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洲提前提醒曲嘉楹,今天在文化馆表演的人很多,她提前化好妆,换好礼裙,套上厚大衣,拎着琴赶了过去。
邱雪也要表演,她的视频播放量不低,也是小有名气了,和曲嘉楹都在青年组,她们后面上场的是国内乃至亚洲的古典音乐界知名人士。
活动办的很大,算是音乐节,也来了很多听众,王洲忙得没空喝水,给曲嘉楹和邱雪交待好注意事项就匆忙离开了。
曲父曲母对着票找位置,曲母抱怨曲父出发晚了,差点车都没有地方停了,曲父狡辩了两句。
乐逸就靠了过来:“叔叔阿姨,座位在这边。”
曲母立刻挂上和蔼的笑容:“你们为什么不一起演出呢?我听嘉楹说过,你弹钢琴很厉害。”
乐逸愣了一下:“她这么说吗?”
曲父点头:“上次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也没找到合适机会听你弹琴。”
乐逸抿了抿唇,又扬起笑容:“这次是曲嘉楹的舞台,以后有的是机会让您听我弹琴。”
曲母坐下后,左右张望:“闫铮他们呢?”
乐逸指了指远处:“都来了,他俩在那边坐着呢。”
闫铮在那边小声吐槽:“乐逸分的票,他真是会搞‘上层’路线啊。”
向旻瞥他一眼:“你还是从小就认识的,怎么不走这条路?”
闫铮支吾了半天,他做不到,不是谁都能像乐逸那样轻松获取他人好感的。
然而所有人都认为是乐天派的乐逸也有他理不清的苦恼。
他这一个学期什么也没做成就又要结束了,再怎么不去注意,和曲嘉楹他们一起组成的四重奏乐队也就剩下一年半时间了。
这还不算上下学期起曲嘉楹和闫铮都要为了之后的目标努力而减少四重奏活动的时间。
比起闫铮,乐逸更在意和他更相像的向旻,他们都是迷茫的人。
所以他更不能忍受向旻和曲嘉楹关系拉近。
但不管怎么样,向旻还有一个目标——完成毕业作品。
乐逸只有弹琴,弹完这一首,还有下一首,可是他的技艺提高,增强音乐性,又是为了什么,没有目的,也就没有动力。
乐逸苦笑着,他曾经从来不为此迷茫,曾经他只为自己的快乐弹琴,可现在他不知道答案了。
后台的曲嘉楹和邱雪在闲聊,她有些惊讶,邱雪的羽绒服里面的黑裙子除了剪裁得当,没有任何特点:“你的裙子没有什么装饰吗?”
邱雪也很惊讶,曲嘉楹平时也不太爱打扮,校交响乐团的演出她也穿的黑色礼裙,只是比较有设计感,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在校外演出的装扮会是这么不同。
如火焰般的裙摆在膝盖处微微晃动,为了舞台灯光的浓妆更加显得明艳大方。
邱雪靠在曲嘉楹身上:“我都要迷上你了。”
“别贫了。”曲嘉楹笑道。
两人在后台角落坐着休息,室内的暖气开得足,人又多,活动已经开始了,不过还在领导演讲环节,曲嘉楹闷得慌,她起身准备找个窗户透口气。
邱雪不想受冻,坐在座位上看着东西。
曲嘉楹一转弯,就看见夏晓蕾老师和她的熟人刚聊完天。
夏晓蕾老师也是一身黑色长裙,冒头的白发都重新染黑了。
“呃,老师,您今天也要演出吗?”曲嘉楹硬着头皮主动问好。
夏晓蕾看着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点头应道:“嗯,在你后面。”又忍不住关心道,“你选了马勒的《第五交响曲》?有遇到什么困难的地方吗?”
曲嘉楹微笑道:“没有错遇到太多问题,您待会等着听吧。”
夏晓蕾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你长大了。”
曲嘉楹只是表现的很充满信心,其实还是会陷入漩涡中,偶尔会怀疑自己。
她还和和闫铮讨论过同样的问题。
闫铮当时正和她分析《第五交响曲》和马勒的风格,侧目看向她,轻笑着问道:“你还问了谁?”
“没有谁,只有你。”在曲嘉楹眼里,只有闫铮现在没有迷茫,一往直前。
这个直率的回答让闫铮瞬间高兴起来,他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回答道:“如果你问我是否理解西欧文化,我再努力也做不到,可现在的欧洲人就能完全理解几百年前的欧洲吗?”
曲嘉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其实没有怎么思考过这个问题。”闫铮斟酌着语言,“相比较起来,我更擅长巴赫的作品,可他大部分职业生涯都在教堂,他很笃信,大部分作品都是宗教音乐,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还能诠释好这些作品?”
