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看这个!”
岳家老院里,阳光暖暖地照着。穿着红衣服的小岳清像团跳动的火焰,举着一只纸蝴蝶,兴冲冲地跑过来。裙摆飞扬,她绕着懒洋洋靠在木椅上的白衣哥哥岳正打转,像两只嬉戏的蝴蝶。
岳正看着妹妹,眼神里的温柔满得快要溢出来,笑着问:“哪来的呀?”
“是阿义给我折的!”岳清低头看着纸蝴蝶,脚下突然一绊,小身子眼看就要摔倒。一根竹棍却灵巧地伸过来,稳稳托住了她。小丫头回头,看见大哥岳正单手提棍,身姿稳稳的,一动没动。
“哇!我就说哥哥才不是别人说的什么‘虚公子’呢!”岳清顺势趴在竹棍上,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朵刚开的小花。
岳正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却慢慢收回竹棍,握拳抵在嘴边,适时地咳了两声:“咳……今天药喝晚了,有点头晕。阿妹,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岳清爬起来,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身上的灰,冲他做个鬼脸,蹦蹦跳跳往门外跑。快到门口时,又小猫似的缩回小脑袋,小声嘟囔:“哥哥是个大骗子!”
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木椅上的岳正望着那抹消失在门外的红色身影,嘴角还挂着笑,眼里却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温柔,像微风拂过深潭,轻轻荡漾。
......
“大哥!你瞒得我好苦!”青衣染血的岳义一手死死按着肩头的箭伤,伏在白衣人的背上,声音里带着痛楚和埋怨,“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何必花光积蓄请镖局!”
温热的血从他指缝间渗出,染红了岳正背后的白衣,凝成暗红色的斑驳。血滴随着岳正沉稳的脚步,一滴滴落在回家的路上,在夕阳的余晖里,洇开一串细碎的红痕。
岳正背着二弟,踏着落日往前走,身后是蜿蜒的镖车队伍。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阿义,镖局的兄弟已经尽力了。要不是我正好在附近,这回怕是人和货都保不住。”
“哈……咳咳……”岳义笑了两声,牵动伤口咳起来,“就知道大哥身手好……这些钱财……倒是小事……”
“省点力气。”岳正打断他,脚步稳稳地走着,“留着回家好好劝劝清儿。上次不让她出门,就一个月不理我。这次……怕是要把屋顶掀了。”
背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融在一起。车轮碾过土路的吱呀声混着晚风,血珠落地的细微声响,成了这漫长归途中最清晰也最沉重的节拍。
......
夜色浓重。白衣的岳正胸膛起伏,强压着满腔怒火,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这寂静,更怕吓到眼前这个疼了十几年的妹妹:“清儿!你当真……要为那小子,离开这个家?”
红衣似火的岳清没有退缩,反而轻轻握住哥哥微颤的手。她清澈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哥,认识他这么久了,他的人品,你难道不知道吗?”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再说了……我的眼睛,你是懂的。”
“就算人品不错,何必非要走?非走不可吗?”岳正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紧紧攥着妹妹的手,声音里满是不解、痛惜,还有放不下的担忧。
岳清唇角扬起一抹无畏的笑,像月下突然绽放的红莲,明媚动人:“因为我想亲眼去看看啊,哥。书上说,人间山水,美得说不出话……我要去看遍千秋万载!”那笑容仿佛有魔力,瞬间抚平了哥哥紧绷的心弦,紧握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些。
他还是不放心,声音干涩地问:“可他……不过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保护你?”
女子轻盈地挣开哥哥的手,像是想起了很开心的事,在溶溶月色下轻快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旋开一抹惊艳的红色。她回过头,眼中闪着光,笑容狡黠又温暖,直抵人心:
“可他愿意保护我呀……就像你一样。”
......
岳家大院,暮色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哥!你为什么拦我?!”岳义一把抓住岳正的衣襟,手指因为愤怒和伤痛青筋暴起,眼里满是焦灼和不解。夕阳的金光洒满院子,却照不亮他眉宇间的阴霾。
岳正身形不动,目光深沉。“我有我的打算,阿义,回去吧。”声音不高,却像石头落地,带着千钧重量。一人一枪,像亘古的磐石,挡在朱红大门前,彻底挡住了岳义冲出去的路。
“打算?!”岳义像是被这个词烫伤了,猛地甩开手,声音撕裂了寂静,“以前什么都听你的,以后也可以!但今天,我一定要去找清儿!”他胸膛剧烈起伏,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鼓荡,脚下发力就要硬闯。
枪影微动,寒光一闪,精准地封住了他所有的去路。岳正手腕稳如磐石,枪尖斜指地面,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重如泰山:“有我在,你走不了。”
“大哥——!”岳义眼睛瞪得通红,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直冲头顶,平时的冷静荡然无存。他死死盯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得让人心惊的平静面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哥哥。
青衣与白衣,在渐渐沉落的暮色中无声对峙。夕阳如金,一寸寸漫过门槛,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最后融成一片昏黄。院子里只剩下风吹枯枝的呜咽,和岳义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岳正周身那股迫人的气息悄然收敛。他收枪拄地,慢慢弯下身子,坐在冰凉的门槛石上。那杆刚刚拦路的铁枪,此刻斜倚在身边,像一道沉默而疲惫的界碑。他伸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仍然僵立如铁的岳义拉到身边坐下。
暮霭沉沉,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并肩而坐的兄弟二人紧紧包裹。
“阿义,”岳正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疲惫,“清儿……就算没有那个书生,她也终究会展翅高飞的。”
岳义猛地转头,想要反驳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哥哥接下来的话语堵住了。
“你看她,”岳正的目光投向院外无边无际的天空,悠远而苍凉,“像只长大的鸟,最好的天空,从来不是这个小小的笼子。”
“可是大哥!”岳义攥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声音因为急切和痛苦而嘶哑,“这天空下面,到处是等着放箭的豺狼虎豹啊!她那么单纯,怎么……”
岳正的手指在袖中一片冰凉滑腻的骨佩上轻轻一按。
“我已经托了江湖上的老朋友。”岳正打断他,语气坚决,“他们会暗中照应。”
“可……可我怎么放心!”岳义一拳重重砸在身旁冰冷的石板上,碎石飞溅,“刀剑无眼!人心难测!万一……万一有个闪失……”
岳正沉默片刻,抬手,带着厚茧的手掌轻轻按在岳义因激动和伤痛而紧绷的手臂上。那微凉的触感,却奇异地传递着一股沉静的力量。
“最安全的,当然是金丝笼。”他声音很轻,“可是清儿……她愿意吗?你我……真的忍心看她一辈子困在这里,眼里再也燃不起那月下红莲般的光彩?”
岳义浑身一震,哥哥的话像冰冷的泉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担忧和深深的无力。他张了张嘴,喉咙剧烈滚动,最后只化作一声颓然的叹息,整个肩膀彻底垮了下去。
“……那……”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清儿去了哪里……你告诉我。我……我再暗中派几个可靠的人,远远跟着,只求……护她平安……”
岳正没有立刻回答。他抬眼,望向天边最后一丝残红被暮色彻底吞没,眼神深邃难测,仿佛藏着无尽的风雨。很久,才很轻很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应了一声:
“嗯。”
晚风呜咽,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死寂的院子里打着转。岳正缓缓起身,长枪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沉重而孤寂的弧线,稳稳扛回肩头。他最后望了一眼院门外深不见底的夜色,声音低哑,被渐起的晚风吹散:
“女儿大了……终究是留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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