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蛇只有繁衍期是群居。
也就是说，一旦看到了一对巴蛇在繁衍，就说明……附近有一堆。
陈雨水想到百来条可以吞食大象的巨蛇缠绕在一起的画面，闭上眼睛，狠狠揉了揉眉头，再睁开。
“杏子，我们逃跑吧。”陈雨水郑重其事地提议。
周杏当场答应。
她俩去蛇窝里干什么？送死么？至于诸葛斋，他都活过百岁了；就算打不过，逃跑总会吧？
但不知道为何，这些话在她舌尖上滚动，却没法出口。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村长那满是皱纹的脸在她脑海里浮现。周杏活了这么久，分得清什么是埋怨，什么是真正的恶意。村长脸上的是后者。
“我觉得这是个陷阱。”周杏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语言。
陈雨水的小脸皱成一团，好像在疯狂动用她那为数不多的脑子：“是要害我们吗？”
“像是。村民比我们更了解巴蛇，如果这里真有蛇窝，村民不能不知道。所以，只能是撒谎说大象被吃了，引我们过来。”
“为什么？”陈雨水问。
“谁知道呢。”周杏摇摇头。她的一生遇到过无数恶意，如果每一次都要深究其背后的动机，那也太累了。
为什么要把北山外事骗到蛇窝里害死？
为什么自信能够成功？
为什么不怕天正门猛烈的反击？
这些问题不是现在能解答的，她们目前的任务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天正门吃点热乎的菜，让诸葛斋自求多福。
保护成年人，不是孩子的责任。
周杏和陈雨水击了个掌。陈雨水不知道周杏心里过的八百道弯，对她来讲这原本是场刺激的冒险，如今刺激程度太超过了，就可以甩手回去了。她无条件信任周杏这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姐姐”，因为她们是好朋友。
击掌的时候，陈雨水好像觉得紧张又有趣，咧开嘴笑了一下，露出整齐的门牙。她的眼睛很亮，反射着天上星星的光。
顺着击掌，周杏拉住她的手，一瞬间捏紧。
今天天上没有星星啊。
“趴下！”周杏一手拉住陈雨水，另一只手狠狠把她扑倒在地。就在那一个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周杏背后擦着二人的耳朵飞过，发出“咻”的一声。
一个心跳之后，离他们百余丈的地方，传来像鞭炮爆炸似的响声。一颗百年大树轰然倒塌，两人环抱才能围起来的粗大树干上，只留下了焦黑色的巨大断口。
余音消退后，周杏才敢呼吸。
这是什么？
飞过来的东西……是什么？
哪怕是归心境界的强者，也达不到这样的御剑速度。所以这不是剑，而是一种她没见过的暗器。
若只有她一个人，她不会感到恐惧。
“陈雨水！上剑，往前飞！我刚教过你的。”
陈雨水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中带着疑惑和一丝愤怒。她不知道为什么周杏要突然把自己扑倒，正准备大声质问，但听见她声音里的急迫，陈雨水又犹豫了。
“有敌人吗？”陈雨水乖乖上剑，却被周杏猛地一拉，整个人往前飞出去，脚下的剑却得在后面追。
飞在空中的时候，周杏变得比刚才冷静很多：“有。而且有很强的暗器。柯白露在做的那种。”
陈雨水不说话了。
她知道自己的老师在忙活些什么，也知道它们的威力有多大。修行者身体比凡人坚硬，但对于他们这些刚及阶的入门者来说，也就是硬到能从十丈跳下来不死的程度。要是被那种东西打中，还是会当场殒命的。
咻。又一枚暗器从她们头发边堪堪擦过，但周杏回头看时却不见刚才的金属反光。
这东西能打这么远吗？而且是怎么瞄准我们的？
她拉着陈雨水的手，突然在空中疾速下沉，快擦到地面时才又猛然飞起，试图通过改变路径来影响瞄准。
“杏子！这手中雷，可以自己追踪目标！”陈雨水用眼角看到两枚暗器的轨迹，在周杏背后大喊。
那就说得通了。
“你们叫它‘手中雷’吗？”周杏心想这名字还挺贴切。
眼前的丛林变得稀疏，树木变少了，二人在那武器面前的更加无所遁形。周杏只能一咬牙，闷头向前直冲。
“杏子！再往前，可是……！”
周杏知道。
把她们逼到蛇窝里，不就是敌人希望的吗？
前有狼后有虎。如果往没有遮挡的天上飞，就会被瞬间瞄准。
周杏问：“雨水，你比较怕蛇，还是比较怕人？”
陈雨水全神贯注地御剑，没力气说话。
“你不选的话，就我选了哦？”
“你！”
“嘘……”
周杏提醒陈雨水安静。有一瞬间，两人的剑好像割破了什么无形的结界，穿到了另一个空间里；原本安静如一潭死水的空气中突然有了振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隐隐的腥味。
