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引着徐昭在前头走,宜真二人紧随其后。
她凑到幼妹耳边低语,“你今日倒是放得开,与在承恩侯府里是判若两人。”
宜安撇撇嘴,小声嘟囔,“将军夫人和善,我自然愿意多言几句,哪似舅母她们那般......”
宜真听着暗笑,小丫头片子有也领悟,难道这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前头的徐昭时不时回头张望,似乎是嫌她们走得慢,索性立在原地等候。待几人走成一线,方肯继续挪步。
将军府的山水景致做得不俗,即便是到了寒冬腊月,仍透着盎然绿意。行至一道月门处,徐昭却自顾自拐向左侧,张妈妈张了张口,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院门牌匾上“揽月轩”三字映入眼帘,那字迹瞧着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处见过。
院内清幽雅致,青石板路扫得不见半分尘泥,廊下悬着的竹帘卷在两侧。西南角的老梅树旁,一架秋千静静伫立,原木架上缠着青绳,座椅铺着厚实的棉垫。瞧着院子的布置,主人定是个雅致之人,宜真心下这般想着。
“这是世子亲手为昭哥儿扎的秋千。”见她目光停留,张妈妈轻声解释。
徐昭在院里东走西瞧,最后停在秋千旁。
“徐小公子想玩秋千?”宜真问道。
她刚走近,徐昭便麻利地爬了上去,等着人推。
“哪有劳烦客人的理,还是老奴来吧。”张妈妈伸手拦住她,宜真浅浅一笑,并未多言。
“阿姐,你看这梅花!”宜安在一旁小声唤道。
此时正值梅开之际,繁花压得枝桠微微低垂。朱砂般的重瓣梅开得最盛,也有几只素白的绿萼夹杂其间,有些花瓣上还凝着冰晶,风一吹,便簌簌飘落。
“跟祖父养的那几株,倒两模两样嘛。”宜安嘀嘀咕咕。
陆青岩养的梅,说不上多差,但总是稀稀疏疏开不了几朵花,祖母常打趣,说费了半天劲,养了个“秃和尚”。
宜真被逗得笑出声来,冬阳洒在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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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揽月轩书房内,徐成则刚放下朱笔。案上堆叠的公文批得差不多,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起身走至窗边。雕花木窗半开,冷气裹挟着淡淡地梅香涌进来,他抬眼,恰好望见那抹鹅黄色身影。
日光落在她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边,领口处的白色绒毛轻轻晃动,发带轻舞,笑靥如花。他看得微怔,一时竟未移开视线。
而宜真像是有了感应一般,侧身望去,目光透过枝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四目相对的刹那,周遭的梅香,檐角的日影都仿佛都静止了。她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他眸中的疲惫尚未褪尽,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片刻的静默过后,宜真率先回过神来,轻咳几声,脸颊微微发烫。这竟是徐成则的院子,怪不得见牌匾上的题字有些眼熟。
见屋中人影走出,徐昭从秋千上跳下来,迎了过去。徐成则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怎的来此处了?”
宜真连忙敛衽屈膝,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见过世子。”
徐成则颔首应下,目光转向张妈妈,后者立刻心领神会,说道,“夫人见陆娘子二人孤身在庄子上,难免孤寂,便邀到府中一同过年。”
宜真二姐妹微微低头,默认了她的话。徐成则嘴角微抽,姜岚的心思他不难猜透,这话也就能哄哄旁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如此也好,我正欲带徐昭去练马,二位不如一同前去?”
宜真脸上的热还未散去,面对这邀请,仍带着几分茫然,一时间没有回话。张妈妈却记着姜岚的叮嘱,要瞧瞧这二人间有何苗头。
“陆娘子,不如跟着世子一同去吧,府上新得了几匹良驹呢。”
在宜真看来,这不过是徐成则的一句客套话罢了,哪里能当真。可徐昭早已按捺不住,父亲送的小马驹他才骑过一回,忙道,“那我们快些去。”
徐成则看了她一眼,牵着徐昭先走在了前头。张妈妈笑道,“二位娘子请。”
宜安亦步亦趋地跟着,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宜真无奈,忍不住伸手掐她,“就你得意。”
清安县多山岭,家家户户的生产力普遍都是骡子和驴,她努努嘴,“平日里我想学又没机会,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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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成则的坐骑是一匹通身赤红的汗血马,见他到来,俯下高大的身子,蹭了蹭他的手。
“红豆!”
