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元玉宁兄妹的十七岁生辰的那天,元家早早准备好了宴席,天不亮,府里就已经开始热闹忙活起来。
虽说是小辈的生日,又不是什么逢五逢十的岁数,但是李氏还是阔阔气气大办了一场。
早起,先是去到京城郊外的宁山寺里,烧香祈福,向住持求开过光的手串,能保佑人事事顺遂的。
晌午时分下山去山脚的望云楼,那儿是京中大族最喜欢去游玩摆宴的酒楼,依山傍水,这个时节站在楼上,还能望见山上大片大片的红叶枫林。
自然的,此地价格不斐,也就只有富贵人家才消受得起。等玩累了回到家中,还有一场家宴,如此折腾一天,才算是结束。
元玉婉被福儿拉起来梳妆的时候,眼睛都眯着,她昨夜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元玉婉暗暗怪与山散客,怪他还写各地的志怪故事,元玉婉睡前正巧读到,吓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困得不行,由着福儿给她打扮。
今日自然是不能穿得太鲜艳,但是也不能穿得太素净。
选来选去,福儿给她选了条浅荷色的褙子,青绿色的裙子,头上没有其他首饰,仅是一只荷花冠,衣服上也没有什么刺绣,又典雅端正,又不会出风头。
礼佛没什么意思,元玉婉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等待下山。
上完了香,李氏拉着一双儿女去要住持赐福,元家父子去找住持问前程,剩下几个姨娘和姑娘,也都凑过去问姻缘,剩下个元玉婉在原地。
元玉婉倒也不是无事可做,她去了后院的祈福树那里,保佑外祖来生富贵平安终老,保佑阿娘若还在人世间,愿她余生万事顺遂。
许了愿,元玉婉又带着福儿逛到一处荷花池旁,这季节水面只剩下几株残荷,秋风中格外萧瑟。元玉婉看一眼自己的装扮,又看了看枯黄的残荷,笑笑说,“倒是我格格不入,有些煞风景”。
福儿与她边走边聊,正巧遇上元玉宁和几个妹妹带着丫鬟,几个丫鬟簇拥着姑娘们讲故事,其中一个小丫鬟就说到了自己新看的一个志怪话本故事。
说是离京城有三四天车程的一个县里,有个男子梦中梦见一株婷婷袅袅的荷花成精,变成个女子,就在他家池塘边上,自称是荷花灵,脚被淤泥缠住了,求那男子救他,若是救下她,必定以身相许。
那男人醒了,立马去看,果然有个女人就在池塘边上摘荷花,他喊了声仙子,那女子回眸看了他一眼,竟直直走进水里去了。
此时一个妹妹见了元玉婉,笑了声道,“我看二姐今日粉衣绿裙,倒是才像荷花精”。
元玉宁白了她一眼,“什么精怪,菩萨面前,也不怕犯了忌讳”。
她的丫鬟却轻声说,“姑娘,这故事是真的呢,我听巷子口卖馄饨的婶子说过,据说这事是几个月前,当时真的捞上来一具女尸,就是粉衣绿裙”。
几个姑娘脸色一白,有些害怕了,元玉宁掐了丫鬟一把骂道,“我今日生日,你混说什么,小心回家便发卖了”。
说罢几人都面色不虞,加快脚步往前院去了。
元玉婉却没有往前院走,而是回到了祈福树下,福儿拉一拉她的衣袖,“姑娘快些回去吧,这故事阴森森怪吓人的,别真有什么精怪吧”。
元玉婉又讨要了一根布条,系在树枝上,“如果真是荷花成精,荷花是水生的精灵,又怎么会溺毙在水中,想来是个平白枉死的女子,死后被人编排了故事吧”。
说罢她双手合十,若真有这一缕冤魂,希望寺中菩萨,可以保佑她沉冤得雪,恶人绳之以法。
等到晌午下山,望云楼倒是做的一手好菜,只不过送来的茶是楼里独有的八宝茶,顾名思义便是用八宝煮的水去煮茶,因此茶中多了一股醇厚的甘香,解腻清热。
茶是好茶,只可惜八宝中用了一味芸豆,而元玉婉只要碰一碰,都会起小疹子。元家自然是不在意元玉婉不能吃什么的,所以害怕多吃饮茶,元玉婉中午倒是没有怎么动筷子。
回去后元玉婉还饿着,便叫宝儿去拿些点心来,她提着点心盒子过游廊时,却被迎面来的一个妈妈撞了一下,食盒飞出去,点心咕噜噜滚了一地。
宝儿瘪着嘴站起来想理论,却发现那妈妈竟提着裙子跑了,她嘟哝了几句,只能哭丧着脸提着空盒子回元玉婉院里。
元玉婉听完宝儿哭着说完,倒也没多想,安慰了宝儿几句便作罢了。
只是她不知道,那个急匆匆的婆子是李氏的陪房周妈妈,眼下她正一脸惊恐地跪在李氏面前,竭力压低声音里的颤抖,
“姑娘,不好了,闵州那个关着钱氏的庄子着火了”。
