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围追堵截中逃出张宅，在宅后的山林中甩脱了追兵，又趁着府内护卫调动频繁，忙乱无序的功夫，重新潜入宅内。
山上松林内，羽冠鬼们仍在搜查，火把和脚步惊起林中群鸦，不详的黑鸟绕着山林和宅院盘旋，发出一阵阵刺耳的聒声。
秋白鹭和诸葛鱼在群鸦的窥视中，到达了西北角的小楼，也就是羽冠鬼们所称的神殿前。
月亮半掩在乌云之后，石灯柱中一豆灯火在风中颤动，照得殿前忽明忽暗。
秋白鹭说：“据说祭坛在地下。”
两人遂分开在院中搜寻，转了一圈不见入口，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院子正中的二层小楼。正要入内搜查，忽听得门口有人喊叫：“急报！求见大长老，请圣女通传！”
两人眉头一皱，躲在墙角阴影处，只见小楼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几个衣着单薄的女子从门口探出头来，怯怯耳语几句，其中一个挽着高髻的女子独自走出来，收敛了面上慌张神色，打开门问：“何事？”
门口穿皮甲的人先是敬畏又垂涎地看了“圣女”一眼，低下头回报：“今夜宅中闯入贼人，多亏王护法组织我们把贼人赶走，如今绿营的弟兄们还在外面继续搜查，但宅中已经没事了。”
“圣女”吃惊地掩住了口：“怪不得今夜这么吵，我们还以为是几营的兄弟们打起……”
她似觉此话不妥，刚要改成什么更委婉的语言，忽听得几步之外一声暴喝：“放你娘的屁！”
“圣女”一惊，忙退一步，却见那个壮汉不是冲她来的，一个巨大的拳头捶在了皮甲护卫的脸上：“你们绿营久久拿不下，分明是我们黄营加入才把人吓跑的！”
“圣女”眼看他们要打起来，丰富的生存智慧让她立刻再退一步，哐的一声把门扣上，又上了门闩，这才怒斥：“神殿之前不能喧哗！”
说完也不等门外回复，一溜烟跑回殿内去了。
伴着门外两人打架的声音，秋白鹭和诸葛鱼走出来。秋白鹭掸了掸衣上灰尘，与诸葛鱼相顾无言。
诸葛鱼指指神殿，秋白鹭点头，两人一同走上前去，推门入殿。
殿内正中是一尊巨大的塑像。
一只身披青色羽毛，双翅收敛在身侧的巨鸟站立在神坛上，昂首而垂目，显得威风凛凛神异非凡。
显然这就是这些羽冠鬼所祭拜的鸾神了。
秋白鹭略扫过一眼，低头看向跪在神殿前的几名女子，原先出门交涉的那一位十分灵巧，见了秋白鹭腰上的刀和诸葛鱼背后的重剑，以及他们两个衣服下摆处斑驳的血痕，就连忙捂住了身边同伴的嘴，成功阻止了一声响遏云霄的尖叫。
秋白鹭微微一笑。
她说：“先把自己绑好，我怕一会没看住，跑了哪一个，那就麻烦了。”
“圣女”都是些很机灵的女孩子，互相帮忙，很快就将彼此的手脚绑好。只剩下最开始那个挽着高髻的女子，自己将双足捆在一起，又取一段绳子松松绑在手上，十分柔顺地请求秋白鹭：“能请夫人帮个忙吗？”
秋白鹭上前，帮她系紧手上的绳子，直视她的双眼，道：“我问，你答，明白吗？”
女子点头。
秋白鹭问：“张员外在这里吗？”
女子点头，还贴心附赠了其他信息：“大长老和两位神官都在，还有两位姐妹一起，再算上四个护法共有九人。仪式在子时开始。”
秋白鹭看向诸葛鱼，诸葛鱼回忆了一下，告诉她：“子时已近。”
秋白鹭有心验证女子给出的信息真假，又问：“他今夜在这里干什么？”
女子答道：“我只听说是大长老冲犯了什么大人物，要请圣物给他赔罪。”
秋白鹭还没说什么，身后诸葛鱼嗤笑：“你们教派在伏津一带欺男霸女，好生威风，怎么还有需要伏低做小的时候？”
高髻女子隐忍不发，她背后另一个带着银耳环的少女扭过头来，怒气冲冲：“大侠闯入神殿才是真威风，这么威风怎么不去质问那些长老护法，反而在几个被欺凌被霸占的小女子面前耍威风呢？”
高髻女子厉声呵斥：“小尹！”
小尹愤愤转回头去，诸葛鱼一怔：“你们不是圣女吗？”
秋白鹭冷眼旁观，见众女听了小尹的话，脸上均现出赞同的神色，便知道她所言不虚，不由对高髻女子的话多了几分信任。
她仍是不动声色，继续询问道：“祭坛入口在哪里？”
高髻女子刚要回答，忽然想到什么，微微一惊，抬眼却看见秋白鹭平静而安定的表情。再想起大长老开祭坛是因为得罪了一位大人物……
她心头一热，抬头：“祭坛在地下，入口在神像之后，机关在神案右手的油灯上，右拧三圈。地道里没有机关，直走到一个小厅，左手门是藏书室，右手就是祭坛。”
女子为自己的一点猜测心惊：大长老得罪了一位过路的大人物，得罪到什么程度了呢？这位大人物有恨到打算夷平此地吗？
