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荔缘课间休息的时候,看着其他女孩子都熟门熟路找到了自己的好友,说笑,喝水,或者结伴去洗手间。
她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之前甘衡帮她平息了其他人的笑声,他们表面没来惹她了。
甘衡没有跟她说话,还对另外一个叫萧阙的男生说不认识她。
他在这里,好像和在家里变了一个人一样,脸上总是带着自若礼貌的微笑,连校长都非常喜欢他,对待他就像对待大人一样。
班上没人敢对他出言不逊,男生都很服他。
那个说话喜欢提高音量的闫谢良,也不敢去招惹他。
甘衡带男生去楼下踢球了,他们教室外面就是操场。
他出去之前,程荔缘怯生生望了他一眼,他目光淡淡从她脸上扫过去,意味不明,不做停留。
程荔缘收回眼神,默默抽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原来他说的,会和她在班上装作不认识,是真的。
临海实验小学的课桌摆放方式和她之前的小学不一样,每人一张桌子,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同桌。
程荔缘想起程揽英说的,要主动在班上交朋友。
她看向斜前方一个的女生,对方在做咕卡,程荔缘眼前一亮,她也喜欢咕卡,对方材料居然和她让妈妈买的一样。
在之前的班上,她和同桌就是咕卡熟了起来,成了好朋友。不知道现在开学了同桌在干什么,知道她转学了会不会心情不好。
程荔缘鼓起勇气。
“你也喜欢这种……”刚刚开口,那女生和她对上半秒眼神,瞬间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把咕卡材料收了起来,趴桌子上睡觉了。
程荔缘:“……”她有点懵懵的,脑子缓了一会儿,心想可能对方是累了。
程荔缘翻开下一节课的课本,正要预习,余光看到前方有人扭头在看她,抬起头,发现那三个本来在说笑的男生正盯着她,见她察觉,一下子都扭回脸,不再说笑,转为小声窃窃。
程荔缘握紧了笔,垂下眼不去看他们。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那样。
“喂,”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程荔缘有点慌地抬起头,一个女生正路过:“甘衡说他不认识你哦。”
她没头没脑地扔下一句就一路出了教室,语调轻飘飘的。
程荔缘呆呆地看着她的方向,慢慢把脑袋转了回去,想再预习课本,注意力无法集中。
背后被轻轻戳了一下。
程荔缘心一沉,却还是慢慢转过身,对上一双无害的眼睛:“你……要不要去洗手间?”
对方声音有点小,语气也带着试探,却和之前其他人截然不同。
程荔缘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点了点头:“嗯。”
她们一起去了洗手间,她动作慢,出来时,后桌在洗手池旁边等她。
后桌是个扎马尾辫戴发箍的女孩子,脸蛋有点高原红,和班上其他人不大一样,程荔缘在她身上感觉到了同频的气息。
课上也好,课外活动也好,中午去食堂也好,有了一个和她组队的小伙伴,程荔缘瞬间不那么慌了。
虽然她注意到,班上其他女生男生都不怎么搭理她们,他们互相之间可以随意说笑,目光往往是直接掠过她和后桌的,好像她们是墙角的蘑菇。
只有一次,体育课活动的时候,旁边两个女生破天荒找她聊天。
“程荔缘,你跟我们来一下吧。”
当时她的小伙伴正在排队跳远,体育老师看着,程荔缘就跟她们去了一边。
“你有微信吗,我们加下好友。”其中一个对她说,娴熟地在儿童运动腕表上戳了戳。
电子设备是不能进教室的,不知道她们怎么打开储物柜拿到的。
程荔缘摇了摇头:“我没有手表。”
对方顿了顿,显得很诧异,还很困惑:“啊?你没有,为什么?”
程荔缘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试图解释:“我有智能学生证……”
对方:“哎呀那个每个人都有啦,你没有手表,怎么加好友,你爸爸妈妈不给你买吗?”
