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和桢步履匆匆地来到大堂,就是怕游朗真对明嘉动手。等他看见两人都老老实实分坐两侧,刚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喘匀,他就看见了明嘉左脸上一小片红。
“你们……”徐和桢非常惊讶地看着游朗,“你真动手了?”
游朗的脸色比挨打的明嘉还要坏,他恨恨盯明嘉一眼,站起来:“人送到了,他有话对你们说,我先走了。”
“等等!”
徐和桢一张嘴,说出来两个“等等”。
明嘉也站了起来,向来游刃有余惯了,如今当真手足无措起来,竟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游朗让明嘉那两个字绊住了脚步,却没等来下文。他肩膀稍有起伏,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游朗!”徐和桢追了两步,看着小将军步履生风,从背影都能看得出来是真动了气。徐和桢又转头去看有些失魂落魄的明嘉,后者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惭愧。”
话说游朗收到褚师煊的飞鸽传书之后,当即便往珍玉坊赶。一路上心肝脾肺都搅了个遍,最后看见了那个狠心贼在跟卫寿康交谈。
四周空了的民居尚且破落,一堵矮墙隔开游朗的身形,半遮半掩着他的视线。
“你方才怎么不现身呢?”卫寿康看着带着面具的明嘉,“你到底是谁?”
“我不过是受过珍玉坊庇护的人而已。”那副面具只能露出明嘉一双眼睛,“卫大人,您若真想为那些百姓伸冤,不知我这份口供可有用处?”
口供?游朗蹙起眉,手紧紧抓着墙边,细碎土屑落了一手,他瞪着不远处的明嘉,心里又气又恨又委屈。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画押的人呢?”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
“叛主。被珍玉坊主人杀了。”
卫寿康震惊之余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受过珍玉坊庇护的人,在珍玉坊主人身边呆过一阵子。”明嘉声音有些苦涩,“卫大人需要什么证据?只要珍玉坊有,我都能做主。”
卫寿康明白眼前这人并没有他说地那么简单。他看着对方,说:“既如此,那我也直说了。”
“大人请讲。”
“珍玉坊现在在御前,是铁案。莫说翻案,就是想要重新审理,都需要能推翻铁案的铁证。”卫寿康握着那份按着血手印的口供,说,“只有这个,不够。我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人证。人证,你明白吗?”
明嘉没有回答。
人证,人证,人证。
去哪儿找这个人证呢?
良久,明嘉嘶哑开口:“卫大人,我……”
“你受珍玉坊的庇护才来给我送这份口供。”卫寿康看着他,声音很低沉,“可你若能当庭作证,才是最好的。”
“……我的话能行吗?我是珍玉坊的人!”
“就因为你是珍玉坊的人。”卫寿康说,“你是珍玉坊主人身边的人。”
“您什么意思?”
“那些贼人说与珍玉坊主人亲自面谈过,得了好处才这样做的。若真如此,他们是不是见过你?”
明嘉豁然开朗。
“若能当庭一验,试出真假,这就好办了。”卫寿康说,“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毕竟那些人很快就要被问斩了!”
明嘉觉得胸口的血在不停往外流,很快他就浑身冰冷了。
要不要承认身份?这会有什么后果?明家怎么办?
可若不去,珍玉坊又该何去何从?
明嘉心乱如麻,连游朗站到了他面前他都反应了一会儿。
看着明嘉呆呆的、泛着青灰色的脸,游朗使劲儿咬了一下牙,伸手去拉明嘉的手腕:“先跟我回去。”
他看起来很可怜,游朗不想让他再多烦心事。可是下一刻,他的手就被狠狠甩开了。
游朗不可置信地转身看着明嘉,风掠过矮墙空屋,留下稀奇古怪的声音,庞大的废墟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明嘉在这短短一瞬间就做了决定。
“以后别胡乱把别人当成朋友了。”明嘉面色冷硬,声音也是,像是动着冰碴的刀一样往游朗心口扎。
游朗气息不稳地上前一步:“你——”
“那天晚上说明不了什么。”明嘉像是个刷了漆的泥胚沾了水,除了他之外没人能看得出来他在缓慢崩塌,“不亲你我也亲别人,正好你在,所以我——”
他没来得及说完的狠话被游朗一拳头给塞回了喉咙里。
“……”褚师煊听完了游朗的叙述,徒劳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游朗坐在池塘边,看着里面晃动的涟漪愣了一会儿,伸手抹了把脸:“行了,说出来就痛快了,我走了。”
“你等等!”
