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公西角门上站着个丫鬟,见有马车往这边来,她笑吟吟上前去,问一句,“敢问是元家姑娘的马车吗”。
元玉婉掀起帘子一角,那丫鬟她倒是也眼熟,那是刘妈妈身边的一个得脸的,似乎叫做翠环。
翠环扶着元玉婉下车来,道,“是刘妈妈叫我来迎姑娘,还请姑娘随我进去”。
过了花园,翠环将元玉婉引到一处水榭流觞之地,旁边又有一棵合抱粗的梨树,此刻没有花,只有郁郁葱葱的树冠。
元玉婉抬头看,发现那上面写着瀛洲玉雨四个字。
翠环行了礼,“国公爷此刻在忙,姑娘请先坐坐”。屋内陈设雅致,元玉婉落了座,就有翠环招手叫来两个刚刚留头的小丫鬟,将几碟子小巧精致的点心果脯放在元玉婉面前。
元玉婉见面前小几上摆着八样吃食,样式精巧,只是她此刻食不下咽,看了也只觉得了无兴味。
这一边元玉婉正等着,那一边戚府里头婆媳两个便是更加焦头烂额了。
内行厂的人来戚家可比去元家阵仗要大许多。戚明风起先不相信,只高声嚷着他五叔是戚肃言,哪一个敢对他放肆的。
内行厂的人倒也不与他客气,一脚踹翻了就上了鞭子,那带着荆棘钩子的鞭子抽在身娇肉贵的公子哥身上,只一下就叫戚明风鬼哭狼嚎起来。
这一下他嘴里越发没个顾忌,几个来抓人的一看他满口污言秽语,只冲着他面门狠来了几拳,竟是将一口牙打碎落下,戚明风一脸的血,这才老实了,呜呜哭着被捆着拖出去。
三房的人见了,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吓得直哭。
李氏见自己儿子受了这样大的苦楚,哭得泪人一般,连软轿都顾不上坐,只一路小跑着过去,去拉扯戚老太太柳氏的裙角。
柳氏也叫内行厂的人吓住了,她们往日里只是听过内行厂的恶名,因着戚肃言管着这一摊事,几人平素里非但不怕,还喜欢点评几句。
可今天真真切切落在眼前,几人怕得奈何,除了哭也无了其他法子。
戚家二爷和三爷去往晋国公府里去,结果叫人拦在了角门处,拦人的护卫只板着脸,也不顾他两个是戚家的二房和三房,只说国公爷此刻不在府中,完后便一句话也不说了。
戚二爷见戚肃言不在,只安顿一句,见戚肃言回府了告诉他们府里一声,说完便要回去。
抬脚要走时,就被戚三爷拉住了。戚三爷咬牙切齿道,“我看二哥倒是风轻云淡的很,合着那被抓被打的是我们三房的,二哥便就不管了”。
戚二爷抽回衣角,皱着眉说道,“你对我发什么脾气,没见着人家不在,巴巴站在这儿做什么。我若是你,就先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是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对着家里哥哥弟弟发脾气”。
戚三爷哼了一声,喊了小厮快去备车。二爷神色倒是自如。
他早就看不惯戚明风那轻狂不尊重样儿,原想着侄子科考前途好,他做亲叔叔的也能沾光,结果戚明风丝毫不将他们二房放在眼里,对自己亲生的五少爷也是怠慢非常。
戚二爷便对三房冷下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若是牵扯不到他们二房来,他是很乐意看热闹的。
不过他倒也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说家里有个戚肃言在,再大也不可能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只是他自己的仕途还准备往上走一走,总不好叫这猢狲给耽搁了。
想到这里,戚二爷也叫人套了车出去。
转眼间戚府里只剩下几个女眷,眼见过了午饭,二爷和三爷还是没回来。
李氏食不下咽,哭得眼睛已经肿了,婆婆柳氏也是长吁短叹个不停,柳轻自从上一次言行无状,没了嫁给戚肃言的指望后,她母亲便相中了戚明风。
戚家人相貌都属实不错,戚明风也有一张风流俊俏的面皮,况且他已经是举子,在京城中也是个炙手可热的。
柳氏知道了娘家那边的意思,却也认真帮着相看撮合起来。
因此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柳氏自然是惆怅不已。
二房的主母姜氏倒安然不少,二房一条心,她只冷眼旁观这一场热闹,不时劝慰两句,心中却只想着看热闹。
眼瞅着到了下午,晋国公府里还没有动静,那边安安静静,这边倒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元家的太太也来了,这大小李氏凑在一处,便抱头痛哭起来。
小李氏抽噎说了元将彦和元将林被抓的事情,她原本想来自家姐姐这里,二人商量着一起去找戚肃言求情,可见连自己人都见不到戚肃言的影儿,她更加绝望起来。
而姜氏见小李氏哭着说元家两个儿子也都被抓走了,她也一下坐不住了。