程荔缘还真没有,程揽英不希望她这么早接触电子产品,她看到甘衡戴过,甘衡戴的那款也不像儿童的,更像运动手表。
“那算了,”对方定睛看着她,失去了耐烦心,“告诉你吧,你不要跟余雅芹一起玩,她是抽签进我们班的,她爸爸妈妈还离婚了,你转过来之前,我们班没人和她玩。”
她好像在说一桩余雅芹犯下的隐的罪行,脸上带着神秘的意味。
她朋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拉拉她:“好了走了。”
“我就是好心提醒程荔缘,程荔缘,你知道的吧。”那女生一脸理直气壮,好像她在做一件好事,好像在敦促程荔缘采取行动。
她们走了之后,程荔缘看向余雅芹,她酝酿了好几下,终于跳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间,她鞋子在原地,人飞出去了,摔倒在沙坑里。
周围同学一惊,然后笑到惊天动地,连体育老师也忍俊不禁,赶紧过去把余雅芹扶起,给她拍拍身上的沙子,余雅芹脸红的要滴血。
那些女生男生还在笑,有个男生还在学她刚刚的动作,引起第二波笑声。
程荔缘跑了过去,牵起余雅芹的手,关心地问:“你没摔着吧?”
她声音软软的,眼睛很担忧,余雅芹本来抿紧嘴,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看到小伙伴放大的脸蛋凑到眼前,就没有那么想哭了,勇敢地朝她笑了笑,摇摇头。
程荔缘把余雅芹拉到一边去休息了,两人蹲在花坛那边,小声聊天。
程荔缘没有提刚才其他人让自己不要理余雅芹。她觉得余雅芹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余雅芹眼里有一点无助,还有一点等待宣判的被动,程荔缘继续和她说话,提都没提,余雅芹眼睛里就变成了安心。
倒是那个来提点她的女生,对她很不满,远远的,瞪了程荔缘一眼,仿佛程荔缘在跟她作对。
放学时,程揽英来接她,她扑进妈妈的怀里,回头对小伙伴挥手说再见。
小伙伴跟她挥挥,也被她妈妈接走了,她妈妈短发,看着很干练,朝她们笑了笑。
看到女儿交到了新朋友,程揽英松了一大口气。
“缘缘,今天过的怎么样?”她帮女儿系上安全带,“岑岑哥哥也在班上,老师有让你们坐一起吗。”
程荔缘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好在程揽英见她交到了朋友,也没有多问,开车前接了个自己的电话,似乎单位事情很多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半个学期过去。
周末,董芳君和程揽英相聚下午茶,地点是个很高雅的私人茶室,两个母亲都带了孩子,程荔缘又见到了甘衡。
“打算送岑岑去学冰球,”董芳君告诉程揽英,语气有一丝高兴和欣慰,“上午见了教练,说他重心特别稳,第一次见二年级就有这种平衡感的,持杆以后动作也没变形,也没摔,一直反复问我之前真的没系统训练过吗。”
程揽英由衷地说:“真好,孩子就是要多运动,说不定能当职业运动员。”
她们聊得投入,程荔缘和甘衡在另一头休息区,她看书,甘衡训练了大半天,躺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一直盯着她。
程荔缘不动声色把书拿高了一点,遮挡住他的视线。
她不知不觉忘了周围存在,等回过神,旁边响起个声音,“为什么不理我。”
甘衡盘着腿,悄无声坐在了她旁边。
程荔缘嘴一撇,皱着眉头,别过脸没回答,她自己看不见,其实嘴可以挂油瓶,脸皱成小笼包子了,看得甘衡胸口又像有小蚯蚓在松土。
他抬手拿开她的书,举过头顶:“不说话我就告诉程阿姨。”
程荔缘很生气地盯着他,她不擅长吵架,软绵绵地指责:“你,贼喊捉贼。”
这句成语是看电视剧学的,说的不很利索。
甘衡眉毛一挑,脸上笑意浮起,他放下书:“我在班上不跟你说话,生气了吗。”
程荔缘闷闷地转过去,后脑勺冲着他。她很委屈,不光是这个,她感觉到了很多朦胧混沌的感情,理不清思绪。
甘衡笑意淡去,静静地告诉她:“那下周我跟你讲话,你体验下,就知道为什么了。”
接下去,甘衡哄了她半天,又亲手给她剥水果,喂她吃糕点,程荔缘不知不觉被投喂了,吃人嘴短,和甘衡有又了互动,虽然她还是不怎么理他。
“缘缘,别不理我,我是岑岑哥哥啊。”甘衡掏出个礼物,打开一看,一块儿童手表,最高级的那种。
品牌并非专做儿童手表的,在业内以芯片出名。
程荔缘不知道,她眼睛睁得很圆,只知道自己第一眼就喜欢到了心里。