曲嘉楹茫然地摇摇头。
“尽管我对宗教几乎一无所知,可我能够理解那些作品的宏大,只不过听众有什么感觉,不是我能决定的。”闫铮又回忆道,“我爸带我去过农村的教堂,他们信仰很虔诚,只不过和我在书本和影视作品中了解的不一样,那些村民的教堂活动非常在地化,和咱们的民俗结合到一起,去掉十字架和横幅的文字,看上去和普通的乡村活动没什么区别。”
曲嘉楹不太惊讶,她去过黑人的教堂,他们的仪式会大声喊叫歌唱,现场非常震撼。带她去的朋友介绍过,在美国早年从这种形式变成黑人乡村教堂的福音歌曲,之后又与布鲁斯结合变成爵士乐。每个教派本身都不一样,宗教还会和当地文化融合,拉美那边还和马克思主义结合成解放神学。
闫铮继续说道:“他们也有合唱团,不过他们唱的都是戏曲和民歌的调子,只是改了改歌词,我指挥他们唱了《奇异恩典》这首福音歌曲,我也不知道自己诠释得好不好,但大部分听众都很喜欢。”
工作人员过来提醒时间,曲嘉楹回过神来,连忙和邱雪汇合,脱下外套,再次调好琴,将红色裙摆捋顺,登上了舞台。
今天现场来了很多人,除了曲嘉楹父母,乐逸,闫铮和向旻他们之外,还有相关的从业人员。
上次为曲嘉楹做报道的乐评人李跃也来了。
李跃一看到曲嘉楹登台就眼前一亮,这身红裙先声夺人,上次是校乐团的演出,就算是首席,也不能太突出,这次就很好。
现在的音乐家不仅要感染观众,更要在外表上非常亮眼,古典音乐界尽管传统保守,可是听众依旧会喜欢既有音乐才能又有魅力的女音乐家。
上次采访的时候李跃发现曲嘉楹日常生活中并不爱美,但她在舞台上演出的时候这样的打扮非常有用,能够塑造她自信又美丽的形象。
李跃赞许地默默点头,他旁边的听众们都为曲嘉楹的出场窃窃私语,讨论她的装扮和外貌,哪怕不是有意的,效果也很好,未来再让经纪人做些包装和营销,曲嘉楹就会在普通听众里一举成名。
曲嘉楹很久没有独自站在舞台中间为听众演奏了,她有些轻微的紧张和激动,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演奏。
这首曲子在普通听众中并不有名,可很快抓住了听众的注意力。
前面表演的年轻乐手大多希望给今天到现场的业内人士留下深刻印象,总是选技巧高难,更能表现自己能力的作品,大多剑走偏锋,选了极其小众或自己创作的曲子,也许专业人士会欣赏,但大部分普通听众觉得不好听。
曲目表能看到后面的知名乐手大都演奏些普通听众耳熟能详的作品。
曲嘉楹也才后知后觉这个选曲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新奇,程度刚刚好,毕竟马勒的作品已经受过多年考验,普通听众也会被吸引。
台下的闫铮也想到这一点,他看了眼坐在曲父曲母身边的乐逸。
他记得乐逸当初就说不想弹向旻创作的曲子,难道除了争风吃醋还有这一层考量吗?
他又暗自摇头,应该是碰巧。
马勒《第五交响曲》第三乐章以节奏鲜明的奥地利乡村舞曲开篇,粗犷又充满生命力,之后又进入有些忧郁的抒情柔和片段,逐渐被插段,变形和华彩变得失控狂乱,最后再现主题重新凝结力量。
夏晓蕾站在角落里安静听着曲嘉楹的演奏,她真的进步飞速,谁也不会想到她只在一两年内就能够演绎出充满感染力的,情感变化丰富的作品。
曲嘉楹当时说道:“我不是为业内某些评委,老师演奏的,我的观众是更大的群体,那些人不懂我用的哪一派技法,只关心我是一个漂亮女生,但又如何呢,我的演奏会打动他们。”
她做到了。
夏晓蕾欣慰地望着她。
乐评人李跃面带微笑听着曲嘉楹的演绎,这首曲子整体的基调是充满活力的勃勃生机,但在这之下的暗流却是对生命的焦虑,它混合了各种情绪,宴会上的快乐,乡村市集的喧嚣,个人的挣扎,自然的壮美,全部汇聚一堂,相互碰撞,直指对生命意义的追问。
很少有年轻乐手能将这首复杂多变的曲子演绎出其中真味。
而曲嘉楹甚至做到了感染听众,台下不少人的眼睛通红。
向旻很难说他联想到了什么,可一下就让他动容,马勒创作这首曲子刚大病痊愈,本身对人生复杂体验的表达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曲嘉楹的演绎。
音乐会超越国籍,种族,偏见,分歧,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但在曲嘉楹的演绎中,却是完全验证的事实。
她用自己的演绎践行着音乐的真理。
乐逸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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