徐昭亲昵地凑上前,盯着那匹被牵出来的淡金色马驹,这匹体型较之汗血马小很多。他被侍卫抱上马,牵着缰绳慢悠悠地走着。宜真有些稀奇,徐昭对动物的情感,似乎比人还要浓烈些。
“想挑哪匹?”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她这才注意到,宜安早已选中了一匹黑马,正被随性的侍卫带着练习。
视线在马厩里扫过,她虽不懂马,但看品相,这里的几匹马定非俗物。目光被一匹通身雪白的马吸引,毛发柔顺得如同丝绸一般,她心中暗暗暗赞叹。
“钟意这匹?”
徐成则观察着她的神色,不等她回应,便抬手叫人将马牵过来。
这马性子很温顺,宜真忍不住伸手抚摸,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徐成则站在她身旁,身形将她完全遮住,“还未取名。”这是前段时间御赐的马,其中这匹最为名贵,名照夜玉狮子,她眼光倒是好。
“你若是愿意,为它取名也可。”他半开玩笑道。
宜真顺着玉狮子的鬃毛轻抚,“不妥,世子的马,自然该由世子来取名。”
二人都未将这段插曲放至心上,徐成则起初以为她不会骑马,还特地找了人陪护。哪曾想,除了最初的生疏,后来的她竟能自如的跑马。他毫不怀疑,若是在外头,她定已经纵马奔腾。
徐成则跟上前去,问道,“你学过骑马?”
她的马术是陆庆扬亲自教的,宜真抿了抿唇,不欲多提起,只道,“幼时曾学过些许。”
徐成则查过她的底细,很快便明白了个中缘由,转而说道,“清安地势不平缓,你们平日里应多用驴。”
这话竟会从他这般世家子弟口中说出,宜真侧头,一脸讶异,“正是,百姓们多用驴和骡子。”
“你这是何眼神?”他伸手扶正马绳,袖口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看路。”
宜真惊地回头,脸上又开始发热,“世子勿怪,民女并无他意。”
一旁的宜安和徐昭在马背上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留意到这边的情况。
“行军打仗,不止是冲锋陷阵,更要体察民情。”
宜真心中微震,目光却仍旧直视前方,“有世子这般将领,实乃我大启之幸。”
话说到这儿,以一句奉承作结。二人又随行跑了几圈,徐成则便转去教导徐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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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设在清念堂,席面尚未开,除了大房的人,孟月华携着孟映寒也到了。
宜真立在姜岚后侧,一脸恭顺。孟月华瞥见她时,眉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面上却半点不露,转向姜岚笑道,“大嫂,这两位娘子瞧着面生,可是府上远亲?”
姜岚被她问得心头微虚,毕竟昨日才和她侄女明面上相看过。她端起茶盏抿了口,缓声道,“陆娘子二人是清安县来的,前几日得我所救,也是投缘,这便邀来府上。”至于宜真与承恩侯府的牵扯,此刻自不必说。
她话说的含糊,孟月华嘴角噙着笑,“原来如此,那倒是巧。”
话音落定,堂内一时静了下来。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人面上暖融融的。
姜岚指尖捻着帕子转了半圈,扬声唤侍女添茶,顺势岔开话头,“相之还有公务未清,咱们先用吧。”
相之。宜真心中默念着,这应是他的字。
紫檀木圆桌上布满了菜,琥珀色的碗盏里盛着汤,氤氲着袅袅热气。姜岚亲手给孟映寒夹了一筷子水晶饺,笑盈盈道,“映寒同陆娘子年岁相仿,这两日正好结伴,还能解解闷。”
孟映寒脸颊微红,声音细软如棉,“伯母说得是。”说罢,抬眼望向宜真,目光里带着几分羞怯。
宜真向她漾开浅淡笑意,“孟娘子不嫌弃就好。”
席间一时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孟月华慢悠悠用银匙挑着燕窝粥里的莲子,目光时不时扫过对面的人。宜真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这高门大户的规矩礼数,桩桩件件看似温情,但总藏着捉摸不透的分寸。
好不容易挨到撤席,侍女奉上漱口的香茶,宜真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终于定了定神。待孟月华一行人告辞后,她走到姜岚面前,屈膝福了福,声音温润,
“承夫人好意,今日已是除夕,明日便是新正,原该是贵府阖家相聚之时,我们姐妹二人若再叨扰,未免不合情理。还请夫人准许,这两日我姐妹便在院里自行安置,待到新正过去,便即刻辞行。”
姜岚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抬眼打量着她。宜真又补充道,“若是夫人不嫌弃民女粗笨,随时遣人来唤便是。”
她这话说得守礼又通透,语气里没有半分谄媚或怯懦。姜岚原是想多留她几日,看是否能撮合些缘分,如今见她这般知趣,倒添了几分欣赏,笑道,“也罢,你想得周全,那便依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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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玉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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