两人在空中穿行，只觉得林间树木越来越稀，空气中的怪味越来越浓。地势比刚才高了一些，周杏拉着陈雨水往上飞。
“往下看之前，做好心理准备。”周杏非常小声地说。
还没等她说完，陈雨水就忍不住往下瞟了一眼。
她猛地捂住嘴。
占满林间每一寸土地的，不是砂石和泥土，而是巨蛇的鳞片。
一条，两条……不知多少条蛇的身体相互堆叠、缠绕，简直绵延不尽，从脚下一直到视线可及的尽头。
陈雨水突然觉得身体发凉。原来是一瞬间后背全被汗湿了。
周杏却像巡视领地一般，一边飞一边往下看。看起来□□的时间已经过去，现在留在原地的是母蛇——它们需要一段时间休息，然后才会各自分开去找安全的地方产卵。
陈雨水用气声问道：“你不怕吗？”
周杏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我属蛇的，不怕。”
陈雨水心想我的生日在年后，我可是属马的。马也不应该怕蛇。
“我们还能出去吗？”
周杏听了陈雨水的问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若是寻常时候，路过母蛇头上也就算了，它们或许抬头都嫌麻烦。但别忘了，她们的背后有跟班。
既然敌人要把她们逼进这里，想必对方已经做好激怒蛇群的准备。
激怒它们再容易不过了……
“砰。”
她们背后响起一声惊雷。
周杏听出，这是第三次“手中雷”触发的声音。这次，弹丸打中了她们脚下的那条庞大的身躯。
一时间，蛇腹被打出了一个大口，黑血飞溅。腥臭味瞬间弥漫，不会屏蔽臭味的陈雨水干呕两声，差点掉下剑去。
和臭味一起进攻的，是一颗巨大的蛇头。
母蛇从地面上弹射至空中，血盆大口离陈雨水的衣角只有一指距离。
“咻。”
一道银光射进母蛇的嘴里，疼得它再次倒下。外伤和内伤逼得这条庞然大物在地上痛苦地翻腾。
周杏回头看，只见一缕白烟从陈雨水手中散尽。
这孩子在这时候反而不慌了。陈雨水把手中用掉的金属棍一扔，又伸进腰包里摸索起来，从始至终手都没有放开过周杏的手。
很多成年人在这个时候都没法像陈雨水一样冷静。
周杏感觉到陈雨水的手因为汗水而湿滑。她移了一下手指的位置，抓住她的手腕：“你还有多少根棍子？”
陈雨水说：“四根。”
地上逐渐掀起巨浪。受伤的母蛇惊醒了其他的同伴，它们现在还有些迟钝，但很快，它们就会意识到入侵者的存在。
周杏不能停止移动，因为……有哪里可以落脚呢？地上可都是蛇啊！
这种时候剑修的短板就体现出来了。剑不能离开她的脚下，那用什么来作为武器呢？
突然，她感到自己手上的人突然变重。
“杏子！”陈雨水发出进入蛇窝以来第一声惊恐的大叫，“我要掉下去了！”
她毕竟刚学了御剑，本来就磕磕绊绊的，如今还要一边躲避林木和蛇皮，一边冲背后发射武器，完全没法集中精神在自己的脚下。
她的剑是柯白露随便给她找的玄铁剑，本来灵气感应就一般。对炼丹师来说，配剑很多时候只不过是装饰。
“我……”陈雨水感觉脚下的剑在慢慢远离自己，只有周杏坚定的手像一颗定心丸一样拉着她。
“没事。”周杏说。
“咦？”
陈雨水突然感觉自己在空中站稳了。
她的玄铁剑在脱离她控制的一瞬间，却稳定得让她如履平地。
她抬眼看周杏。应该是她在控制两把剑？
地面的波浪传到了她们的脚下，第一个支起来的蛇头比刚才那只还巨大。这是条年长的巴蛇，经验丰富，异常凶狠。
她们离“蛇毯”的尽头还有相当远。
“雨水，你给我让点位置，好不？”周杏说。
陈雨水勉强往后退了一脚的距离。她手中的火器绕过自己的脖子瞄准后面，眼睛在身前身后紧张地瞟着，一刻不敢松懈。
“很好。”周杏温柔地说。
她往前走了一步，踩在玄铁剑的剑尖。只有一只脚踩实了，另一只脚只是用脚尖点着，因为实在站不下。
明明剑上多了一个人，陈雨水却丝毫没感觉玄铁剑有任何波动。
周杏手一伸，红枣飞回她的手里。
勉强也是……有武器了。
陈雨水不用分心飞剑，可以专注瞄准。她眯起一只眼睛，瞄准背后冲她们飞速滑行而来的巨蛇。
咻！
这一发射中了巴蛇的眼睛。
“好！”周杏忍不住喊了一声。
巴蛇吃痛，头部往后仰起，长大了嘴巴，露出两颗垂着涎液的尖牙。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红光穿入它的口内，从后脑射出，直接把它的头部贯穿！
周杏吹了一声口哨，红枣默默飞回她身边，贴着她的腰间飞行。
霜花剑第一式·百丈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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