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对上秦翰眼中那近乎癫狂的激动与痛苦时，突然如遭雷击。记忆里秦翰对自己爱屋及乌的关注，他反复提起的，她与她那些似曾相识的眼神，此刻都有了答案。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秦翰，又看向林晓琳，眼神无声地质问：真的是她？
秦翰用力点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话。他终于明白，为何初见林微然时会觉得莫名熟悉——两个从小相伴长大的女孩儿，举手投足间相似的神韵，分明是时光留下的印记。而此刻，真正的白月光就在眼前，林微然也被秦翰这近乎疯魔的情绪感染，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满心都是震惊与恍然。
林晓琳的眉峰拧成锐利的锐角，律师本能让她迅速捕捉到这场对话里的矛盾与荒诞。她的目光如扫描证据链般在两人脸上逡巡：“你们谁能说句完整的话来解释一下？”
半小时前，林晓琳还沉浸在案卷如山的书房里，台灯的光晕中铺满密密麻麻的质证要点。唐骁的电话骤然打破寂静，得知林微然参加宴会，手机没电关机后失联，她立刻合上卷宗，将车钥匙捏在指间，小麦色的手腕上还沾着钢笔墨水。
此刻站在夜风里，等待的焦灼化作眼底的冷意，她看向林微然，健康又安全，准备掏出手机给唐骁回电报平安，却撞见眼前这出令人费解的戏码。
林微然率先缓过神来，打破凝滞的空气，她看向秦翰，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她是我发小，林晓琳，袁林事务所的律师，和我在同一所大学，法律系，当年是校辩论队的队长……”话音未落，秦翰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抽气，仿佛被人攥住心脏的溺水者。
这个名字像重锤击碎冰层，多年前礼堂里振聋发聩的辩论声、少女耳后晃动的珍珠耳钉、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所有碎片在瞬间拼凑完整。
夜风掠过喷水池，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下碎成星子。三人僵立如三尊静默的雕像，沉默在彼此间肆意生长，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别样的故事和表情。那些欲言又止的心事，像蛛网上凝结的露珠，沉甸甸地坠在眼底。
林微然的声音裹着初秋的凉意，穿过凝滞的空气飘来，恍若从记忆深处的雾霭中渗出：“我们先回去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林微然看向此刻已下车站默默站在秦翰身边的助理陈明。
秦翰木然颔首，喉结艰难滚动，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只剩副苍白的躯壳在夜风里摇晃。
“好的，您放心。”陈明并没有伸手搀扶秦翰，只是静静站在身旁，目前坚定。
小区昏黄的路灯将林晓琳的黑发浸成流动的墨河，发梢掠过她小麦色的脖颈时，带起一阵细碎的风。那蜿蜒的发丝像是无数根细针，轻轻扎进秦翰的心脏——每个辗转难眠的深夜，每段深埋心底的眷恋，都在这发丝的阴影里翻涌浮现，将他困在回忆的漩涡中，无力挣脱。
他看着那道身影与林微然并肩迈向单元楼，双脚却像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钉死在原地。夜风掠过喷泉池，裹挟着细密的水雾，轻柔地拂过他的面庞，沾湿了他浓密的睫毛，也悄然模糊了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轮廓。
往后的无数个寂静深夜，秦翰总会不由自主地在记忆深处反复翻阅这一幕。林微然转身离去时究竟说了些什么，他早已无从记起，自己是如何坐回车里，汽车是在何时开动，这些细节都在时光的冲刷下变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唯有那抹墨玉般的卷发在黑暗中舒展的柔美弧度，宛如永不褪色的刺青。
玄关感应灯应声亮起，如同一道清冷的月光划破夜色。林晓琳指尖轻旋，钥匙精准划出一道抛物线，撞在大理石台面上，金属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客厅里层层荡开。她转身，正撞见林微然蜷坐在沙发上，眼神闪躲游离，似在拼命组织语言，却始终不知从何说起。
“说吧，尽量言简意赅。”林晓琳从冰箱取出两罐气泡水，金属罐身相撞发出清越声响。指尖刚触到拉环，突然顿住，转而丢给林微然一罐常温的，自己则拧开冰罐，细密气泡顺着罐壁升腾而起。
林微然握着温凉的罐体，声音不自觉放轻：“你还记得大学时你参加过一场市里举行的全程匿名的大专辩论赛吗？”
林晓琳挑眉饮下一口气泡水，碳酸在口腔炸开的刺痛感，让记忆碎片开始拼接：“嗯。”
“当时观众席上，有个男生对你一见钟情。他叫秦翰，这些年他一直在找你。”林微然自己都觉得这个故事太有戏剧性。
林晓琳闻言，低头嗤笑出声：“偶像剧看多了？”
“是真的！”林微然往前凑了凑表情严肃又认真：“还记得我那次相亲吗？那个盯着我发愣，说我像他一直在找的人，就是他！你也看到了，刚才在小区里，他认出你时，整个人都在发抖……”
