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遥和卫寿康闻言都精神一振，连忙向苏禄璇珠指着的方向奔去，因为太过匆忙，卫寿康让家丁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那是一封信，压在一块焦黑的砖石底下，苏禄璇珠眼尖发现了它。谢遥打开信封，里面薄薄两张纸，上面写的是洋洋洒洒的供词，指明了是受徐奕深收买，故意在酒窖布了火药，和来查封的官兵一同营造出畏罪自爆的模样。
最后一个血手印，血淋淋、明晃晃，刺着所有人的眼睛。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卫寿康震惊之余，忽然想到了方才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白衣公子，赶紧叫过身边家丁去找。
“不必了。”
“殿下此言何意？”
“若是他想现身，不会只留下一封信。”谢遥把信纸折好，“我猜他应该跟珍玉坊有些关联。”
卫寿康向四周看去，可哪里还有那白衣人的影子？
“殿下。”他转过身来，神色肃穆地看着谢遥，两人一对视，卫寿康撩袍跪下。
“卫大人！”谢遥赶紧扶住卫寿康想让他站起来，可卫寿康还是跪在原地，神色肃穆恳切，那个眼神看得谢遥心里剧烈动摇，又有些心虚。
“殿下，”卫寿康双手前拱，说，“此事定有隐情，朝中一片寂寂，老臣有心无力。还望殿下能施以援手，还枉死的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卫大人，”谢遥弯着腰，拉着卫寿康的手肘，“你先起来，先起来。”
“殿下，”卫寿康还是不动，“殿下，当初难民暴动，徐奕深之子徐和川被供入狱，证人言辞俱在。可旦夕之间，珍玉坊酒窖爆炸，珍玉坊又成了一切的始作俑者。徐奕深为给他的儿子开脱，不惜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殿下！”卫寿康眼眶发红，“您一向心地恩慈，您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百姓成了这一切的牺牲品吗？”
“卫大人，”苏禄璇珠见谢遥沉默，上前一步，说，“你不要逼遥哥哥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卫寿康来不及深究这个女子是谁，他热切的眼神看得谢遥煎熬不已。
一边，是他失望不已、恨不得赶紧离开的燕京城，另一边，却是他放不下的自己的良心。
两两相扯，谢遥只觉得左右为难。
“卫大人，”谢遥苦笑一下，“你应该也是知道我一些过往的。我这样的皇子，就算是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卫寿康还想说什么，被谢遥抬手止住了话头：“不瞒大人，这两天我一直左右为难，比这封信还要可怕的事也灌进了我的耳朵，我现在实在是……”
“殿下！”卫寿康痛心疾首，“您是皇子啊！天潢贵胄！若您也退缩，那还有谁能为这群百姓申冤呢？！”
顿时，谢遥觉得自己耳边有巨钟嗡鸣。
苏禄璇珠看谢遥呆在原地，忍不住挽住了他的胳膊：“遥哥哥……”
谢遥眼睫颤了颤，他觉得喉咙口有些堵，他不敢再看卫寿康炽热的眼睛，转身，不顾身后连绵的“殿下”，便离开了。
苏禄璇珠能感觉到谢遥的犹豫和撕扯，她默默跟在谢遥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说，“我都陪着你。”
谢遥看着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璇珠，若你是我，你会如何？”
“我？”苏禄璇珠握着缰绳，想了想，“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会考虑太多。而且……”她看着谢遥，眨了眨眼睛，“遥哥哥其实已经在做了，不然也不会出宫跑到那里去，不是么？”
谢遥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被点破，他无奈一笑，没说话。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回到了燕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周遭人群开始密集，苏禄璇珠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发闷。
可能是人太多了——她这么想着，没告诉谢遥，还是跟他慢慢顺着人群向前走。
但是满满的，她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最终，在路过一个香料铺子的时候，苏禄璇珠忍不住踉跄两下，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谢遥还以为苏禄璇珠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转头一看她的脸，顿时觉得魂飞魄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苏禄璇珠的脖子上已经爬上了丝丝缕缕的血丝，整张脸迅速涨红。