那元玉宁与她的五少爷已经定下了,两家过了明路,元家那两个少爷便是她自己儿子亲亲的舅子哥。
如今元家的叫抓走了,那这门亲事还能结吗。
眼见着这一屋子人都乱了阵脚,偏偏元玉宁和柳轻也掺和进来,攥着手帕哭。
乱得不成样子时,有丫鬟来报,说是那边晋国公回府了。
这些个人立马来了精神,乌泱泱往晋国公府里去。国公府里的刘妈妈倒是和和气气引着这好些人去到了花厅先坐坐,
“回老太太与太太姑娘们,国公爷眼下正和程阁老家里的人说话,请先用些个茶果点心”。
半刻前,翠环引着元玉婉去了瀛洲玉雨里的小隔间里,和外头有屏风隔着。
元玉婉问她是怎么了,翠环摇摇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子,元玉婉便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戚肃言一身石青色的袍子,束着白玉莲花冠,手中一柄竹骨折扇,上头挂着个琥珀缠枝坠子。
程恒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戚肃言瞥了眼小几上原封未动的几样,神色微微一动,他自顾自捡了颗花盏龙眼吃了,却不正眼看程恒。
那蜜饯果子有些甜腻了,戚肃言并不喜欢,便不再管那那几盘果子,只用扇柄轻轻点着桌子。
“为师并不记得,我教过你要如何恃强凌弱,如何替人遮掩是非的,你竟是无师自通了”。
程恒听了这话,咬牙跪了下去,低着头说道,“万事瞒不过您,那原是我的不对,请老师责罚”。
戚肃言也不看他,只望向那一架屏风,那屏风影影绰绰的,能见着里头模糊人影。
他只说道,“我也不罚你,你只将这些个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便是”。
程恒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个清楚。
原来宋怀安一进京城就找到了他,那时宋怀安闯了大祸,火急火燎的,要找程恒帮忙善后。
程恒看在宋家养了他一遭的份上,倒也没想着要拒绝,只是越听宋怀安说,他的心就越冷下去。
竟是宋怀安在京城附近的一个县里,逼死了个姑娘,那姑娘溺毙在水池中,枉做了冤死鬼。
程恒虽然想给这个哥哥帮忙,可涉及到人命案子,他不愿意蹚浑水,只叫宋怀安去衙门自首。
可宋怀安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他只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元阿婉,如今她认回了官家,成了元家二姑娘元玉婉。她眼下与我定了亲,若你肯帮我,我就写了退婚书给她”。
程恒于是帮他拿钱打发了这事,又编造出那溺死的女子是荷花成精的故事来。
可宋怀安的退婚书迟迟没有写好,程恒几次催促,宋怀安却一直借口推脱。
而程家娶孙媳妇也是要看家世门第的,程恒好不容易说服了母亲,又正巧遇上元玉婉在晋国公府遇上捡玉佩的事,母亲陆氏对她印象倒是很不错。
程恒原想着拿到退婚书就去提亲,没成想便遇到今日的事儿来。
宋怀安叫人抓了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程恒递消息,他说退婚书已经写好,就放在他书院屋子里。
程恒取了退婚书,也不愿意再帮这个哥哥,刚想着去找元家,就被师父戚肃言叫到了府里。
等到程恒说完,那边的元玉婉已经是浑身发冷。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话本里的荷花精,竟是被宋怀安害死的,而帮着遮掩这事的,居然是宋怀远。或者说,是程恒了。
元玉婉掩着唇,无意识中,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掐住虎口,后腰上已经抵住坚实的桌案。
那案上放了一只玉青花樽,放得并不算结实,被元玉婉一碰,一下子跌了个粉碎。
元玉婉惊叫出声,连忙蹲下身去捡,程恒被那动静惊动,只见那边屏风后面,依稀有个俏丽身影。
他想起身去看,就见戚肃言先一步起身,径直走到屏风后头。
元玉婉今日发髻上插了只长流苏的珍珠步摇,此刻被戚肃言惊了,她仰起头,那细珠串成的流苏轻轻碰在她鬓边,有清脆而细小的声音。
她手上还捡着碎玉片,锋利而尖锐的边缘,就抵在她的手边。
戚肃言俯下身去,他的扇柄轻轻搭在女子纤细的手腕上,“好了,别捡了,小心割到手”。
元玉婉松了手,碎玉跌在青石砖上,戚肃言才注意到,她眼中水光盈盈,似乎是含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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