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橘红俺可是晒了小半年才晒透的!恁一个开医馆的,咋恁不讲信用哩!当初俺来问恁的时候恁咋不吭气儿?这会儿俺把货都背来了,恁又翻脸不认账了?!"
算盘落在地上,又滑稽的从脚边溜开,徐掌柜显然也没料到芽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满是褶子的脸上隐约可见一丝愠怒之色。
“你不要在这儿跟我吵吵,有本事,你就上别家卖去,还卖不到我这个价呢!”
"去就去!黑心肝的!俺还不稀罕搁你这儿卖咧!"
芽芽面红耳赤的背上背篓,转头就冲出了医馆,在大街上乱窜,走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放慢了脚步。
"俺这儿统共就十两的货,最低也能卖个三百文了,总压俺的价,这也太过分了......"
这些时日也不知是为什么,物价频频上涨,要不是因为前些天连日大雨她没办法上山,月末家里存粮又见底,还多了一张嘴巴等着吃饭,她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出来卖这些囤积的药材……
越想越怄气,芽芽长长的叹了口气,抱着筐子坐在了路边。
总也不能席地摆摊吧,要是被街道司抓去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正当芽芽垂头丧气的时候,一双熟悉的布鞋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芽芽?”
芽芽闻声抬起头,一个粉面少年郎怔怔的停在她面前,少年穿着素雅干净,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子浓浓的书生气。
“小玉?”
少女激动的从地上跳起来,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眨了又眨,就差把‘高兴’二字写在脸上了。
周玉笑着点点头,当做回应,随即,他便将目光放在了她腿边的竹筐上。
“你这是……来卖药材?”
芽芽顺着周玉的视线瞥了一眼竹筐,刚刚飘起来的心情再一次跌落谷底。
少女嘿嘿的笑了笑,有些促狭的绞着衣摆。
“出了些意外……没卖出去……”
周玉挑了挑眉,心里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
“济德医馆那个徐掌柜又压你价了?”
"恁别操这心!俺往后不跟他打搅了!那老鳖一精得很,俺斗不过他!"
芽芽从小便不喜欢让别人担心她自己的事情,更何况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是平日里和她玩的最好的,和她一起长大的周玉。
说罢,不等周玉反应,少女便连连摆摆手,将竹筐背了起来。
"恁忙恁的!俺突然想起来城西还有个收药材的铺子,俺去瞅瞅!"
芽芽的身形细瘦,大大的竹筐背在身上,从背后看起来颇为滑稽,周玉的视线落在少女的双肩上,似乎是主人不常换洗衣物的原因,粗布麻衣穿的久了,肩膀的部位,早就被竹筐带子磨得发白起球了。
犹豫了一息,周玉还是在芽芽即将离开的前一刻,拉住了她的胳膊。
“芽芽!”
芽芽趔趄了一下,堪堪停住脚步。
少女回过头,疑惑的眨了眨眼。
“咋?”
对上芽芽湿漉漉的视线,周玉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眸子,收回了自己的手。
“呃……”
手心尚遗留着少女柔暖的体温,周玉将手指蜷起来,指甲盖浅浅陷进皮肉。
"没,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东街有家新开的药铺,掌柜的是个实诚人,你这药材......兴许能卖个公道价。"
“真哩?!”
话音未落,芽芽便激动的凑到少年身前,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紧握住了他纤细洁白的腕骨。
周玉扯了扯嘴角,不经意间转移了话头道:“嗯……除了卖药材,芽芽还有旁的事么?”
听见周玉的问题,芽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嘿嘿干笑了两声。
“自,自然有,等药材卖出去,俺还得买一斗米,半斗盐和油,啊,对了,前几日俺还跟王婶子借了些玉米面烙饼子,今日也得买了一并还给她哩……”
说着说着,芽芽的眼神飘忽,落在了周玉身后那个卖糖葫芦的商贩身上,可怜巴巴的咽了咽口水。
周玉顺着少女的视线看过去,她却又立马将目光掰正,装作若无其事的抿了抿唇。
"行啦小玉!恁说那药铺搁哪儿哩?赶紧带俺去吧!"
芽芽的话成功将周玉的注意力勾了回来,不知为何,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藏在袖子下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呃……这个嘛……”
周玉的声音压低了些,他故作神秘的环顾四周,随后,才俯下身子,将头凑到芽芽的耳侧,悄悄道:“ 芽芽,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只是吧,那间药铺的掌柜有个怪毛病——特别害怕女人,平日里,但凡要是有生面孔的姑娘进店,他能吓得钻柜台底下半晌都不出来呢!”