颜色是很浅很浅的橘粉,不是通常小女孩用的粉红,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极简主义的设计,黑水一样的屏幕,没有多余按键,很昂贵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颜色是甘衡让品牌定制的,等了一个月到货,不然他开学前就可以送给她了,反正他要什么,都会让管家去安排,他父亲在物质上从来不亏待他。
程荔缘被程揽英教过,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收别人的礼物。
她看了手表一眼,看看程揽英,小声说:“我不能收。”
“你放心好了,”甘衡轻声说,然后起身过去了,“程阿姨,我送了缘缘一个儿童手表,最近临江区出了人贩子,真的很不安全……”
在两个当妈的惊讶的表情中,他居然有条不紊,最后说服了程揽英,但程揽英坚持要转账,被董芳君按住了。
“算我的,再客气跟你生气了啊。”董芳君和程揽英高中是校友,大学是室友,两人无话不谈,是真正的闺蜜。
程揽英只好收下,打算下次回一个很好的礼物出去,真心夸奖甘衡,“岑岑这孩子从小这么细心,将来不知道有多优秀,有他和缘缘一个班我就放心了。”
周一科学实验课,萧阙发烧请假没来,老师让甘衡自己找个组加进去。
他径直越过其他人,走到了程荔缘那一桌面前,“不好意思,我能加一个吗。”
余雅芹惊呆了,看向程荔缘,程荔缘心口小小一团东西突突了一下,默不作声让开位置,让甘衡加入她们这一组。
结果他们这一组拿了最高分。
中途的时候,甘衡和她们都说了话,对余雅芹比较简短,维持在递东西之类的交流上,对程荔缘则是问了一句,“你平时在家喜欢玩什么。”
程荔缘觉得很别扭,甘衡一本正经的,就像和她不熟,对她产生了一点正常的好奇。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程荔缘说。
“不喜欢看书吗?”“看一点吧。”
“那你名字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叫这个。”
“不知道。”程荔缘当然知道,以前甘衡在家也问过她,她不好意思说。
程揽英说怀她的时候做了个胎梦,梦见自己去了天上,一个长得跟嫦娥似的仙女在吃荔枝,请她吃了一大把,跟她聊天,还把手上一只乱扑腾的小奶狗塞她怀里,她就醒了,之后没多久就查出怀孕。
实验课下了课,中午她和余雅芹一起吃饭,对面两个女生端着餐盘坐下了。
程荔缘抬起头,她不记得她们以前会坐这里,这两个女生是班上最活泼开朗的两个。
“程荔缘,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她们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倒是非常和善。
程荔缘才二年级,不懂得问题是可以不回答的,对方问的也不是什么难题:“爸爸是教授,妈妈是会计。”
“那你爸爸在哪个大学呀,我爷爷是中科院的院士。”对面紧追不舍,“对了你家住哪个小区来着,他们说你家住金陵紫府,不对,还是乌海那边的望舒台?”
乌海是天然湖泊,是甘衡他家小区临近的那个湖泊,湖很大,生态隔离带之外,圈了一小片格外金贵的地皮。
一看到家里地址写着乌海境·望舒台的,老师就知道这个小孩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
全校除了甘衡,也就两三个。其他大都在国外,或者国际私校。
程荔缘看着她:“没有住那边。”
“那是哪里?你不好意思说吗,我家在琅椛道。”“……”
“专心吃午饭,不要聊天哦。”老师过来提醒她们,无意间帮程荔缘解了围。
接下去两天,有很多人来打扰程荔缘,不光女生,还有男生。
一切只因甘衡正常和她说话了。
甘衡平时极少和女生说话,除非必要沟通,他只跟男生玩。
他们多方面打听程荔缘家里,程荔缘要么眨巴眼睛,要么不说话,回答也只是那么一丁点信息。
余雅芹有点担心,以上所有流程,她都经历过一遍。
“缘缘,你不要什么都告诉他们,不说话就可以了。”她小声说。
“没关系,他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程荔缘安慰她。
艺术教室上完课,路过走廊,两个小姑娘被闫谢良他们拦住了。
闫谢良用他那惯有的大嗓门说:“程荔缘,你知道余雅芹的妈妈上次家长会没来吗?”