秋白鹭抬头，果然见神案上除了供奉的瓜果之外，还有两盏油灯。
她起身招呼诸葛鱼，两人一同向神案走去，高髻女子忍不住喊：“侠女……”
秋白鹭回头，食指轻轻压在双唇上：“不给你们解绑了，有绑绳才能保你们明天安然无恙。”
高髻女子连忙点头。
秋白鹭和诸葛鱼拧开开关，只听机扩运作的隆隆声从神像之后响起。
二人循声找过去，只见神像背后的地砖翻了上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他们对视一眼，踏入地道中。
临进入前，忽听得那群“圣女”齐齐舒了一口气，小尹低声祝祷：“狐仙娘娘保佑——”
秋白鹭又是尴尬又是好笑，连忙加快了步伐。
地道内显然修整过，显得十分整洁，两人走出几步，诸葛鱼面色沉重，忽然道：“也许这几个圣女也就是上一批的失踪少女。”
面上带了自责的神色。
秋白鹭说：“那这次就把她们一起救走。”
诸葛鱼：“是。只是若我们能早来，或许……”
往事不可追，何必自责空耗自己的心神？
秋白鹭对诸葛鱼的声音充耳不闻，自顾自谨慎地打量地道，果然见走道尽端现出一个灯烛耀耀，光辉明亮的小厅。
她快步上前，诸葛鱼随后跟上。
小厅正中央又是一尊鸾神的雕像，摆在石台上，鸟面正朝向他们来的方向。这一尊雕像又和地上的塑像不同，只有半人高，是实心的铜像，不施彩绘，坦露出金黄色的铜胎，但通体线条简洁流畅，昂头垂目，面容慈悲，望之可亲可畏。
虽然形态动作和地上的塑像十分相似，但一眼望去，高下即分。
诸葛鱼也被短暂震慑住，回过神来强笑道：“这邪神吓人一跳。”
秋白鹭蹙眉，走近仔细观察了片刻，道：“不是羽冠鬼仿作的雕像，这是前朝旧物，鸾神正像。”
诸葛鱼笑道：“那难怪了。”
秋白鹭思索道：“这种鸾神像是前朝用作四方镇守的，不能轻易挪动。看来羽冠鬼就是从这里挖掘出了一些秘术。”
秋白鹭双手交叉相握，低头一拜。
诸葛鱼哑然：“这是做什么？”
和他一起把邪教巢穴杀了个七进七出的秋池刀，竟然对着邪教徒祭坛里的雕像下拜？
秋白鹭瞥他一眼：“我祖上是前朝国教的祭司。”
诸葛鱼恍然大悟，他父亲秋野就是年少成名，她更是二十余岁就武功大成，薛家庄比武一举夺得了刀宗之名。如果不是家学渊源，怎能至此？
秋白鹭拜完又看一眼金灿灿的铜像，心道，又多了一个肃清此处的理由。
诸葛鱼问：“进去？”
秋白鹭看了一眼右手边祭坛的门，又去看左手边藏书室的门，暗自估算时间，犹豫片刻对诸葛鱼说：“你看守这里，我要先去藏书室看一看。”
诸葛鱼无有不从，笑问：“怎么，难道这里的藏书室有好东西？”
秋白鹭似笑非笑：“这里既然是大离的遗迹，或许有遗失的武学秘籍呢？羽冠鬼或许不识货，可以叫你我二人捡个漏。”
诸葛鱼起了兴趣，待秋白鹭走进了藏书室，也跟过去站在藏书室的门口，一边余光扫着祭坛门前的动静，一边看秋白鹭搜寻。
虽然叫做藏书室，却并没有藏许多书。入门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并一个小书架，不像藏书室，反而像是什么人的居室。小书架上空无一物，仅有的七八本书都被放置在桌上，其中一本翻开倒扣在桌面，好似刚被人翻阅过一般。
秋白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先取了那本倒扣的书看。
诸葛鱼啧啧称奇：“大离已经覆灭一百多年，这些如果都是大离朝的书，能保存这么完好也是少见。”
秋白鹭淡淡回道：“神宫有一种秘术，可以延留没有生命的事物的生命，通常用来保存重要的书籍。”
又指了指地下的积灰，道：“那些腐朽的都在这里了。”
诸葛鱼见她看得认真，也就不再打扰，自己从桌上摸了一本书翻开。
一页，两页，三页，五页，越翻越快，最后深深皱起眉头。
诸葛鱼崩溃地问：“这是什么鬼画符？”
夏天这么热，看一眼自己的文就凉快了……好冷啊好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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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乌夜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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