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什么事让一向不形于色的夏道长也笑了？”沈招摇好奇。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听师兄说过的一个可怜的家伙被精怪盯上的故事。”
“这有什么好笑的，被精怪虎视眈眈的盯上不是很可怕的事吗？没想到你们道士居然会拿他人的惨事来说笑！”沈招摇的笑意淡了。
“本来确是很悲惨。可是企图夺人身体的那个是个修炼不精的百年乌龟精。而它附身而上的却是个道行已深的千年河蚌精。乌龟以为自己在夺人身体，却不知是被那老河蚌设了圈套等着要反噬它妖丹。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哎，虽然最后我师兄救了它一把……”
说到这里，夏南山停了下看了眼沈招摇，对方神色不豫。
“可叹它也只能化作我们上清池里的一只绿幽幽的小王八，每天眼巴巴等着吃蚊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夏南山讲完了关于小乌龟精变成吃蚊子小王八的故事，自己又愉快的大笑了几声。
沈招摇此时已完全笑不出来，脸色憋屈的说起了恭维话。
“看来不论那百年的乌龟精，还是千年的河蚌精，都比不过你们这些法术神通的人间道士啊。”
“那是当然，我们观中我师父且不说。我二师兄可是鼎鼎大名的紫袍真人，除妖降魔很是拿手，当地的居民就差给他开庙供奉了。”
夏南山一边随意说着，一边侧目观察沈招摇的脸色。
“师傅师兄如此厉害，那夏姑..道长应该也是法力不凡吧？”
“不敢不敢，我哪里能和他们比。只不过我若太差，师傅也不会让我独自下山不是。你知道这次师傅让我下山做什么吗？”
“我记得夏道长不是说让你去拜访其它道观吗？可能也有想让你独自历练一下的缘故吧？”沈招摇的语气里已带了几分认真。
“历练自然是要历练的。只不过我身怀宗派的独门秘籍，这套功法可是只传给了我一人！让我上北地景山只因为那里擅长炼丹，更有集深山老参精华而成的少有仙丹，最是对我的功法有益。我去那里，就是为了求得那仙丹，增进功力，到时我便会是我观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夏南山说完还自得的笑了两声。
“这么隐秘的修道之事，夏道长就如此随意的告诉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张扬？”沈招摇似是有些不信。
“我们也是一起喝过几次酒的交情了，告诉你自然是因为我信得过沈先生。你我都是家里平时不得势的子孙，又是独自出来闯荡博取功绩的人。我自觉与你有很多相似之处，也就没有什么可遮掩的。”
夏南山又向沈招摇旁边凑了凑。
“沈兄，你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对我说，也许我能感同身受为你开解一番也不一定啊？”
沈招摇看到夏南山突如其来的坦白与亲近有些无法理解。
这一声亲密的“沈兄”更是让他难以接受，只觉得今天一直以来的好心情都淡薄了几分。
他往旁边让了让，低头看看夏南山满是诚恳的脸。
她小巧的下巴上是弯着嘴角抿着唇的笑，再往上是圆圆的鼻头和鼻翼旁微微的皱起。
那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也弯弯的，里面亮闪闪的满是志同道合的信任与渴望倾诉的询问。
‘好一张涉世未深，缺爱少夸，渴求认同年轻单纯的脸啊！’
沈招摇忍不住在心里低叹，连看夏南山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容忍与哀怜。
“我在外漂泊惯了，就算是有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过了也就过了。多谢夏道长如此信任，那我从此也把你当做朋友了。夏道长以后有什么想嘱托的尽管对我说，我要能做到，绝不会推脱。”
“好，那就多谢沈兄这个朋友了。”
夏南山笑笑又问道：“沈兄，我们今天到底是去哪里呢？”
“去这个村子最西边，那里是以前村子的土地庙所在，也是大家每天来打日用水的地方。村庙虽然老旧，但是还有一些残留的旧摆设，也能看到以前村子的一些历史。也许，夏道长能从中获取些祭祀的用具或灵感。”
沈招摇挥袖指指村子的西方，煞有介事的回答。
“我还以为村里自己用水是每家都有一口水井呢。”
想起昨晚差点闯的祸，夏南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打井可是非常不容易的。”