褚师煊又拽着游朗坐下了。
“这个事我觉得可以这么想。”褚师煊试图开解自己的朋友,“你心里清楚也他这说的是狠话,他这么说,就是想把你从这笔糊涂账里给撇出去。他心里有你。”
“我不需要这样的有我。”游朗的视线从水面转移到了褚师煊的脸上,平静地问,“要是徐和桢这么跟你说,你接受吗?”
褚师煊:“……”
兄弟二人往池塘里投了两个石子。
“我真恨他。”冷不丁的,游朗突然开口,“我一边心疼他左右为难,一边又恨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到现在了,还想把我往外推。‘不亲你我也亲别人,正好你在’,哈,亏他说得出口。”
褚师煊:“好了好了,他当局者迷,脑子不清楚,你别跟他计较。”
“那么多天,我往他家跑了那么多趟,我家门房的老头都知道我跟他关系好,现在想把我推出去?”游朗看着褚师煊,“你说他是不是脑袋摔坏了?还是急出病来了。”
褚师煊:“嗯,你说的有道理。”
褚师煊就这么听着游朗大吐苦水,他一侧身靠在树上,随着他一转身,视线扫过身后的游廊,徐和桢和明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那里。褚师煊抬脚踢了踢游朗的腰:“人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游朗身子一僵,迅即转身,果然,明嘉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脸上那块红有了越发加重的趋势。他心里一颤,下意识缩了下手,随即转身接着看池塘。
他当时没觉得自己多用力,怎么就这么重呢?
褚师煊看着游朗漆黑的发顶,摇头叹了口气。他肩膀一顶树干站直身子,慢慢往游廊走去,隔着红柱绿栏,矮了两步看着徐和桢:“听见什么了?”
徐和桢看了看后背僵挺的游朗:“都听见了。”
“是么。”褚师煊往后看了一眼,笑道,“都听见了就行。”
明嘉一直沉默,眼神落在游朗的身上。
“侯爷方才说明公子是‘当局者迷’,”徐和桢问,“可否能解释一二?此事可还有什么转机?”
褚师煊双手撑着栏杆,说:“要说简单倒也简单。明嘉,你父亲就能帮你啊。”
明嘉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摇摇头,苦笑:“当日我在家父的星筒做了手脚,确实造出了些不详的星象。但那也是需要老天爷配合的。最近多雨阴天,云层厚重,怕是此路难行。更何况,那小把戏父亲也有所察觉,最近都不怎么让我帮他擦拭星筒了。”
褚师煊喃喃:“这样啊。”
“敢问侯爷,”明嘉上前一小步,问,“此事可还有转圜?”
“有啊。”褚师煊笑笑,“你先吧游朗哄好,我在告诉你。”
明嘉脸上表情轻轻一滞。
“去你的。”
褚师煊后背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游朗面无表情地走过:“我先回了。”
褚师煊和徐和桢对视一眼,都看着明嘉紧紧追随的眼神。果然,随着游朗背影消失,明嘉马上就说:“侯爷,我也告辞了。”
褚师煊没说话。徐和桢探身出来看,脸贴近褚师煊,看着门口的方向:“这件事真的有办法吗?”
“有啊。”褚师煊好像心不在焉似的,他转头在徐和桢脸上亲了一口,“有办法。”
当然是有办法的。在五殿下被皇帝派来的鸾驾接走之前,褚师煊和谢遥深谈了一次。
看着越发近的皇宫,谢遥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往外抽一样,像是闷,又像是疼,带着些丝丝缕缕的快意。
谢遥拦着还有些精神不济的苏禄璇珠,珍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说什么?!有身孕了?!”
“正是。”谢遥看着震惊不已的皇帝和谢昭,笑了笑,“儿臣也是刚知道,璇珠她一向身子强健,若不是这次因为有孕晕倒,恐怕我们夫妇二人都要被这孩儿瞒上一阵子呢。”
“真是胡闹!”
嘴上说着训斥的话,但是皇帝眼中的喜悦却根本遮掩不住。他一下子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生怕打扰了歇下了的苏禄璇珠。又转身快步走回来,吩咐:“来人!把给朕看诊请脉的太医院首叫来!以后让他专门负责皇子妃和皇孙的脉案!”
“是。”
谢遥站起来:“父皇,不用这样,您要如此的话,璇珠该紧张了。”
“这该紧张的。”皇帝说,“这是朕的第一个皇孙,朕当然高兴。你们一定要小心!对了,既然有了皇孙,那就不该叫皇子妃了。”
皇帝看着谢遥,笑道:“该叫王妃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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