李氏一下子攥紧手指,原来十几天前,那座庄子遭了贼,贼人眼看什么都没偷到,一气之下放火烧了仓库,钱氏住在那旁边,她的小屋便一起被烧毁了。
闵州远,消息才传回来。
李氏低声问道,“人呢,死了吗”。周妈妈摇摇头,“不知道,屋子都成灰了,想来是死透了,可万一她趁机逃了怎么办”。
李氏跌坐在椅子上,十几天了,估计就算跑了也找不见了。
好在那庄子是李家自己的产业,钱氏也不知道是谁绑了她,想来就算是侥幸活下来报官,也是告无可告。
正想着,就有个丫鬟来报,说是角门那儿有个女人,自称是家里的亲戚,来拜会的。
李氏惊魂未定,摆摆手叫周妈妈去看看怎么回事。周妈妈跟着丫鬟过去了,果真有个粗布麻衣的妇人,三四十岁的样子,手里提着个包裹,正在和路过的几个婆子说话。
那几个婆子都是附近宅子里的,出来办事遇到了,也爱聚在一起聊聊天,这些个高门大户的内宅事情,就是这样流传出去的。
周妈妈又往前走了一截子,就听见那妇人说道,“我原本是这家老爷族里堂弟的媳妇,可我相公早早死了,我守寡十多年,如今家里没人了,只能千里迢迢投奔堂哥堂嫂”。
一旁的婆子见她可怜,安慰道,“如今这一家的老爷可是五品官,你且安心吧,这种人家指头缝里漏点东西,就够你活一辈子的”。
眼见她们说得热闹,周妈妈连忙喊了声,“那边的,你过来”。
周围婆子便散了,那妇人原本只是侧对着周妈妈,听到她叫喊,便慢慢转了过来。只这一眼,就将周妈妈吓得不轻。
这个穿戴整洁的妇人,不是那个闵州庄子上的钱氏,还能有谁。
李氏没有见过钱氏,但是周妈妈是去过那个庄子多次的,就是为了看钱氏过得如何。
虽然都是戴了帷帽,但是谁能保证钱氏没有碰巧看到过她的脸呢。
她勉强稳住了心神,却见钱氏露出讨好又老实的笑容,微微躬着身体,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这位妈妈,行行好,我是来见我堂哥堂嫂的,请妈妈帮忙传达”。
倒像是完全不认识周妈妈的样子,周妈妈看了看钱氏,她了解这个女人,老实温吞,不是那种有心眼又精明的。
周妈妈叫身旁的丫鬟看着钱氏,自己则一路紧赶慢赶去了李氏房里,李氏听了以后脸色惨白,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周妈妈安慰她,“姑娘别害怕,钱氏看起来倒是像是投奔远亲来的,她并不知道是咱们拐了她去庄子上关着,也不知道她丈夫便是咱家姑爷呀”。
李氏缓缓坐下,又喃喃道,“可到底,她是老爷明媒正娶过来的,又生了两个孩子”,说到孩子,李氏猛然攥住了周妈妈的手,“你说,她该不会是与我抢孩子的吧”。
是啊,李氏心中想,虽说家里二姑娘她没有仔细养过,被抢走了也不心疼。可是元将彦呢,他可是元家这一辈最出挑的,是她日后最大的指望啊。李氏咬咬牙,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周妈妈连忙劝阻道,“姑娘,这可万万不行,钱氏将来家里寻亲的事情已经跟周围府里的婆子全说了,如今这些个婆子妈妈都认得她,若是咱们家没声没息抬出一具尸体,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李氏颓然,是了,这才多大的胡同,又是在京城,她哪里还敢做出这么大的手笔来。
又听周妈妈安慰说道,“不管如何,大少爷当年被抱来时,才三岁,还是不记事的年纪,就算钱氏能认出来那是她儿子,大少爷在您跟前十多年,又怎么会跟了她去。至于二姑娘,她倒是钱氏娘家老子养大的,想来不好糊弄。但是您一贯不喜欢她,就说是当时不忍心看族亲孤女无人照看,于是借了个元家庶女的名头接进来的,她若是想认回去,那便叫她认回去算了”。
李氏左思右想,觉得周妈妈说得有理,她平复了一下心绪,叫周妈妈且先给钱氏二十两银子。
若钱氏真的是来投奔堂兄家的,二十两够她置办个小营生的,若她拿了钱不愿意走,那就说明她另有所图,必须想个办法来好好应对着。
周妈妈接了钱,不多会儿便回来了。
她脸上神情显然放松了不少,轻声说道,“钱氏拿了钱便千恩万谢走了,临走前还托我问您的安,我问她是否要留在京城,她只说明儿就要坐船回闵州去了”。
李氏松了口气,“罢了罢了,等她回去闵州,那时我自有她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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