沈招摇说了这么一句，突然好像被点了穴道似的愣住了。
他抬头望着天，好像在努力思索什么。
过了几息，他才又抬抬手继续说道：“这，地下地质难测，水源不定，且不说这里都是些年老的村民，即使年轻力壮也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挖出水源来。更何况挖井除了人力还需要凿井，造台，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估计除了村长家，没人能承担的起。”
一口气说完一通话，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夏南山的脸。
夏南山觉得这沈先生有时候真像是被什么妖物精怪附身了似的，举止言谈有一出没一出的，实在有些奇怪。
“那沈兄知道村长家里的那口井有什么来历吗？”夏南山顺着他的话问道。
“那口井，据说是个风水井。也有些年头了，反正我来这里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也不清楚。任村长和我说过，是造房子的时候请路过的一位高人予以指点挖的一口能改变村内水源流向，净化水质的井。”
沈招摇说着，扭头看了看夏南山一脸期待，又接着说：“不过，我有次倒是听张老汉说那是一口改命井，具体怎么改，改谁的命，就不知道了。”
“改命？逆天才能改命，怎么那口小小的井竟能违反天道吗？”夏南山笑了起来。
“可为什么命由天定呢？难道我们来到这世上只是按照上天的计划演练一番！要是如此又何苦来这世上，这一番辛苦又是演给谁看呢？”
沈招摇似有愤懑，语气不快了起来。
“这我哪里知道。我们既已来了，只管走着，走着看着。不损人，多利己，什么都看看，什么都试试，就不枉费来这一场了。”夏南山敷衍到。
“夏道长看的倒是很开，就是不知路走多了后是不是还能保持这样随遇而安的心境。”
沈招摇不知为何突然郁郁不快起来，不再多说，只默默带着路。
一路风吹云滚，阳光时明时阴，一如他的面色，让人捉摸不透。
又走了不多一会，前面的沈招摇停下了脚步。
夏南山抬头望去，却是一个石头搭的屋子立在眼前。
依然是村中一贯可见的残旧。
只是这石头屋更旧，比那些东补西搭的残破茅草屋还多了些无人看管，历经岁月摧残的痕迹。
也许因为它本是石头搭建的，比起那些只能挡风遮雨的草屋，骨架更为强壮，结构也更为伟岸。
但这难道就是它要残存的更久，比别的草屋承受更多风雨的原因吗？
“到了，这就是这座村子的村庙。据说以前拜的土地是首先在这里开山落户的人。因为他，才有了以后得以在此落脚的其他人，所以上天后来封他为土地，接受后人的香火供奉。”
沈招摇带头走进了庙里。
夏南山站在庙前，抬头看看天空，看得见大好的太阳正挂在天上，此刻没有云，正是一派秋高气爽。
‘要是看到自己好不容易开的山，种的地如今竟破落成这样，只怕会觉得这土地不当也罢。这个村子现在可真称得上是，人不杰地不灵天不应活不行。’
她环顾下四周，八根顶梁柱立在八方正位。
一个空着的高台面对庙门。
虽然现在也没有什么门了，顶上也开了好几个天窗，地上东一堆西一堆的泥土，到处都是灰尘。
可是房梁仍旧挺直不斜，纵贯东西，八根支撑的柱子上虽然裂纹纵横，也屹立不倒自有风骨。
“这庙里供的土地呢？”
夏南山看了一圈没找到任何泥塑土像。
“后面还有一片天地。”
沈招摇双臂抱在胸前，下巴向高台后方抬了抬。
夏南山向高台看去，高台后是一堵还算完整的墙，墙的最右边有个可通行的小门。
进小门再看，是一间干脆只剩下半个顶却有四面墙的内室。
最里面有片残顶的墙边堆满了土块碎石，上面靠着一个已经面目不清的灰泥塑像。
塑像的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双腿盘坐在一起，看似一副耳鼻观心，超脱凡尘的样子。
但因为历经风吹日晒，色彩一团含糊。
周身落满了多年下来积攒的陈年灰土，胸前还裹着几层已分不出颜色的布，像是在为土地石像遮挡风寒，又像是把他的双臂紧紧束缚在胸前。
顶上断瓦残垣，这室内的地面也不是完整平坦的，它的正中间赫然有个圆形的大洞。
是一口没有铸井壁的水井。
可能是为了不一间间走进内室，也为了来这井边打水方便。
本是坐西朝东的小屋如今在南面开了一个小门，可以直接走至井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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