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的圣诞节傍晚，张晓吉在繁华市中心的一家剧院走了出来。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非常重要的电影试镜。
这是一部武侠题材的电影，经过了近半年的层层面试，试镜，他终于在倒数第二场的试镜里见到了自己一直很崇敬憧憬的那名导演。
视镜结束后，导演起身和他握了下手，他亲和的笑容里带着认可，“期待你在最终轮的表现。”
这句话等于直接告诉了他这次试镜的结果。
张晓吉谢了又谢，从剧院出来的时候，正好有场演出散场，人群三三两两地走出，每个人脸上带着笑，伴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柠檬和巧克力味道，银屑一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街道上充满了节日和周五晚上轻松而愉悦的气氛。
张晓吉和几个好友约了明天周六的时候借着圣诞节的名头好好聚一聚，周诠去参加了他爸爸的50岁生日宴，也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回来，要不然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全都叫出来，大吃一顿，大喝一番，好好庆祝一下。
“张晓吉！”
女生带着惊喜和笑意的声音在身后银铃般地响起。
他循声转头看去，“凯娜！”
在一场顺利的视镜后又意外碰上许久未见的好友，实在是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了。
“你怎么在这？”他回身迎上前问道。
凯娜结束两年的留学生活后也没立即回国，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工作。
“今天有我偶像的音乐剧演出！”
她指了指剧院门口的宣传大海报一脸的兴奋。
“我专程过来看的！”
两人在一旁的移动咖啡餐车各自买了杯喝的，聊了聊近况。
一个卖节日小饰品和鲜花的摊贩在一旁一直对他们招呼着手里的各种小物件。
“帅哥，美女买个过节吧~”
凯娜没招架住摊贩的热情，买了一个圣诞雪人的钥匙串，又买了一对鹿角的发箍，张晓吉也没扫兴地买了条红绿圣诞主题的围巾。
“我们来拍张照吧！”
“行！”
凯娜把自己的鹿角头饰借给了张晓吉，他们在剧院的大海报前自拍了一张。
“我把照片发给你~”
“你明天就回去了吗？”张晓吉问道。
“是的，我今天调休出来的..”
“你几点走？我们明天正好在这附近有聚会，你不一起来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见你们在群里的聊天了...可惜我明天一早就得走了，”凯娜很是遗憾又气馁地耷拉了下脑袋，“本牛马没假了，老板要扣钱啦~”
凯娜俏皮地耸了耸鼻子，撇了撇嘴。
“那我请你吃个饭？”张晓吉提议道。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就近找了家饭店吃了晚餐。
吃完饭后他送了凯娜回了就在马路对面的酒店。
张晓吉用打车软件打车准备回上艺的宿舍，但是周五晚加圣诞节加下雪天，又是在最繁忙的市中心，他等了近一个小时也没打上车。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明天约好的聚会地点离这不到10分钟的路，张晓吉想了想，也懒得再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索性便在酒店订了一间房住了下来。
他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初雪下繁华的城市夜景。
飘落下的雪花轻盈自在，闪闪发光。
他期待着明天的聚会，试镜结果的正式通知，期待着寒假的滑雪旅行，毕业的公演...
他甚至开始期待起明天早上酒店餐厅的咖啡和煎蛋，明天听歌软件里新推荐的歌，明早收到的第一条不管是谁发的短信...
因为这一切都值得期待。
他们在市区租了一处老洋房。
这个带着宽敞前后院的洋房据说有近百年的历史，主人翻新装修以后专门用来租出去办各种聚会团建和派对。
张晓吉买了烧烤需要用到的食材工具，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花了20分钟就走到了目的地。
他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却意外发现周诠居然已经在了。
在一楼连接着客厅和后院的玻璃阳光房里，周诠背对着门坐在沙发上，双臂撑在腿上，朝前微躬着身，应该是在低头画着什么。
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总是写写画画的，这是他的习惯。
周诠的个子实在是太高了，沙发的后背不算矮，周围还摆着高大的绿植盆栽，张晓吉进房的时候还是第一眼看见了他。
“你不是今天中午才到吗？”
影子投在本子上的时候，周诠才意识到有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抬起头，眉头微锁，眸子里一些混沌不明的情绪过了几秒后才渐渐散去，星星点点地漾起了笑意。
“...晓吉哥，你来了。”
他取下了耳机，合上了本子，但是张晓吉还是看到纸张上那些明显比平时杂乱多的线条，画着一个他无法描述的...怪物？
“你不是今天中午才到吗？”张晓吉又问了一遍。
“我…我提早回来，想给你个惊喜...”
周诠说着连打了两个喷嚏。
“哈哈，那确实挺惊喜的！”
张晓吉笑着给他抽了两张纸巾，看他把鼻头擦得红红的，眼睛里布着血丝，虽朝自己笑着，却有掩饰不住的低落和疲惫。”
“怎么？心情不好吗？”
“又和你爸爸吵架了？”
周诠的父亲一直想让他出国留学，学个工商管理学位回来帮忙打理公司，即便周诠已经考进了上艺的视觉艺术专业，他依旧没有放弃，父子两一见面难免一场争论。
“没...”
“那怎么了？看你好像脸色不太好。”
“有点着凉了吧。”
张晓吉转身去门口把屋子里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
“你之前发了短信说有什么事情要在圣诞夜跟我说，是什么事来着？昨天一晚上也没见你吱声。”
“呃，没什么重要的事。”
周诠起身把张晓吉买的四五袋的食材帮忙从门厅提进了厨房。
“哦...”
