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州跟着肖寻岳又进了一趟牢狱,才发现这大狱竟修的如此深,越往后,气味也越难闻,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馊味和腐肉的臭味,就连狱门都不尽相同,前面还是栅栏式的门,到后面就严实的就只剩下一个长宽皆不足一尺的小窗。
偶尔还有几个囚犯当啷跑过来,满是污垢和血痂的脸怼在窗上大叫着“县令饶命”,声音凄厉又沙哑。
花醉州走的直犯恶心,前面那人却闲庭信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逛什么风亭月榭。
“到了。”
肖寻岳眼神示意,颜斐立刻麻溜开了锁,却还有一条铁链拴着门,留下一道小的可怜的门缝,只能伸出一条胳膊。
蹲坐在里面的赵合听见响动,把头埋在臂弯里,身子往角落里使劲儿缩了缩,没敢看门缝外的人。
“颜斐,你把铁链也解开,我要进去。”
花醉州踩在干草上,沙沙地响,她一步步缓缓朝赵合走近,蹲下身,平视着赵合,微微俯身在他耳边说:“是你杀了吴耳。”
语气笃定,叫人不敢辩驳。
赵合一听,眼神清明一瞬,反应极其激烈,把人猛地一推,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我没有杀他!”
这一看,赵合却愣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重复着“我没有杀人”。
花醉州敏捷闪躲起了身,装作遗憾的样子摊开手,朝门外的肖寻岳说:“肖县令,赵合这是得了癔症啊,看来,我只能用我家乡的秘方了。”
说罢,花醉州转过头,缓缓拔出短匕,白光一闪,出鞘的呲喇声让人觉着磨耳。
花醉州掂着匕首,在赵合眼前比划着:“我们家乡啊,对你这种癔症可是颇有研究。
“要想治好,很简单,只需先把人倒立起来,再用匕首在两边脸颊上划个十字,让体内风邪毒血流出,最后用铁钉封住头顶百会穴,防止气血外涌,这样,癔症就治好了。赵合,你别怕,我现在就给你治病,颜斐!来帮忙!”
她语气带着几分认真,说的像是确有其事一般,颜斐也被唬住了,迟疑着却又不敢问,这,这能行吗?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啊?
花醉州剜他一眼,赏他一个眼刀:“走快点。”
角落里的赵合嘴唇哆嗦个不停,慌忙抱住花醉州的腿,被吓得口齿不清,语无伦次:“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我,癔症,没有不是,没有,不用治疗,没有,这癔症……”
他被吓怕了,已经不会说话了,只呆滞地重复着“不是”“没有”。
花醉州眼神示意颜斐把人擒拿,一边说:“哎呀,怎么说话这般颠三倒四,定是癔症加重了!事不宜迟,快快快,颜斐,人命关天啊!”
话刚落,颜斐冲上来押住赵合,作势要把人倒立起来。
赵合吓得竟直接哭了出来,空气里还隐隐有股臭味:“女侠我再也不敢了!女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没有癔症啊!女侠!”
肖寻岳看着牢房里的一出好戏,不由笑出了声,果然,对付这种人,还是她在行。
“没有癔症?那今日县令问你吴耳的事时,你是在装疯卖傻咯?还是说故意不回答县令的问话?”花醉州轻抛匕首,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这是在给他下套,赵合赶忙朝肖寻岳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县令明察!草民,草民当时是真的被吓到了,这才说话神神叨叨的,但绝对没有欺瞒县令的意思啊!”
肖寻岳掌着烛火走进来,牢里瞬间亮堂几分。
“既无意欺瞒,那你现在就好好说说看,吴耳当时是怎么死的,官差来报,吴耳被杀时你就在隔壁。”
赵合瞟了肖寻岳一眼,又瞟了花醉州一眼,然后做贼似的垂下头:“当时,我,我只听到了一声惨叫,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凶手已经跳窗跑了……”
语气极其心虚,肖寻岳叹气,蹲了下来:“说实话,我饶你一命,要不然我现在立马把你定罪。”
赵合心里一下子慌张,往前爬了几步揪着肖寻岳的衣袖:“县令,我怕被杀人灭口啊!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杀人灭口?所以吴耳是因为撞见了什么被凶手灭了口?
这般想着,肖寻岳就问了出来。
赵合一哆嗦,又缩成了个鹌鹑:“没有没有,不是的,纯粹是他自找的……”
问了半天,什么有用信息都没问出来,花醉州心下恼火,威胁道:“看起来这癔症还是得治。”
赵合转而揪上花醉州的袍角:“女侠,你饶了我吧!昨早抢您的包裹是我和吴耳的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吴耳现在已经死了,您就饶了我吧!”
说完,也不管众人什么反应,赵合直接开始掌掴自己,一下接一下,用了十足的力。
“这都什么跟什么?”花醉州紧皱眉头,怎么就跟抢包裹扯上关系了?
肖寻岳看赵合的样子,沉思着,莫不是,那幕后之人把吴耳之死也栽赃到花醉州身上了?