余雅芹紧紧抿起嘴,眼睛里冒出小朋友直白的怒火。
程荔缘拉着好朋友的手,很平和地说:“你有什么事。”
闫谢良对余雅芹说:“你妈妈不来家长会是不是因为要上班?我妈妈从来不用上班!”
余雅芹怒气冲冲地说:“那又怎么样?”她脸蛋本来就像苹果,现在更红了。
闫谢良拖长了语调:“听说你们家住关山二村建设巷,上次填表我看到了,你好可怜哦。”
那边是老城区,有很多老破小的学区房。
余雅芹:“你才可怜!”
闫谢良嬉皮笑脸转向程荔缘:“我看到你妈妈来送你上学,你们家居然没有司机,怪不得你的鞋子也很便宜,和余雅芹一样的牌子!”
程荔缘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鞋子,国产的,她知道班上很多人的鞋子是大牌童装线,她从来没有在意,她和余雅芹穿的其实不差,她们两个的家,也都是中上家庭。
只是在闫谢良他们的眼里,她们就像两个无意间闯入了花园聚会的奇怪游客,和他们的世界格格不入。
旁边陆陆续续走来了几个女生,站到了闫谢良身后,似乎是在看热闹,在看程荔缘会怎么回答。
她们这边,只有孤零零两个人。
上次好心劝告她的女生,催促她:“程荔缘,你快过来吧,别跟她玩了,她们家住那种小区会有传染病,上次流感大爆发,就是他们家那边传出来的!”
她朋友也开口:“对啊,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玩,甘衡觉得你人不错,你人肯定不错。”
余雅芹红了眼睛,身体紧紧绷了起来,好朋友面临一个选择,只要松开她的手,走向对面,好朋友就不用这么累,不用被她连累,被一起排挤了。
程荔缘越过人群,看到甘衡站在人群之外,闲淡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里转动着很深奥的她看不懂的东西,近乎不像一个孩子的眼神。
余雅芹仿佛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垂下头,慢慢松开了程荔缘的手。
松开到一半,被程荔缘重新紧紧握住。
余雅芹怔了怔,低下的脑袋停在那,慢慢抬起,没有光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程荔缘不哭不闹,就看着对方,很理性很冷静地说:“你们每天都说一样的话,好像复读机,不累吗。”
她拉着余雅芹直接转身走了。
程荔缘终于明白了甘衡的意思,他的话就像一封邀请函,她加不加入,他早已知道。
他知道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以前在甘衡家,她隐约能意识到他们家里的差距,董芳君像她姨妈一样,弥合了这些物质上的差距。
学校就像另外一个环境,那些差距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刺眼。
天空中的黑色月亮,慢慢变大了。
闫谢良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程荔缘不带情绪的眼睛,松弛的表情,看他的眼神,让他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就像她完全无视他,她凭什么敢看不起他?
“我就说吧,我爸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荔缘和余雅芹就是一种人!”
“对,她和余雅芹一起玩,她爸爸妈妈肯定也离婚了。”
女生男生议论了起来,说的最激烈的,居然是之前那个邀请程荔缘加入她们的女生。
程荔缘和余雅芹态度驯顺一点,愿意捧着他们,像他们罩着的跟班那样,他们也会对她们很亲切的,谁让她们那么清高又装模作样?
他们气愤地诋毁着程荔缘和余雅芹,一转头,看见了甘衡站在那边。
所有人噤若寒蝉。
每个人在家都被他们爸妈耳提面命过,进了一班,不要惹那个叫甘衡的孩子,不然爸爸妈妈会有大麻烦,家里也不能让他们住大房子,坐头等舱和私人飞机了。
甘衡比他们都高,像高年级的孩子了,他眼睛雾蒙蒙,黑漆漆的。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他轻飘飘的话语响起在他们头顶。
那天所有小孩后续如何,除了甘衡本人没人知道,反正他们没有再骚扰过程荔缘。
甘衡晚上回家,给程荔缘的儿童手表打电话。
程荔缘没接。
[求你了][摸头][垂耳兔头]明天进入高年级,写初中那边写啦[玫瑰][橘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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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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