“啊?”
芽芽瞬间变得有些失落,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了下来。
“那咋弄......买不着米可不行的呀……”
她家里真的还有一个人等着吃饭呢!
看着少女毛茸茸的脑袋,周玉心虚的抿了抿唇,试探道:“要不然……我帮你把这些药材带去?你这次赶集,一共带了多少钱?”
芽芽的头一下就抬了起来,双眸闪着漂亮的光:“不多不多,也就五十文,这橘红最低最低也能卖三百文了,恁到时候帮俺问问去,若是卖不到这个最低价,恁就回来,晓得了不?”
周玉见芽芽恢复笑容,嘴角也难免勾了勾,他忙应和一声,就主动摘下了她的背篓,背到了自己身上。
“那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诶!”
芽芽对着周玉挥了挥手,看着他消失在人潮尽头。
她左右没事,干脆沿着街边坐下,垂着头数着砖缝里的蚂蚁。
说起来还真奇怪,她对这嘉临县这么熟,什么时候在哪里新开了铺子,她咋会不知道呢?
芽芽抬眸往周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下了心底的困惑。
看来回头还得找个机会去东街看看,她倒还真好奇,那古怪的掌柜是个怎么回事呢。
周玉回来的很快,芽芽没一会儿就买齐了东西,两人一齐出了城,坐牛车回桥头庄。
路上,周玉一面打量四周的景色,一面又注意到芽芽手里大大小小的包袱。
芽芽这次买的东西明显份量大了许多,那些油纸包里还多了些他不曾见过的药材,难免让周玉心生探究。
“芽芽,你…莫不是身子不爽利?为何还要买药材?”
听见周玉的声音,芽芽似乎是才回过神来,她抿了抿唇偷瞥了周玉一眼,不知为何,周玉竟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淡淡的心虚。
“啊……哈哈……哎呀,就是……”
芽芽支支吾吾的,半天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周玉面色凝重起来,心里的那点好奇荡然无存了。
他煞有其事地握住了芽芽的手,双眸直勾勾的钉在芽芽不断躲闪的脸上。
“芽芽,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兄长……”
“哎呀……”
芽芽装作不经意的抽回自己的手,勉强牵起一丝笑意。
“就是女儿家每月都会经历的那些事,小玉哥恁别问了……”
芽芽平日里不怎么叫周玉哥哥,周玉充其量也就比她大了一个月,可总是在她面前摆一副兄长架子,偶尔这样的关怀也对芽芽很受用,但今日芽芽实在不想同他掰扯,她的一颗心早就扑回家里去了。
周玉耳根飘起一丝绯红,连刚刚触碰过芽芽的手心也莫名的卷起一片滚热,他怎么就忘了,他和芽芽,都已经长大了……
周玉轻咳一声,两人相对无言,牛车一路驶进桥头庄,刚刚停下,周玉本想抓着芽芽再叮嘱些什么,刚一抬头,却见芽芽已经抓着她沉甸甸的竹筐一溜烟跑没影了。
“还知道羞了……”
周玉不自在的摸了摸后脖颈,薄薄的脸皮也不知为何灼热起来,踉踉跄跄的往自己家走去。
芽芽一路风风火火的跑回家,撇下竹筐就冲进屋内,床上的人还安安静静的躺着,似乎是听见响动,一对秀眉淡淡蹙起。
芽芽愣了一瞬,有些看痴了。
这男人,为何连皱个眉都如此的漂亮!!!
芽芽咕咚咽了口唾沫,走近床榻时还不忘拍拍沾了尘土的衣袖。
榻上的男人面色被养的有了几分生气,即使此时闭眼躺着,依然能看得出五官不俗,俊美中又带着一丝恍若仙人般的清冷气质,是绝非他们这种小山村会出现的人物。
每次直视他的脸芽芽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像是生怕自己亵渎了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似的。
芽芽呆站着看了将近一刻钟,才恍然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这样似乎有些不太礼貌,她小声的对着床上还躺着的人说了声抱歉,替他掖了掖被角,就转身出了屋子。
要说起她第一次遇见这个男人,还得追溯到三天前。
三天前。
一连下了几日的雨,连绵的潮气卷着芽芽的发梢衣角,她照常困倦的缩在屋内,本来决定今日也不出门了,但突然想起来她前段时间在山间布置的捕兽夹陷阱,心里还是有些蠢蠢欲动。
好几日没开荤,若是能捕个什么野味回来……
芽芽抬起眼皮,瞧着屋外雨也越下越小,隐隐有要停的趋势,干脆拿了蓑帽起身,朝着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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