肖寻岳拉下赵合的手,问道:“你刚刚说的话,是何意?你放心,我是县令,我会保你周全。”
赵合顿了顿,说:“昨日一早,我和吴耳打算去市集……偷,偷些钱,当时吴耳看见这位女侠包裹多,便想着她定是有钱,就,就去抢了女侠的包裹,没想到刚碰到,就被女侠捉住了。”
“我们兄弟二人磕着头,蒙骗女侠说有八十老母要奉养,女侠心善,给了我们一锭银子,当时我还高兴,因为这次得的钱,比以往我们抢的任何一次都多,吴耳腿瘸,一喝酒腿就疼,所以我就自己去买了酒喝,结果,结果晚上一回家,就听见吴耳的惨叫,一出来,人就死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吴耳是我杀的不成!”花醉州气极,赵合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往后连连退去,大气不敢出,躲在肖寻岳身后。
肖寻岳眯了眯眼,示意花醉州先别生气,问话要紧,花醉州气得头一偏,这算什么事?合着问了半天,凶手竟是她自己?!
肖寻岳转而看向赵合:“赵合,没有根据的推测不能成立。”
赵合摇摇头:“不,不,县令,我当时看到了那凶手的残影,和女,女侠的装束一模一样,背上右肩处还有绣的蛇,身形,身形也差不多。”
花醉州穿的虽是最普通的缺骻袍,可右肩蛇的纹饰,是她师娘亲手给绣的,螣蛇绣之,化险为夷,以保平安。
但在牢里,她从未把后背面对赵合,且牢里幽暗,根本看不清衣袍纹饰。
所以,吴耳一案,也是一场有预谋的栽赃。
花醉州看向肖寻岳,眼里寒芒闪过,显然他也察觉到了。
肖寻岳起身碰了碰花醉州衣袖,把人拉出牢房,低语道:“机会来了。”
花醉州侧目哼笑:“你的意思是,后日公堂,让他指认我,你再以连环凶杀的名头将我定罪?”
“娘子聪慧。”
花醉州吸气,压下心里的愤怒:“肖寻岳,你这法子确实能帮我洗清冤屈,但是在这之前,我受到的冤枉和委屈你可不许装看不见,你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肖寻岳点点头,唇角带笑:“娘子说的是,事成之后,肖某定当偿还。”
“不过,娘子现在可愿陪我做戏?”
花醉州白他一眼:“你说过后日才把我押入牢的。”
“做戏给赵合看罢了,等离开他视线,我就让颜斐放了你。”
花醉州又白了他一眼,不作声。
肖寻岳知晓她这是同意了,放声道:“依赵合所言,花醉州确有很大嫌疑,颜斐,押入牢。”
颜斐人都傻了,事情发展太快,他脑子要打结了。
肖寻岳眼神示意:“快点的。”
“哦哦哦,”颜斐小声道,“师父,得罪了!”
真是生怕被肖寻岳听见,然后问他何时成了她徒弟。
花醉州嫌弃撇他一眼,她现在后悔收这么个徒弟了。
肖寻岳慢条斯理地把门锁上:“赵合,后日公堂庭审,届时,你务必要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
*
两人刚出了大牢,秦仵作便着急忙慌地跑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白麻布。
“县令!县令!重大发现!”
秦樊喘着粗气,抖着手打开了白布:“县令,这是在吴耳牙缝里找到的一小片布,材质是云中锦。”
云中锦,蜀地盛产,因其柔绵似云而得名,以春蚕丝为原料,价格不菲,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但恰恰,也是花醉州身上衣袍所用布匹。
呵,花醉州心里冷笑,为了栽赃她,这凶手还真是破费了,又是和田白玉又是云中锦的。
“可还有其他发现?”肖寻岳接过那一小块布,问道。
秦樊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肖寻岳:“这是吴耳和宋县丞一验的验状,有一个共同点,两人身上均有极淡的炙甘草、地黄、阿胶等药味,此乃治疗心悸所用之药。
“某斗胆猜测,应是行凶人自己或家人患有心疾,日日用药,才使得满身药味,甚至沾染到了死者身上。”
肖寻岳捏紧验状:“心疾之症,定离不开药,颜斐,你去告诉杜弋,让他带人暗中全城搜查,看看哪户人家近日买了缓解心悸之药和云中锦。”
“是!”
秦樊顿了顿,继续说:“此外,某还发现,宋县丞只有脖颈处的伤口有回缩卷边的现象,为生前伤,但其余大大小小数十个伤口,均为死后伤;但吴耳身上的伤口,都为生前伤。”
那就是说,凶手不一样?杀宋津臣的和杀吴耳的不是一波人?所以,不是连环凶杀?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
此事好像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
肖寻岳把验状和白布都还给秦樊:“本官知道了,这是重大发现,秦仵作辛苦了。”
秦樊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县令,某就先退下了,明日还要对宋县丞和吴耳进行二验。”
“秦仵作慢走,公验拿好,我便不相送了。”
“县令留步。”
待人走远,花醉州凑上来,肩膀顶他一下:“你觉得,那人杀了宋县丞的原因是什么?”
肖寻岳抬头望了望天,有些心不在焉:“我不敢妄自揣测。”
花醉州撇撇嘴:“宋县丞女儿不是宋婕妤吗?听闻,最近很得圣宠,还怀了个孩子,坊间传言,这婕妤娘娘马上就要升为四妃之一了。”
宋婕妤生父虽无权无势,但自己得圣上喜爱,腹中胎儿也难保不是皇子,此事,只恐离不开“权利”二字。
肖寻岳没说话,花醉州狐疑地看他,伸出手指戳了戳:“你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怎么了?”
“今日从宋县丞家出去后,我让周平去曲择家里瞧一眼,可他到现在都没回来。”
衙外梆声突然响起,二更天了。
“没事,别急,万一是被别的事绊住了脚。”
安慰声刚落,围墙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响,好像是有人砸在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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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赵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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