夜风裹挟着远处车辆的鸣笛声，顺着半开的落地窗钻进来，将纱帘吹成鼓起的帆，林晓琳的发丝被吹得凌乱，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半晌，林晓琳利落地将空罐投进垃圾桶，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SO？我要帮他还愿是吗？”
“嗯……也不是。”林微然皱眉，也在考虑要怎样表达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
“帮你给唐骁报过平安了，手机充上电给他回个电话，我明天有个案子，你早点休息。”林晓琳转身离开，留给林微然一个不带走一片尘埃的背影。
当金色晨光再次爬上城市的钢铁森林，林晓琳立在事务所雕花玻璃门前，指尖习惯性地抚平西装领口的褶皱。她原以为秦翰会像过往那些追求者般，以近乎侵略性的姿态渗透进自己生活的每个缝隙，从写字楼电梯间到深夜加班的咖啡厅，从一日三餐到礼物花束。然而两周的时间悄然流逝，玻璃幕墙外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她却再没捕捉到那个挺拔的身影。
这段日子，林晓琳的日程表依旧被各种法律事务填得满满当当。晨光微熹时，她已在研读泛黄的卷宗；暮色四合时，还在反复核对证据链；深夜的台灯下，散落的资料堆成小山，键盘敲击声与窗外的雨声交织成律政人特有的夜曲。当法槌落下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法庭上空，她又将奔赴下一个战场，一切都在她精准的掌控之中。
而对于秦翰和他那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连同喷水池边的那个夜晚，终究不过是林晓琳波澜不惊的生活长河里，偶然泛起的一朵小水花，转瞬便消散在时光的洪流中。
几天后的某个雾霭沉沉的清晨，林晓琳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橱窗玻璃映出她干练的职业装，与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重叠——那个让她熬了三个通宵的复杂案件，还缺失一份关键证明材料。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劈开混沌，她猛地攥紧公文包金属扣。抵达事务所后，她迅速与合伙人简短沟通，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一路延伸到电梯间，仿佛敲响奔赴战场的战鼓。
暮色像被水晕开的墨，浸透了海城的街巷。林晓琳攥着被资料边角磨出褶皱的牛皮纸袋，指尖还残留着油墨与档案袋的陈旧气息。手机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出20:00的字样，她这才惊觉腹中传来细若游丝的抽痛——原来从晨光熹微到夜幕低垂，自己竟滴水未进。
林晓琳站在街边，在手机里翻找附近的餐厅，距离800米，她抬头看向远处，餐厅logo隐约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她刚准备抬脚前往，刹那间，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雨丝斜斜掠过霓虹闪烁的街道，砸在积水中，将路面的光影砸得支离破碎。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在她紧绷的下颌，指尖还停留在餐厅的地址界面。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细密雨帘扑面而来，将柏油路面冲刷得如同一面流动的水银镜，模糊了远处餐厅透出的暖光。
她下意识伸手探向包内，指尖触到的只有散落的文件边角与硌人的回形针，伞袋空荡荡的褶皱无声宣告着狼狈。潮湿的风掀起她凌乱的发丝，发梢扫过泛红的耳尖，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望着雨幕中愈发模糊的街景，林晓琳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避雨之处。很快，街角一家摇曳的琥珀色光晕酒吧映入眼帘，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着那里疾步而去，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细碎的水花，仿佛踩碎了原本按部就班的夜晚。
皮革卡座的凉意顺着裤管爬上膝盖，林晓琳陷在角落阴影里，头顶壁灯投下的暖光将胡桃木桌面晕染成蜂蜜色。指尖摩挲着木纹细密的沟壑，触感像极了卷宗边缘那些被反复翻阅的褶皱。她抖了抖发梢的水珠，冰凉的水滴顺着锁骨滑进衣领，这才将潮湿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带起的风里还裹着雨幕特有的咸涩。好在她平时对食物没有要求，随便点了个坚果和果盘，当算是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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