苏棠就到了。
林疏拿了一双奶白色的新拖鞋给她，接过奶黄色的书包，放在沙发上，“怎么这么快？”
苏棠叹了一口气，“真不想在那个家多待一秒。唠叨的妈，烦人的爸，捣蛋的弟弟还有偏心的奶奶。”
苏棠小跳着紧紧贴在林疏身上，下巴抵在林疏肩膀处，笑眯眯地说：“再说了，见你，当然是用跑的啊。”
林疏侧过头，收拾碗筷，“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
苏棠坐在椅子上说：“那你还高冷着呢，即使笑，也像在用笑推开所有人。”
忙里偷闲的周日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流中慢慢过去，又延续到上学的公交车和校园的小路上。
“哥，语文作业抄下。”
“班长大人的放中间，我们一起抄。”
教室里，许多少年正奋笔疾书地赶进度，试图与时间赛跑。
班长刘雨熙的卷子被众人争抢，身处风暴中心的她低头看着手中厚厚的书，看样子，应该是一本小说。
林疏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刘雨熙上自习课看小说和杂志，平时下课也基本在看书。
“真是一个爱看书的人。”林疏在心里感叹道，戴上耳机，扯出桌面上一堆书里的《高中必刷题》，草稿本放在右手边，默默地刷题。
直到连续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林疏打开手机，“冉冉升起的巨星”群聊已经45＋了。
林疏滑到最上方，季沉舟发了一张图片，点开后是一张叫“沈嘉”的少年的大头像，穿着白色衬衫，戴着银丝框眼镜。
图片下方写着各种竞赛获得的奖项，无一例外，都是一等奖。
季沉舟又发了一个苦笑的表情包，说：“如果昨天那个男生是沈嘉，我把雪糕丢他脑袋上了，怎么办？”
陈雾：“人家不一定认识你。”
季沉舟：“刚被认出来。”
陈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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