张晓吉想着可能就是他打算提早半天到的事吧，也就没再多问。
“你把那些菜先放冰箱就行，我去外面铲下雪。”
“好。”
几人打算晚些时候在院子里吃烧烤，而院子里的烧烤区和石板铺路此时积着厚厚的雪，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片刻后，周诠便也拿着铁锹开门出来了。
“你着凉了就屋里待着吧。”张晓吉回头看了眼笑劝道。
“没事，两个人快点。”
张晓吉无奈走上前，把昨天在摊贩那买的圣诞围巾取下来围在了周诠脖子上玩笑道，“正好，这个就当送你的圣诞礼物。”
他们分别从院子的两边往中间开始铲，很快就利索地把后院清理出来，开始清理前院。
雪后初霁，空气沁凉清新，周围很安静，只听见铲雪声和枝头鸟儿的雀跃声。
张晓吉心情不错，和周诠讲起了昨天自己试镜的经过。
“叶导为人比我想得还要谦和，给的评语也很有见地，不愧是能一直拍出那么多优秀作品的导演。”
“叶导最后对你那样说，一定是很看好你了。”
“嗯，最后一场视镜机会应该是稳了，不过我听经纪人说，他们最终可能需要外貌更成熟老练的演员，我看着有点太少年气了些不是非常符合要求。但是不论最终结果如何，都是很难得的经历，就算这次不行，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等着呢！”
张晓吉说着把一铲雪远远抛进了湛蓝的天空。
“对了，我试镜出来以后还...”
“晓吉哥，我跟你说个事。”
周诠手里的铁锹一下铲得太深，在石头路面上擦出刺耳的摩擦声。
“嗯，你说。”张晓吉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了周诠。
他这语气听着像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我拿到F大学的面试资格了，申请资料是我妈背着我提交的，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但这次我决定去试试，F大学不接受线上面试，我周一要去U国参加线下的面试了。”
周诠每说一句，便铲一锹雪，话语里带着微微的喘气声，就这么状似无意地把这个让张晓吉颇为意外的决定分享了出来。
“如果通过的话一个月后就可以入学了。” 周诠说着把小路尽头最后一片雪铲走。
“这么突然？你不是一直很抵触出国留学吗？”
张晓吉困惑不解地歪了歪头，看着向自己走近过来的周诠。
“F校有全世界最好的视觉设计专业，我想有这机会还是不要错过了。”
“你爸不是想让你学管理专业吗？”
“入学之后一年，可以有转专业的机会。”
张晓吉点了点头，和周诠一起往屋内走去，花了几分钟消化了下周诠这突如其来的决定。
在门廊下，他们掸去身上的雪屑。
“所以，你这是打算对你爸先斩后奏了？”
张晓吉挑了下眉笑问道，把这个起初让他有些懵然的话题继续了下去。
“嗯，或者两个专业都学...前提得先面试通过了。”
“你肯定没问题的！”张晓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还是太突然了...你都在上艺快上完大一了，怎么突然做了要留学的决定了？”
“我...我昨天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事？”
周诠盯着花坛一角的积雪片刻后，看向张晓吉很真挚地回道，“我喜欢一个人，但是他永远不会喜欢我，但我还是想为了这个人去做些新的尝试和努力，至少让自己有...能去喜欢他的资格...”
“你有喜欢的人了？”张晓吉再次诧异道，“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那晓吉哥也不是什么事都会跟我说，不是吗？” 周诠笑道。
张晓吉想了想，笑了笑也没否定。
原来周诠早已不止长了个头，他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有了更远的追求，而自己对这些竟然一无所知...
那个对自己有些依赖心的傻白甜小少爷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啊...
想想还有些不习惯了...
张晓吉笑着伸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周诠的头发，而周诠也任由他把头发揉得乱乱的。
“晓吉哥？”
“嗯？”
“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当然会啊。” 张晓吉说着单手环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就好...”
“你们俩口又凑一起说什么悄悄话呢？”院门口传来了宋越池的声音。
他和其他几个好友拿着各自准备的食材，吃喝，和派对设备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当然是蛐蛐你坏话了！”
张晓吉笑着和周诠迎上前，帮他们一起把东西往屋内搬。
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开始布置起屋里屋外，备起了烧烤的食材。
下午他们雇了一个可以上门的DM来了一场剧本杀，张晓吉拿了凶手本而周诠抽到的角色则需要替他掩护。两人配合着最终0票逃脱。
被投票最多的宋越池直呼冤枉，直呼不公，指着周诠和张晓吉痛心疾首道，“怎么好巧不巧又让你们两个凑一块了！”
他们烧烤的时候还在津津有味地复盘讨论着剧本杀的内容，但周诠的话少了很多，兴致不似平时高。
“晓吉哥？我可以点首歌吗？”
周诠指了指院子里被架起的话筒，音响和吉他。
“你想听什么？”
“就《Remember me》吧。”
“好，没问题。”
张晓吉唱完后，在场的好友鼓起了掌，起哄地让他再来首，而周诠站在院子有些晦暗暧昧的灯光下，不知什么时候背上了背包，围着他白天送给他的那条围巾，一副准备离场的样子。
“你要走了？”张晓吉走上前意外道。
“嗯，有点不舒服。”
“好像是有点烫...”
张晓吉伸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那回去吃个药，好好休息吧。”
“嗯。”
“晚安。”
“拜，晚安。”
张晓吉没想到，这样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告别，等再相见，会是在7年后偏远禾洛村的森林里。
那天聚会的三天后，张晓吉接到栖鹤武院的电话。
“晓吉，你快回来吧，你爸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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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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