对上谢遥的视线，苏禄璇珠无助地抬手抓了抓脖子，两条腿不受自己的控制，软软地跪倒在地。
“璇珠！！！”
谢遥睚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上去借助苏禄璇珠软软倒下的身体，惊慌失措地抱紧她：“你怎么了璇珠？！璇珠！”
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都在小声议论这突然发生的事。苏禄璇珠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服，忍不住撕扯，想要借助这个动作让自己能呼吸得顺畅些。但窒息感还是一点一点绞尽了她身体内的空气，她瞪着眼睛，却越来越看不清楚近在咫尺的谢遥的脸。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璇珠！璇珠！”谢遥眼眶通红，他冲着四周嘶喊，“大夫！大夫呢？！有没有人？！救命！救命啊！璇珠！”
元宝出门的时候正看见一堆人围在离侯府不远的地方，好奇心驱使他走上去拨开人群去看，不想看见了一张他做梦都想不到的脸。
“你、你、你不是——”
谢遥听见这不同寻常的一声，转头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元宝便冲了过来：“殿下！这是怎么了？！快带着皇子妃来侯府！”
这句话给谢遥带来了无限的希望，他赶紧抱起已经昏厥的妻子，几乎是飞进了侯府里。
褚师煊和徐和桢还在想怎么才能进宫见到谢遥，下一刻，随着元宝嚷嚷的声音，谢遥就这么从天而降了。
怀里还抱着一个面色青紫、不省人事的苏禄璇珠。
“侯爷！”谢遥气喘吁吁、眼眶含泪，“你、你救救璇珠，救救她！”
“殿下莫急！元宝快去叫大夫！”褚师煊赶紧让来地方，让谢遥把苏禄璇珠放下，“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谢遥语速飞快，“一切都好好的，出宫之前包括在酒窖那里都没事，结果璇珠她突然就不对劲了，她好像喘不上气来，她——”
徐和桢抓住重点：“喘不上气？”
“对！她、她这是怎么了？”
徐和桢上前检查苏禄璇珠的样子，问：“殿下，皇子妃是不是在人多的地方突然晕厥的？”
“正是！”谢遥惊喜道，“你懂医理？太好了！你快救救……”
“我不懂。”徐和桢站起身，冷静地看着突然凝固的谢遥，“但是我好像能猜到皇子妃这是怎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侯爷，我们上次一起配的解药呢？”
褚师煊不疑有他，即刻转身从柜中拿出一只木盒，在谢遥惊愕的目光里拿出一丸药递了过去。
“等等！”谢遥一把抓住就要给苏禄璇珠喂药的徐和桢的手腕，“这是什么东西？！璇珠她到底怎么了？！你不是不懂——”
“殿下！”徐和桢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细汗，他低声说，“皇子妃等不得了，她真的快憋死了！”
苏禄璇珠的脸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酱色，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抽搐着。
谢遥见状，缓缓、缓缓地松开了手。
徐和桢直接把药塞进了苏禄璇珠的嘴里，谢遥上前把她抱进怀里，稍微抬起来些许，辅助着让苏禄璇珠咽了那枚药丸。
徐和桢紧张地盯着苏禄璇珠的脸，祈祷着自己没有猜错，盼望着苏禄璇珠的脸色能有些许的缓和。
可是苏禄璇珠没有醒过来，甚至脸色都没有缓和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谢遥几乎要崩溃了，“这是什么药？！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褚师煊上前一步挡在徐和桢面前，这时候，大夫终于来了。
“殿下，”褚师煊看着濒临崩溃的谢遥，沉声道，“让大夫给皇子妃看诊吧。”
谢遥整个人都木了，他好像漂浮在云端，看着那老大夫过来给苏禄璇珠把脉，看他的脸色由凝重到松了口气。
“怎么样了？”他声音很轻，在怕什么似的。
“幸好幸好，皇子妃服了解药，性命无碍了。真是险啊，若是再晚片刻，怕是皇子妃性命不保啊！”
闻言，徐和桢脚下一软，扶着褚师煊堪堪站稳，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谢遥大起大落，几乎是喜极而泣，他抱着尚且昏迷不醒的妻子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丢失了太多东西，实在无法再承受骤然失去自己的妻子。
“皇子妃怀有身孕，一定要认真调养。”老大夫长长舒了口气，起身去开方子，“一定要多休息，千万不能再有闪失了。”
褚师煊上前一步，问：“大夫，皇子妃所中的，可是那种毒？”
老大夫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谢遥，问，“敢问殿下，最近皇子妃可有接触了什么新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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