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阳大殿由洁白无瑕的玉石搭建而成，天青色的水晶镶嵌在玉宇殿檐。殿堂占地足见宏伟磅礴，夜色下纵是外墙亦流光溢彩。还有奇草仙根牵藤引颈，绕着周围剔透柱石攀附而生，令观者心神向往。
潇潇望了一眼这如同白昼般四射的光芒，深吸口凉气，盯住地上青草葳蕤。
她是真没听到回声，心里的不安简直愈演愈烈。如果丢了或者碎成渣怎么办。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抢先一步拾到然后占为己有又怎么办。谁知道它之前跟她说的什么绑定是不是真的——若是谁都可能跟小乙对话，不仅她会彻底失去回去的途径，而且她的身世来处全然无法掩饰。
突然，阳潇潇眼神微动，顷刻间身形一闪落到了殿后的阴影处。
“大师姐，你怎么在这。唐师弟他人又不见了。”一个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明亮清脆，话中却是明显带了焦急。
我的玉佩也不见了，我也很着急，潇潇感同身受地想到。
另一个女声语气却是散漫。“他不见了便不能是出屋随便走走吗，你干嘛总看着他。我瞧你真是恨不得把自己挂在他身上才好，也不晓得唐师弟愿不愿意。”
“师姐你别乱说。我，我只是怕他到处瞎逛冲撞了他们明阳宗还有其他宗门的前辈。”说话的少女支支吾吾。
潇潇隐身在暗处，扬了扬眉。
“你究竟是怕他冲撞宗门的前辈，还是怕他又去捣鼓他那群玩意儿？”那人笑笑，口气依旧漫不经心。“咱们此次是随掌门来吊唁，不是来玩的。师弟他心里肯定有数。你便操心好自己得了，若是无聊呢便继续逛逛，若是累了便赶紧回去歇着，回了剑宗又得准备明年宗青赛的事，哪还有机会放松。”
声音一瞬间落下，又陡然升起。最先说话的人似乎心有不甘，还不依不饶。“师姐，你只管说瞧没瞧到他的人影，你不找他我去找。”
“阿莹，你再这么纠缠来纠缠去，信不信我将你那点小心思全都抖给廖师叔听！”
“我……”“师姐，你，你怎么知道的。”
潇潇眨巴着眼睛，瑟缩身子，顺便把黑暗处也仔细查看一番。她没听见光下的人刻意压低声音的回答。
明阳大殿的殿后空荡，竟只站了两个人。
“师妹，你对师弟的感情其实在我们几个看来是昭然若揭。可是，”曹青寒顿了顿，实话实说，“廖师叔，他怕是不会同意的。你还是早点断了这种念头罢。”她扫了眼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师妹，没忍住打个哈欠。
“师姐，我爹向来疼我。我相信，我相信他不会因为那些无伤大雅的传言瞧不起唐师弟。”
曹青寒看着廖莹实在执迷不悟，越觉心累。决计最后下一把猛药，赶紧回房躲清闲，也是够倒霉的，她不过晚间吃的多了出来散步，怎么就碰上难缠的小师妹了。这种事明明就得是左秋池那小子来处理合适，凭他那舌灿莲花的唇舌功夫必能把莹莹绕的东西不分。唉，还得是术业有专攻。
“阿莹，只要有咱们师父在，也不会真的有人敢瞧不起师弟。但是你说，咱们宗内那些是传言，唉，这是你压根做不到不偏不倚。小师弟这些年沉迷倒买倒卖、‘屡教不改’这不是假的吧——你先别急着反驳。你觉得那些都不重要，做师姐的我佩服你的一厢……一腔真心。但你也须得知道唐师弟他待你——”
“谁？”
曹青寒声音陡然一冷，旁边的廖莹也红着脸止住话音，跟着紧张起来。
半晌，依旧安静无声。
“罢了，是我糊涂。怎么跟你在外头说起来。待回到剑宗的，你挑时间同秋池聊去，他定然比我分析的透彻。”
话毕，她便干净利落飘然走了，独留廖莹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还好，她也没有多做停留，不一会儿就抽抽噎噎跟着离开了。
潇潇自然微松口气，拍了拍手，从黑暗中往竹林方向疾行。早知道这两位外宗的不速之客会谈这么长时间半点有用的没说，她早点扔石头好了。
竹林怕是更不好找。
果然，绕过了红镶石，就是小竹林。泛黄的灯悠悠荡荡悬在细瘦竹竿上，照的小竹路也昏暗。阳潇潇顺着路打眼望过去，没直接看见出口，但也没有人的影子。
“小乙。你还活着吗？”
“小乙——”潇潇将视线全部放在狭窄的小道上，随手捡了根小木棍儿左右扒拉地上的土和糊了满片的叶子。边走边低头看着，手上物什却又换了个法子使唤，使了劲拍打地面。
冷淡的光透过浓密竹林抛在她颤动不止的眼睫上。
“这是谁在这里大半夜铲土？”
阳潇潇闻言手上动作卡住，霍的一下直起腰，四处望去。心里却琢磨是不是小乙换了声音跟她讲话，干脆也不作声，直接等着它再说话好把它揪出来。
“你为什么半夜三更的要在竹林里铲土呢？”腔调懒洋洋的，声音却磁性清润，很年轻，尾音上扬。
这是一个人的声音。
潇潇转了个身，路上空荡无人。她毫不犹豫摸向脊背上的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但你让我猜一猜……”
“猜”字刚落下。潇潇手腕一抖，微微侧头，剑鞘向前弹射，长剑利索得滑到手心。执剑的手旋动剑身，仿若千百道飞刀四射，左右压制住茂密竹干，嘭的几声响，翠绿清波在月色中如波涛滚动跌宕，倏忽间清出一条起伏路面。阳潇潇身随剑势，左右足平地起风，向黑影处飘掠而至。
哗然一声，伏在黑影中的人冷笑，长袖微动身形半旋。月光自稀疏光影间泄露，那人身法极快，双臂震动长剑径直甩到面前。铮然一响两剑相接，撞出几丝火星。
“不管你谁，把我东西砍坏了都得赔给我。”
阳潇潇皱眉，借力扑到一根翠竹上，猛然旋身以掌心锁住剑柄，指尖略松，剑身环绕盘旋向对方横扫剑气，那人迅捷挺剑直挡，银白剑刃微震，两波气流涤荡掀起满目尘土。
谧然中谁的袖袍中一阵叮当作响。
潇潇心道了然：原来在这，怪不得不直接拔剑。心念微转间，腾出左手径直穿过剑下，暗自运气使出掌风向来人袖口撞去。那人果然顺手挥剑欲架住她手腕。
机会来了，阳潇潇扯起唇角，乘势闪身斜走，剑身打横，从背后用剑尖挑中对方衣袖，向下翻扯。
咣当一声，依稀瞧见对面人衣袍颤动飘飞，里面物什倏忽间散落在潮湿的泥土上。
幽暗星光为对面的少年镀上层柔和的光，潇潇抬眼只见他一身黑色衣袍，随手扔了剑蹲下弯腰去捡各种飘带、玉石、木雕簪子，好像还有几本装订不甚齐整的小书之类。手上忙活还不忘咬牙切齿：“你这人干什么一言不合就开打，我的东西很贵的。”
阳潇潇无语，扶起腰间低垂的剑鞘将剑递进去。冰冷的风混着竹叶清香拂上她的脸颊，她靠近阴影下的身影，低声回答：“你这人干什么管别人挖土。”她没明说自己是找东西。
少年闻言，手上微顿却没抬头，紧接着又兀自翻腾自己面前东西，连拍打带吹气的收拾着，好似那些沾了尘的东西是什么难得的稀世珍宝。
阳潇潇见状，掀起裙摆。又靠近一步，跟着低下身子帮他一块儿拾掇。她偷偷用眼神扫视着那几块儿青翠欲滴的玉石。都不是。但她还是在心里轻轻叫了几声小乙，耳边除了风声就是两个人掺着热气的呼吸声。
应当不是被这人捡到了。
“完了，这两本书的扉页怎么还糊了泥巴了。还有这根簪子尾巴都被削断了。还有这几根……”少年声音十分好听，却偏偏冷言冷语，让人心梗。
潇潇静静听着他装，面无表情将剩下的东西团起来塞到他的麻布袋子里，嗓音清凌凌说道：“抱歉。”话音刚落，直起身子就要绕回正道去。
谁料，身侧的人突然间也跟着站直。他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一副义正言辞：“道友，你把我东西摔坏了，是不是得赔偿我的损失。”
“你说损失？”潇潇心念玉佩下落，只好挑起眉梢打个哈哈回身，却微微顿住。
月色下的少年立身在一片苍翠深绿中，连光晕都独独照看他。只见他歪着头抱臂定定看住潇潇，让人觉得着实奇怪，或者说有种矛盾感。
潇潇平静盯着他，没有再往下说。
翠绿竹叶沙沙响动乘着山间凉风擦过他们的衣裳，把两人的袖口瑟然兜起。
奈何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尺。
“咳咳……”唐信耐不住喉间痒意轻咳几声，退了半步，慢条斯理拍了拍粗制滥造的麻布袋：“道友不愿意买？我的货都是货真价实，买来不亏。”
他的视线微垂，却见对面姑娘随着他的后退又靠近半步。
“你买不买，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
啧啧，只穿一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夜行衣，却姿容绝色秾丽，玉貌清扬。看起来姿态散漫肆意，这脸上又隐隐显露病态的苍白。这人莫不是有病？
罢了，不把这家伙打发了，她倒不好在他眼皮子底下仔细找东西。
思及此，阳潇潇刻意学他先前动作，就势环抱双臂倚住一根竹子，嘴角漾出一抹弧度道：“这月色中天的，谁能跟道友做生意？”
对面的人讶异张了张嘴。
“不如……”
潇潇亦步亦趋，往前凑近，下巴微抬，“我把你的东西都买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唐信闻声顿住后退的脚步，轻轻抬眸，幽深的光落在他亮若寒星的眸子。他看着对面简直要垂涎三尺的人，苍白脸色中竟然透出几抹诡秘的潮红。
原来，还好，不是劫色，更不是劫财。
“那倒……”，不必两个字在舌尖绕了一圈还是被他吞了回去，“好！”笑话，给银子不赚，多傻啊!
唐信：阳潇潇，你这个大色狼！[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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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竹林小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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